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醉吻
若是他真的那般在意她，又怎會放任她一人在這江湖上漂遊？
所謂想念、深情在現在又算得了什麽……
南沙……你終究還是怯了，怯了這大好江山能帶給你的利益，怯了追隨我後鋪天蓋地而來的壓力與困境，怯了我們之間十幾年來的感情，哪怕不算是喜歡，更不算愛。
就算隻是簡簡單單的感情，你也終是怯了，不敢於丟棄原有的一切。
我也恨啊，為什麽……你就不能對待我真誠些？哪怕殘忍點也好。
至少，你是未騙我的。
“他可曾去過宮裏尋我？”葉知秋一雙有些帶著希冀的的眼睛看向秦斌，潛意識裏還是希望他能給一個令她欣喜的答案。但事實，卻往往是殘酷的，讓人心死同灰。
秦斌彎下腰腹，麵色複雜得看向葉知秋那充滿期待神情的眼底。他不是看不出來，相反而言，他看的很清楚，長公主……是喜歡南寧王的，隻可惜，以他們倆的身份……終究沒有可能在一起。
就算是現在長公主已經褪去了那件華麗的外衣，也是絕無可能的。
因為他很早以前就知道，此代南寧王是個十分注重利益的人。
他想，對於他來說，聯姻也是一樣。如果與之結為秦晉之好並不能為他帶來一絲一毫的利益，他定會是百般推脫，絕無答應的可能！
而現在的葉知秋便是處於這樣的一個地步，進退兩難。
不能為了別人成全自己，也不能為了自己成全別人。
她為了自由，逃脫夢魘一般將那層鍍金的外殼剜去，鮮血淋漓的帶著自己最後的熱忱與善良，倉皇的離開那扇如同割宰機似的宮門，夾雜著肆意與頓悟的決心斬斷與所有人的牽連。
是啊，舒暢極了！
然而可笑的是，如今的她竟然無比的希望將那件曾被她棄若敝徙的金色外衣再次披在身上。
而這一切，竟然隻是為了一個男人，多麽諷刺？
其實最可笑的還並不是這個，而是……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懂得回應她的付出，但所幸的是他也並不理所當然的接受……念及此，她是不是還該感到幸運？
為了得到他的回應，她對於獻殷勤簡直樂此不疲。
或許，他早便厭倦了罷……
現在看來，她當初真的是蠢得要死，嗬，還總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多；
現在看來……怕是她做的太多了。
現在看來……
是她自以為是了。
“他怕是沒有入宮裏去尋過我罷，也對，他何必自添堵？”葉知秋不傻，哪怕她在感情事方麵從未有過經驗，她也能明白南沙的作為，然而她就是這麽蠢，蠢到盡管南沙如此，她還是願意欺騙自己。
——若是他太忙了，等等他又何妨？
就算是心裏再如何不相信，她也總會騙騙自己，仿佛如此便會得到緩解似的。
“長公主，既已經明白了南寧王的行事作風，又何苦做難自己？”秦斌這句話其實已經說的相當明確了，他早已堪透葉知秋對於南沙的感情。而在宮闈之間發生的感情，又有幾何為真？
葉知秋顯然不想再和他探討這些問題，皺了皺眉頭。
“罷了，下次有消息時再來尋我罷，我就在那邊客棧裏住著，有事的話就先發消息再來找我。”
葉知秋留下這段話，便徑自的離開了巷弄口，隻剩下秦斌一人坐於地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無聲深思。
依舊是上午的嬌豔烈陽，曬得人有些受不住，葉知秋從陰暗潮濕的巷子裏麵出來後，便直接回了客棧裏麵。外麵天太熱，曬著總歸不是件兒好事……
“姑娘回來了，要喝點綠豆湯嗎？大熱天兒的，降溫解暑。”
剛跨進了客棧門就被眼尖的掌櫃的看見了，他端起手裏邊兒白瓷碟兒裝的一碗綠豆湯，朝葉知秋笑眯眯的揮揮手。感覺到身上確實是有些熱，葉知秋也不矯情的去端了一碗上樓。
甜滋滋的細膩湯羹一入喉，便是清涼可口的舒爽，葉知秋拿著細瓷兒的調羹均勻的攪動著碗裏的綠豆湯。
幾勺下肚後，竟也不覺得有多熱了。
“夏天，果然還是適合賞月喝酒。”葉知秋坐在房間的搖椅上，眯著眼喃喃，嘴角撚起了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夏天啊……總是讓人想要衝動呢，火熱的白日裏，才能讓人難得熱血起來。
不知不覺間，一個下午便在胡思亂想中過去了。
夜晚，倒是與白日裏完全不同，當真是應了那句，夜涼如水。
木質的樓梯上傳來咯吱咯吱的響動，月白與火紅交織的衣擺堪堪擦過斑駁的側欄。微微上挑的眉眼，掩映著那雙幽潭般的眼眸。“掌櫃，來兩壇酒！”
正在專心算賬，核對數據的掌櫃身子一抖，竟是連筆上的墨跡都拉出去一大截。
“姑娘……姑娘要什麽酒？”
他的老祖宗啊，這姑娘還要飲酒……果真不愧是江湖兒女，真真是豪爽萬千。
“隨你的便，什麽酒好來什麽！”
葉知秋揚唇一笑，將掌櫃的顫顫巍巍推過來的那兩壇酒直接抱上了樓。
“錢一起算上吧，不白喝你的！”葉知秋身影消失之時，掌櫃的才聽見這句令她放下心的話。不過若是葉知秋不肯給錢，他也沒辦法，誰讓他沒武功又打不過別人呢？
