第七十五章 故地
綿延的高山,漫無盡頭一般的白色森林,厚到腰間的積雪,只要動作一大,頭頂還噗嗤噗嗤的往下掉雪。
老酒很是羨慕跟著白狼從平原跑過去的馬群們,早知道是這樣,他應該自告奮勇去做那個防止馬群跑丟跑散的馬倌。
拿過多吉手中的刀,砍下了一顆大樹斬做幾段,削成一塊塊橢圓形的木板,然後用布條搓成繩子,在木板上打好的洞穿過,綁在了腳上,蕭凌風示意其他人也這麼做。
等人都穿上了兩木板,拿起削直了的木棍,在地上輕輕一點,人就從雪上劃了過去,來回幾趟,蕭凌風問:「看明白了沒有?」
顧柏蓮年少身材還沒張開,身手敏捷,最快出師。
第二個是林朝。
到得大半人都可以歪歪扭扭的滑動之時,只有老酒和多吉還在不停的扎進雪堆,拔出來,再扎進去。
有了滑雪板,行進速度就快了很多,剛開始還跌跌撞撞,等掌握住竅門后,禁衛們也能滑出速度,雖然比不過蕭凌風和慕容玉那如同翻花蝴蝶一般的美妙身姿,多少也是能在林中快速前進。
蕭凌風在隊伍里穿梭,不時的指點下,後來乾脆跟在多吉身邊,教他怎麼掌握技巧。
「你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多吉一邊小心的看著路和那繁密對別人沒事卻對他是阻礙的樹枝,一邊道:「我有看到黃色的氣流。」
黃色的?蕭凌風笑道:「別著急,等下次對敵之時,你試試,將那氣流引導到你的武器上,很簡單,就好像我們運用內力或者鬥氣一般。」
多吉點點頭,將身子彎下,雙仗一點,快速的從一被雪壓彎了的樹枝下穿了過去。
蕭凌風轉了個彎閃過那樹,面容不覺帶了一絲沉思,多吉身上的詛咒去除后,被壓抑住的天賦便開始顯露,只是不知道對他來說是好還是壞,雖然帶了那種詛咒很痛苦,但是他在肅南草原上至少能快活的活到白頭,但是現在一腳跨進了獸的世界……
一行幾十人在林間快速的穿越,帶起雪花飛濺,在雪白的林間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風鼓起白色的披風,站在樹頂上的人如同和樹上的白雪融為一體般,靜靜的看著那些人去往的方向,嘴角浮起了淡淡的冷笑。
回來了嘛?蕭凌風?
拋棄自己的責任,毀了北疆城毀了北海祭地,你還有臉回來?
白色披風如同翅膀一樣張開,天空劃過一道痕迹,在蕭凌風回頭之時,樹上已經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四面高山環抱,高大雪松組成的茂密森林成了最好的屏障,山谷間有著好幾處冒著熱氣的溫泉,讓山谷里氣溫比外面要高上許多,許多地方白雪消融帶了些許綠色出來,鳥獸在溫泉邊上悠然散步,雲霧繚繞,遠處一片雪白,近處卻是生機盎然。
谷中分佈著許多木屋,屋外還有零散的物件隨地擺落,屋角邊的菜地長成了野草一般,而屋子裡面的東西更是如同主人馬上要回來,連桌上的飯菜都沒有收掉。
卻是空無一人。
一家家的走著,仔細探查著那些蛛絲馬跡,過了一個時辰,多吉和顧柏蓮已經拿了糧食將飯菜燒熟,禁衛們脫了衣衫一個個的泡完溫泉爬了上來,蕭凌風得出結論。
「走了大約有半年,雖然時間緊迫,卻是走的有序。」林朝道。重要的物資和財產全部帶走,衣物也帶走了大半,沒有打鬥的痕迹,雖然東西沒收,卻不顯得凌亂。
輕吁一口氣,蕭凌風一顆心放下又提起,喃喃道:「是誰帶走他們的?能讓阿摩放棄這個祖傳的聖地?」心中掠過一個名字,不覺就喚了出來:「難道是子衿?」
「子衿?柏子衿?」林朝跟在她身邊,聽得細語不覺問道。
「你知道?你見過他?他在哪?」猛然回頭一把握住了他手臂,蕭凌風激動的問道。
「在黑水關城,柏大哥是衛大將軍手下的校尉,後來因為沙漠一戰,恢復成了游擊將軍。」林朝聲音平淡,手卻不覺有些輕抖,輕聲問道:「他,是你什麼人?」
「衛霜的手下?」蕭凌風驚愕的重複一句,搖搖頭問道:「他怎麼成了衛霜的手下?」
「聽說,是衛大將軍在北疆救了他們,收攏了他們隊伍進了自己的漠北軍,」停頓片刻,林朝道:「你是不是也去了沙漠?那天,我們有聽到一陣歌聲,柏大哥說那是鎮魂歌。」
點點頭,蕭凌風眼中帶上了黯然,原來那時候子衿也在,還在黑水關呆了那麼久,可是就這樣錯過了,可是,子衿為何會在衛霜的手下。
