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覺悟
她到現在都還能記得，那一天天台上帶著微微暖意的風，以及天邊懸起的那如火般的太陽。隻可惜，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無法改變她對這個世界的絕望了，所有的一切……
接著，像是上天知道她的心有不甘似的，讓她來到了這裏。
帶著幾千年後至高的知識與能力來到了這個架空的不知朝代的時空，初來時，看著自己身為嬰兒的身體惶恐不已，躁動不安。而後來，真實的令她快要瘋掉的感覺終於還是告訴她，她遇上了貨真價實的穿越。
所以，他不想是那些純芯兒的小孩兒一樣，在小時候對自己所處的環境一無所知，而是暗中安靜的打量了解這一切。
而毫無意外的，她僅僅隻在幾天之內就已經了解到了自己是一國公主的事實。但她，比他父皇看的更明白，那個乾順侯王對於皇位有些絕對的野心，他眼中透露出來的渴望可不隻是一星半點。
然而可惜的是，她那頭腦清晰的父皇像是完全不知道一般依舊與他把酒言歡，無話不說。
對，正是無話不說！正乃是政-事、國-事、家常事，掛在嘴邊，什麽都與那乾順侯王講訴。葉知秋那是還小，就算是知道些什麽也不可能說出來，因為她那時根本還不能開口講話。
後來，她終於長大了一點。對於乾順侯王的敵意也越來越明顯，後者又不是癡兒，自然是能看出來的，有一日乾順便問她：“本王是做了什麽讓小公主討厭的事情了嗎？”
葉知秋那時小小的皮囊裏裝的可是個成精的三十歲靈魂，她甜甜的笑了笑，暗暗的揣摩出了乾順話裏的意思。
“嗬嗬，皇叔說笑了，您怎會做出令嘉安討厭的事情？”
誰又知道看起來乖巧極了的葉知秋實際上是個狠起來這手段的毒辣之徒，此刻她咬文嚼字起來可不是為了賣弄文學，而是想要借助自己年紀優勢來放低乾順對她的抵觸性。
同時在心裏默默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對他的態度問題，是表現得太明顯了。
像是乾順這種人精一般的存在，怎麽可能看不出來自己那麽明顯的態度？
果不其然，葉知秋的做法想法都是對的。
“哈哈，這丫頭嘴甜。冷玨，難怪你最疼你這小女兒。”
乾順僵硬著一張笑臉轉過頭去對著坐在九龍椅上的葉冷玨，一張本來有棱有角的臉龐變得有些刻意，畢竟真正的笑臉和做作出來的笑臉還是有些不同的。
葉冷玨也附和著笑了兩聲，隨即空蕩蕩的殿堂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一直到……乾順再也待不下去稱有事告退。
葉知秋現在回想起來這些細節，忽然覺得，父皇其實不是不知道乾順的野心。隻是為了那份在他心裏重達萬噸的兄弟情而刻意的、盡其所能的去忽略，去無視罷了。
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當初父皇就雷厲風行的將乾順的野心斬於刀下，一切，會不會又重新洗牌？
但那些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就算是再後悔，再想改變，也是來不及的了。
就像是現在的乾順，也許，他還會記得那些和父皇在一起把酒言歡共賞山河的日子，但他也同樣絕不會後悔當初的做法，正如他所言，“一人江山一人賞，豈容他人窺視？”
大概他早就覺得與父皇共賞江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了吧？
畢竟，江山社稷佇立眼前卻讓人得之不得，的確是件很讓人抓心撓肺的事情。
再後來……也就是乾順帶兵殺進皇宮的時候，她其實要比任何人都鎮靜。因為她看得透，她從一開始就能預料到這一天的來到。父皇那種幾乎可以算的上是默許的舉動下，不出叛賊也難。
就算是眼睜睜的看到葉冷玨死在了乾順寒芒芒的劍下，死在她麵前，她也未曾覺得有一點點的畏懼。
殷紅的血液蔓延到她腳下，幾乎快要染紅了她雪白的踏雲靴。葉知秋那個時候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麽來的那麽鎮靜的心態，她隻是站在大殿的一邊抬起了眼眉。
“殺夠了沒有？覺得滿足了嗎？那個皇位坐起來很舒服的，你要不要試試？”
猶如玉珠落盤一般的聲音，在大殿裏忽然響起來。將那猶拿著還在滴血的劍的乾順嚇得一顫，那個時候本就是處在戰栗之期的乾順直接一把劍擱在了她脖頸，緊緊挨著她的動脈。
可惜，她葉知秋既不會害怕，也不會發抖，更不會求饒。