而上了樓的葉知秋沒有回屋子，而是直接一個翻越上了屋頂。
夜晚的涼風拂過身子，有些冷。
她一撩裙擺直直的坐在了屋頂的橫梁上，將那兩壇散發著幽幽清香的酒擺在自己身邊，揭開紅色的布蓋兒，濃鬱的酒香集結著夏日夜晚的熏風吹拂到葉知秋麵上。
還未飲，便已有些微醉。
她其實並不太會喝酒，今日此舉，不過也是生命中的第一次嚐試。
她說了，夏日，就是個令人衝動的季節。
一杯下肚，甘辣的液體在胃裏燒灼，難受的讓人想哭，卻又像是上癮一般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喝上第二杯。葉知秋眼睛被刺激的有些發紅，平日裏澄澈的雙眸如今染上一抹水色但也更顯動人。
略微變得緋色的兩頰，在這冷風習習的夜晚，突兀而驚豔。
酒過三巡，葉知秋早已有些不省人事。此刻她麵頰緋紅，迷離的雙眼正氤氳著即將流出的淚水，殷紅的嘴唇裏說著細細碎碎令人聽不懂的喃喃自語。
“此般待我……為何？！”
“感情……算什麽？”
“……”
屋頂的冷風沒有將她吹醒，反而愈來愈醉，突兀且魔怔的笑聲蕩漾在整個夜空中。笑聲中含著她的醉意，她的恨意，她的苦澀……從來沒有人知道她身在宮裏受的苦。
就算再苦再累，再受盡白眼她也未有此番心痛過，可為何……
心就像是被人鑿空了一樣，痛的已經沒有了感覺。
“南沙……我把心都掏給你了，你卻嫌它腥啊……腥啊！”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落在烏黑髒膩的瓦片上最終化為虛無。
也許，隻有在這樣一個夜晚，她才能夠真正的將自己釋放出來，哭盡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她從未嚐過酒的味道，所以她不知道原來……還有東西可以這麽辣口，這麽燒心。
正如她從未接觸過感情，不知道它還可以這麽讓一個人尋死覓活，痛徹心扉。
後來，她哭夠了，累了。
便躺在屋頂上迷迷糊糊的看著頭頂的月亮，很亮，很刺眼。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馬上……便要陷入黑暗了吧？
思想沉淪間忽然感覺到原本冰冷的四周傳來了溫暖的觸感，下意識的令她繾綣，這種渴望溫暖的感覺已經在她心裏蟄伏了太久，幾乎讓人快要變得癲狂。
冰涼涼的雙手蹭上那個讓她感受到溫暖的東西，閉眼間眼角溢出的淚水濡濕了麵頰。
滿庭芳伸出一隻手揉了揉葉知秋的發頂，放鬆身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當他感受到葉知秋正微微顫抖的嬌柔身子時，才忽然意識到……其實她也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般剛強。
“為什麽非要這麽逼自己呢？知秋……”
將她手裏還死死拽著的酒碗奪下丟到一邊，按住她作亂的小手握到自己手中。
溫柔的雙眼裏滿滿的都是對葉知秋的縱容，仿佛不論她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傷害了他什麽，他都可以一一包容一樣。手中有些微涼的柔荑乖順的被他握在手心裏。
“若是你平日裏也能這般聽話該多好……”滿庭芳另一隻手緩緩撫上她的眉眼，沿著眉心、眼角、鼻梁、嘴唇一一滑過。
緋紅的臉蛋上還沾著些尚未幹透的淚痕，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淒楚可憐。
當滿庭芳的目光最後停留在葉知秋柔嫩殷紅的嘴唇上時，他的眸色終於還是深了深。
纖長白皙指尖輕觸上那飽滿的唇瓣，直覺一陣電流一股腦的竄上了大腦，隻餘留下一路的酥麻。
如果看的細致入微，就會發現……滿庭芳的手其實在顫抖。終於，他抿了抿唇角，展開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便讓我也縱容這一次吧，知秋，我真的喜歡你。”
很早很早就喜歡了。
正陷入黑暗之中的葉知秋忽感到一片溫熱覆於自己唇上。溫濕的舌尖正輕輕的撬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溫柔的掃過她的每一顆貝齒，席卷著她口腔裏僅餘的那麽一點點空氣。
“嗯……”身體變得有些燥熱，葉知秋伸手推了推正在攫取她唇間芬芳美好、攻城掠池的滿庭芳。
被懷裏人打擾了的滿庭芳這才意識到做的有些過了，立馬放開了葉知秋。
看著月色下滿臉通紅更顯撩人身姿的的葉知秋，眼神深色更甚。然而他卻是什麽都不能做，隻能幽幽的歎了口氣，任命般的將人抱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