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部落的傳說
轉眼間，飛燕几多往返，草木數載枯榮。
部落角落的木屋內，已經五歲的蘇陽，全身浸泡在木桶之中，在他稚嫩的面容間，透露著一抹病態蒼白，即便眉宇間流露出聰穎，但卻被深深的虛弱所掩蓋。
儘管葯浴的成分未變，還是會產生痛感，但這五年時間來，蘇陽每日都會浸泡，早就習以為常，到如今反倒會覺得舒適，讓他很是享受。
「小傢伙，喝葯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就見蘇婆婆端著一碗葯湯，從門外走了進來。
「嗯……」蘇陽乖巧接過，一口將整碗的葯湯喝個乾淨，藥味雖是苦澀，但他卻並未皺一下眉頭。
見狀，蘇婆婆露出滿意的神色，目光柔和的揉了揉蘇陽的腦袋，然後轉身向著屋外走去，準備接下來的午飯。
「婆婆，我是不是短命鬼呀。」
可蘇陽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使得蘇婆婆內心一緊，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你是聽誰說的。」蘇婆婆未曾轉身，但微微顫抖的聲音，顯示著她的心情並不平靜，畢竟她不想過早讓蘇陽知道這件事情，從而失去童真。
「昨天和他們一起玩的時候，他們告訴我的。」
蘇陽口中的他們，是部落中的一群同齡孩童，常常會一起玩耍，但童言無忌，或許是不經意間聽到長輩在背後談論蘇陽，就當著蘇陽的面說了出來。
「婆婆，你就告訴我嘛，就算他們不說，我也知道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儘管婆婆從未說過，但蘇陽總能猜到一二，畢竟這整個部落之中，就數自己最為特殊，每日都要與藥物為伴，長期以往。
何況，自己與他們嬉鬧的時候，總是沒力氣追趕，且會引發劇烈的咳嗦，以及頭暈目眩之感，讓他不得不停止玩鬧，而且每次事後被婆婆發現后，都會引來斥責，似乎不願意自己太過勞累。
蘇婆婆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來到蘇陽的身前，伸出手來撫摸著他的臉龐。
「小傢伙，婆婆要是告訴你，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都能活到六七十，而以你的身體條件，儘管每日都會聽話吃藥，但還是活不到二三十，你會怎麼想.……」
「不知道。」蘇陽咬著手指，目光與婆婆對視，充滿茫然的搖了搖頭。
這樣的問題，對於五歲的蘇陽來說，終究太過深遠，他甚至都還懵懂，活著的真正意義，而對於六七十，二三十這樣的數字來說，更是不理解其中所代表的含義。
即便無法深入理解這個問題，但總歸是讓蘇陽多了一樁心事，往後的數日時間，便會常常見到他，獨自一人發獃出神，而見到這一幕的蘇婆婆，內心不由得感到心疼，在一日的深夜，趁著蘇陽睡著的時候，她獨自一人來到了部落中的一戶人家裡，之後傳出的激烈吵鬧聲，使得附近幾戶人家，都聽見了，而至於具體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讓蘇婆婆找上門來，他們也都是從吵鬧聲中猜測到了一二。
無非就是背後議論小蘇陽短命的問題。
往後歲月，隨著蘇陽一天天長大，蘇婆婆卻是愈發的衰老，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直至他十二歲的一日，蘇婆婆卻是永遠的離開了他的身邊。
而在蘇婆婆臨終前，蘇陽始終寸步不離的守在一旁，只聽婆婆說出了這樣的一件隱秘：「陽兒，我們這個部落，傳說曾是仙人的後代，在那房角的木櫃最下層，壓著一份秘本，是我親手抄錄下來的，相傳是那位先祖留下的神通法術，
但這神通只是後來之法，至於基礎的修仙法門，早就在部落歷史中的一次遷徙中遺失，導致部落後人的仙緣斷絕，淪為知仙卻不能成仙的凡人，而這所謂的神通，也便就此埋沒，從未有人能夠略過修仙法門，直接將神通鑽研出個名堂。」
「我將此事告知於你，並非是希望你能鑽研這門神通，而是不願見你於日後發現后，將所剩不多的時間浪費在這等徒勞無功之事上，與其如此，還不如多享受一刻未來的人生。」
在這之後，蘇婆婆又交代了許多，意思大都是日後蘇陽一人生活，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即便是難逃命數，但還是要開心的活著，畢竟生活不管如何，總是要繼續的。
這一日，蘇陽趴在床頭，攥著蘇婆婆的手掌，哭了一整夜，直至最後，眾人依照習俗，將蘇婆婆葬於了草原西邊的青湖之中。
因為在青湖不為人知的深處有著墨伏，是部落的信仰，它會保佑往生之人，歸於極樂所在。 ……
夜空朦朧，隨著烏雲散開，明月就如嬌羞女子一般，摘去了面容的輕紗，顯露真容，與幾點星光相伴，散發出柔和的光輝，包容著世間萬物，亦包容著少年的心事。