她微微眯了眼，嘴角帶著譏諷，稚嫩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對於乾順的厭惡與惡心。
“怎了？惱羞成怒？嗬，你在與葉冷玨把酒言歡無話不談的時候，會不會就想著有一天把他踩在腳下，自己獨領山河的樣子……你還真是惡心。”葉知秋當時臉上的表情很完美的表達了厭惡這個詞。
她根本就不害怕乾順一怒之下直接就抹了她的脖子，嗬，死過一次了的人，難不成還會懼怕死亡嗎？用她以前的話來說便是，現在能多活一天都是賺的，死了也不虧。
是啊，反正她死了不虧。但是，她不蠢，就算是死她也要把乾順拉上墊背，大不了一起上路！
但是出她意外的，乾順沒有殺她。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默默地將劍從她脖子上拿了下來，背著手走進了大殿內裏。在身影徹底消失之前吩咐了他的黨-羽兩句。
之後，那個武將模樣的人便朝她走了過來，將她帶到了她以前的行宮裏，安頓好。
“居然不殺？嗬嗬，乾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玩兒出個什麽花樣……”
武將離去後，她看著依舊沒變的室內擺設，笑的極其冰寒。
她覺得，再也不會有一天像今天這般讓她屈辱了。全家人，不，該是全宮人都死在了她麵前，她卻沒有一點點的能力來維護保護他們。隻能那樣看著，默默地，怯懦的看著。
而且縱是如此，她居然都為了他們的死流不出一滴眼淚，真是諷刺之至啊……
如今就算是想起來，哪怕感傷，卻也是更加的流不出眼淚了。
最後與青瓷相依為命的那幾年，日子雖然清苦，但勝在舒適與隨心所欲。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如此精心以待的人居然會這樣狠狠地背棄她，她最後真的想問她一句。
——你後悔嗎？背叛我。
——我對你不好嗎？
——誰能比我更對你真心？
原諒她不能明白為什麽她們十幾年的感情還比不過那人隨口起價的幾分利益？不就是金錢權利嗎？若是她青瓷肯再跟著她再挨幾年，又有什麽是得不到的？！
可惜，她就在最後可以光明正大獲得想要的一切的時候背叛了她，該說誰可悲？
她最想實行的事情在最後暫時中斷，誰都不會知道這麽些年她在暗中都做了些什麽……
而且誰都不會知道一個年紀才十四歲的女孩子心裏想的都是些連成年人都想不到的事情，不知道該說是城府還是自我保護意識。或者，她本身就是個成年人的芯兒，隻是換了個小點兒的殼子。
葉知秋倚在窗欄上望著皎潔的月亮慢慢的從回憶裏抽出身來，眼中開始氤氳起了瘋狂。
“我本向善，是你們逼我成魔！”一句歇斯底裏一般的瘋魔話語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沒有人知道她的內心裏做出了怎樣的掙紮，那種根深蒂固的善良將她溺在深潭裏幾乎是要讓她溺斃，不是她要變壞的，是他們逼她成魔！
善良怎樣？惡毒又怎樣？
隻要你有能力，惡毒的人他們也照樣能把你塑造成一個極盡善良之人。而良善之人，最多不過得兩句實誠的誇讚，但……那有什麽用？嗬嗬，還不是被人所看不起？
從小開始受的欺淩，得到的白眼，在這一刻通通爆發。
心中一瞬間擴大的陰暗麵，幾乎把她的腦袋刺的一片空白。
而剛剛那一瞬間擴出去的聲音，直接都把玉生煙從提筆作書中驚醒了。半晌沒有聽見下文的她，彎了彎唇角，“看來，終於是覺醒了啊，知秋……”
是覺醒了，終於懂得了這個世上的世事無常了，終究有一天你也還會明白其實很多事情不是你曾經想的那樣的。也許曾經你覺得是這樣的，到後來你會發現，當初的你全是錯的。
疏影，如果你看見你的女兒，你也會為她感到自豪的。
葉知秋垂眸看了看竹製的窗欄，雙手漸漸的脫離了窗欄的位置，坐到了案幾邊上。
“死亡與夜色為友，揭開了黃泉的一角，覬覦這生命，時機一到，他便降臨到你身邊。嗬嗬，今夜月色正好，敬你一杯。”葉知秋將杯盞高高的舉到頭頂，正對著皎潔的月亮對飲。
葉知秋將那杯茶水澆到了地上，微微一笑，“有時候，我倒是羨慕你，自由。盡管，白天你也是身不由己。”
或許什麽東西都有自己不由衷的一麵，但更多時候，人都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所以人常說，人權利越大就越難掌握自己的命運，因為通常他們的命運都同時是許多人的命運。
他們不能自由決定每一個選擇，隻能看別人的意思行事，看似光鮮，實則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