「你還記得嘛?有次我說送個朋友走所以喝酒喝得比較晚,那天便是送柏大哥他們回漠北,那天,柏大哥有說過,他在衛霜手下,只不過因為找不到一個人的蹤跡,可是既然那個人已經脫離了慕容澈的魔手,自由翱翔在了那天地間,那麼,他便也無所顧忌了。」聲音裡帶了苦澀,林朝沉聲道:「柏大哥這幾年,一直做的是衛大將軍的先鋒。」
原來是這樣,衛霜以我的安危和去處相要挾,頹然坐在了布滿灰塵的椅子上,蕭凌風問道:「他,可還好?」
「上次沙漠之戰,柏大哥受的傷很重,走的時候,傷也未全好,不過,我聽說衛大將軍將漠北軍權都交給了他。」
「他手下的人,你可有見過?」蕭凌風比劃一下手勢,道:「就是長成這樣的,身上還紋著獸紋的,看上去就凶神惡煞般的……」聲音漸漸低落在林朝緩緩的搖頭中。
「我聽他們說,柏大哥原來的人馬有些戰死了,有一些便留在了什麼地方,帶到衛大將軍手下的人並不多,沙漠之戰大夥都受了傷,所以,我並未看見。」林朝輕聲說道。當時他著急回家看她有沒有走,並未去傷兵營里看看,而跟在柏子衿身邊的那幾個人,也並非那種彪型大漢。
將大半手下留下,只自己帶了少數人進入衛霜的部隊,這,只怕是子衿和衛霜之間的交易,他替衛霜立下軍功,衛霜幫他保住手下兄弟,還有就是,找自己的下落。
衛霜這兩年多來打的都是硬仗,次次做的先鋒,次次拼殺在前……
手握緊成拳,猛的擊在了桌上,然後回手一巴掌就抽在了自己臉上,蕭凌風眼眶發紅,抿得死緊的嘴角帶出了一絲血絲。
蕭凌風你這個蠢貨!你這一年究竟在幹什麼?自怨自艾?卻忘記了那些最忠誠的族人嘛?忘記了子衿,忘記了,這個世上,終還是有人記掛著你,寧願幫人當炮灰也要救你出來的人?
為何就一直理所當然的認為柏子衿他們打完後會回到族裡繼續過他們的好日子,為何認為他們也和那些人一樣,只管自己過得好就好了,沒有人去管你的死活,子衿他,是你的莫塔啊,發過誓約的莫塔,在你消失后,子衿過的會是什麼日子,你難道真不知道?為何還要迴避去想他,這個世上最在乎你的人……
只因為想起來太痛,只要一想到他只怕也和那些人一樣,就痛得心碎。
為何不來救我?為何不來找我?你不是發過誓約的嘛?只會這麼想的自己,為何就沒有想過,其實他一直在找一直在找,用自己的鮮血和性命在找……
輕輕走出木屋,關上門,將那埋頭淚流如注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的女人留在屋子裡,林朝靠在了門上。
柏子衿身上傷痕無數,幾次都是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說到這事之時,他當時笑道,我還未找到那人,是怎麼也不會死的。
如若說韓子墨是傳說中的英雄,那麼柏子衿就是他真心敬重之人,那樣坦蕩蕩光明磊落的男人……
前途堪憂啊……
手下木桌雕刻著盛開的烈陽花,在不斷滴落的淚滴里仿似活了過來一般,搖晃在了久遠的記憶里。
緩緩抬頭,陽光從窗欄照了進來,帶來了外面禁衛們喧嘩的笑鬧聲。
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既然子衿來接了阿摩他們走,那麼對北疆他就必然有打算,在漠北是嘛?去漠北吧!
等等,煌彤怎麼辦?
啊!臭小子!就知道火龍一族就沒一個省心的!
悲嘆一聲,將淚水一擦,蕭凌風走出了木屋。
子衿和阿摩都安全,那麼她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扭動了下手腕,蕭凌風道:「林朝,你們在這裡等我兩日,我去找了煌彤就回來。」
「你要一個人去北疆城?」林朝靠在木板上,視線從她那哭腫了的雙眼上移開,看向了溫泉方向。
「不,北疆城早就毀了,羲和他們要去,也是去的北海祭地。」
「我跟著,會拖你後腿?」
「是。」
「能否委婉點?」
「…………」
沉默良久,林朝道:「讓他們在這裡休息,我送你們到城外,你放心,我不進去。」
你們?蕭凌風詫然回頭,就看見了站在木屋樓梯下面的慕容玉。
「不過,」站直了身體,林朝拿起了長劍,道:「看樣子,咱們沒法子休息了。」
鬼魅一般,從山谷雲霧般的水汽里,走出了一隊白衣人,手中的長弓正對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