如今的蘇陽，已有十七的歲數，長得眉清目秀，消瘦的面容間，帶著幾分蒼白，給人病怏怏的感覺，一身素白布衫很是簡樸，個頭兒雖不矮小，但與同齡的部落之人相比，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雨後的空氣，真好。」
此刻，蘇陽坐在屋外，望著天空中的明月，享受著雨後的夜風，忍不住感慨一聲，可當涼風侵入肺腑，便讓他忍不住重重咳嗦一聲，一口鮮血順著喉嚨，伴隨著濃郁的血腥味，吐到了手心之中。
盯著手心中的鮮紅血跡，他的嘴角就不由得勾起一抹苦澀，以及深深的無奈。
在他這個年紀，已然懂得生死之事，年幼時蘇婆婆對他所說的那番話，也有了深刻的理解，清楚的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來說，恐怕已是時日無多。
可儘管明知如此，蘇陽的眉目間，卻依舊透露出堅韌之色，這是在命運的捉弄下，以及這些年來獨自生活，所磨礪出的性格。
就算那一天終會到來，可他還是想要過好眼下的生活，不願被日後所困擾，如此才不負自己生來一回，亦不負蘇婆婆的苦心扶養。
與此同時，明朗的夜空中，忽有一道青光快速閃過，如同一顆流星一般，劃過夜空天際，向著遙遠的方向落去，可當到達青湖上空之時，卻是忽的停頓下來。
隨著青光淡去，就露出一道凌空而立的中年身影，他身著一襲青色華服，面容俊朗，頭戴玉冠，頗有一種仙風道骨的風韻。
「此番路過此地，竟會在這片湖泊中，遇到吞月蟒的存在。」
青衣男子面露詫異，遙遙看向湖深濃霧之處，心想吞月蟒的頭角，是煉製靈寶的上等材料，正好可以彌補自己天罡劍陣的一處空缺，便再次化作流星，朝著青湖深處，目標所在而去。
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時，一道獸吼從青湖的遙遠深處傳來，聲音低沉，卻極為嘹亮，隱隱間似有凄涼不甘之意，宛如從九天傳來，震破雲霄落在草原，層層回蕩，良久不息。
便是這道聲音，將部落中的所有居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是墨伏……」
對於這道聲音，蘇陽已經不覺奇怪，畢竟從小到大，他已經多次聽聞，墨伏從青湖中傳來聲音。
所謂的墨伏，據部落的古老相傳，是一條百丈蒼龍，潛藏於青湖深處，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其通體玄麟，而在鱗片層疊間，卻有青光流露而出，極具神話色彩，更傳說它能騰雲駕霧，呼風喚雨，是守護草原的神獸。
因為曾在青湖邊際現身，所以被部落之人所得知。
從那之後，就一直將其當成信仰的對象，時常舉行祭祀供奉，祈求安寧，就連部落中的圖騰，都是以墨伏為原型，而描繪刻畫出來。
當下，在墨伏的聲音傳遍部落的一刻，就有許多人都走出了房間，皆是面帶狂熱之色，向著部落中央的區域，四面八方的匯聚而去。
一直以來，每當墨伏傳來動靜時，他們都會在中央祭台，舉行代代相傳的古老儀式，祭祀墨伏。
部落的中央，是一處祭台，高於地面半丈，檯面皆用青石鋪就，呈八角之狀，各個角落處，皆是屹立著一根丈許的石柱，其上分別雕刻著一條漆黑蒼龍，姿態兇猛，氣勢兇悍，宛如洪荒古獸。
這就是部落所了解的墨伏形象。
而在祭台中央，設立一處寬闊石台，台前佇立著一名駝背老者，只見他蒼白的頭髮紮成數十細辮，滿頭披散開來，身著一襲狼毛白袍，其上用狼血為染料，畫著一道道如同符咒一般，晦澀的文字圖形，而在他的臉上，如同蘇婆婆一樣，用青色的草木染料，描畫著神秘的圖紋，表明他已有七十的高齡。
此刻，老者身前的石台之上，五花大綁著三頭活生生的家畜，兩隻綿羊以及一頭黃牛，皆是體態肥碩。
在祭台下，凡是二十齡以上的男人女人，都已經到來，他們跪伏在地，面上帶著虔誠與狂熱，對於墨伏很是嚮往，彷彿就算墨伏於此刻現身，收取部落中所有的家畜，他們都會不假思索的獻出。
而之所以會將祭拜之人的歲數，限制在二十以上，無非是流傳著這樣一個講究，說是不能讓少年與孩童參與此事，否則被墨伏見到，必會收取童男童女的性命，作為食物。
儘管部落眾人，對於墨伏很是熱切，但他們並非盲目，讓他們祭祀家畜還好，可若是活生生的人命，那肯定是無法接受的。
當下，就見祭台上的老者，從石台上拿起彎刀，雙手高舉過頭頂，使得佝僂的腰背，都變得挺拔了些，隨著他使足了全部的力氣，便是準確的砍在了綿羊的脖頸處，使得殷紅的鮮血，頓時滾落在地面上，沿著特殊的紋路流淌。
隨後，只聽老者高聲大喝道：「拜！」
祭台下的眾人，便是伏首一拜。
直至第三聲落下，三頭供奉的家禽，都已被宰殺完畢，緊接著又見老者，如同手舞足蹈一般，一連做出許多莫名的動作，使得手腕上懸挂的鈴鐺，發出帶有旋律的響聲。
從祭祀開始，前前後後，將近半個時辰之後，祭祀的儀式，這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