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山雨欲來(2)
葉知秋扶了扶有些滑落的披帛,挑眉看向傳話的那個穿著一身黑的暗衛,“王爺?王爺尋我做什麽?”
她容貌本就迤邐絕色,此番又借著麵紗半遮半掩,更顯的昳麗風情。
葉知秋挑眉一笑間那暗衛有瞬間的失神,但奈何毅力驚人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麵上的神采便謹慎了很多,緊緊地盯著她,像是怕葉知秋又來一計般。
但他明顯的失算了,葉知秋邊整理著袖口邊走到他麵前,倏而抬起眸子冷冽的看著他,“王爺在哪兒。”
她說話很平靜,幾乎都不能算是句疑惑,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葉知秋許久沒有等到暗衛的回答,心裏有些不耐煩。
她本就是想著出府散散步,被這暗衛半途攔下來已經很不悅了更遑論還被他浪費時間。
“如果你再不回答,那麽就請你回去告訴你家王爺,妾身沒空,若有事情談我瑤光榭隨時歡迎。”她真是有點想拂袖而去,但奈何還是要保持點素養。
空庭日暮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旁,既不低首垂手也不顯得奴性怯懦。
她們自然是相信主子能夠輕鬆的擺平一切,之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讓她們深信葉知秋不隻是個簡單的內宅女子,而是深不可測。
暗衛穩了穩心神,止住腦際的冷汗,“王爺在書房,王妃,請——”
葉知秋眼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隨即收回目光。暗衛被她那一眼掃得全身僵硬,全身上下冷的如同被冰塊包圍一般。
“你們兩個先回瑤光榭。”葉知秋臨走時對著空庭日暮說道,神色淡淡。
“是。”
這頭的葉知秋亦步亦趨的跟著那個暗衛,心裏頭的計較也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南沙這時候叫住她,肯定不是為了不允許她出門這般簡單的理由。他不是膚淺之人,而且經過前一晚的互訴衷腸也不可能再讓他做出這麽令她厭惡的事情。
或許是宮裏出現了什麽變故。
她從未忘記這場婚姻背後的目的。
那場交易,約定,誓言才是支撐這場道貌岸然婚姻的柱子,不是憐憫,更無關愛情。
“王妃,到了,請進吧。”暗衛低沉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抽離。
曲廊的左側麵便是南沙所設的書房,平日裏不論辦公也好,作畫寫詩也好都在這裏。兩進式的屋子外綴了兩盞紡紗絹花的燈籠,白日裏不點,晚上才會被點亮。
這是王府裏出了兩位主子住處和大堂外鑄造的最精細的地方,同樣,也是南沙最喜歡待著的地方。
葉知秋瞥了眼愈漸刺眼的日光向他頷首致意,“多謝。”
她是有些不待見這個擾了她好興致的暗衛,但畢竟也是在其職謀其事,她也不便與他擱了臉麵,還是不鹹不淡的道了句謝。
推開麵前鑲花立繪的精致木門,一陣有些蜜甜的香味傳來,雖是甜膩卻並不使人不喜。
是南沙喜歡的石楠花的香味,想必是托人買了燃香,味兒倒也不錯。
她走進外室反手掩了門。外室和內室都燃了石楠香,飄著淡淡青煙,穿過兩道水墨的屏風,葉知秋掀開隔著內外室的簾幕,發出伶仃清脆聲音。
走近後才發現南沙在作畫,她便也沒有出聲。
葉知秋坐在窗邊的貴妃椅上,揉捏著貴重的狐裘,她看向窗外香樟樹下成片生長的歐石楠,藍色紫色的混雜在一起,像是潑上了層層染料,倒也跟古色古香的房屋很相宜。
擱置狼毫的脆聲將她驚醒,沉醉的心情也一時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看他擱筆,葉知秋知道要與她商談了。這府裏也隻有他們兩個當事人知道他們是為什麽而成親,就連南沙的暗衛也是毫不知情。
“抱歉,我不知道你要出府,如果知道是這樣我就明日再尋你了。”
南沙的語氣有些歉意,對著她笑了一下。葉知秋攤手表示無所謂,反正都叫她來了,索性就把事情講清楚了,這樣她下次出府應該沒人阻止了。
她拖開書桌前的交椅,坐了下去。
葉知秋麵色沉靜了下來,使她看起來慢慢地與幾年前南沙所見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嫡長公主重疊起來,正如同這麽久過去了,她依舊沒變。
南沙看她還沒開口,先遞了一小紙包裝起來的東西過來。
葉知秋挑了挑眉接過來,“是什麽?”她嘴上快些問了出來,手上動作也不慢,很快便將黃色的油紙剝開……
濃濃甜香味彌漫開來,雪白色的糖塊零星攤在紙麵上,糖粉包裹著嬌軟的糯米芯子。
是她最喜歡的藕心糖,以前在宮裏經常吃,後來就再也沒有碰過。
她怔愣了好一會兒,看著那些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藕心糖心緒有些飄散,記憶裏六歲前,南沙也很喜歡送她這些好吃的,藕心糖、杏仁酥、驢打滾、雪花甜餅……
盡管吃了很多,記憶裏也留下了很多味道,但最喜歡的還是藕心糖。
她猶疑的用兩指拈起一塊軟糯甜香的藕心糖送進嘴裏,一瞬間席卷舌尖的甜膩熟悉的讓她心中悸動如雷擊鼓。
眼底泛起反射性的水汽,她細細的品味著藕心糖的味道,很甜,真的很甜……太甜了,其實她並不是那麽喜歡,但是卻覺得很好吃,比任何珍饈都要好。
她吃的美食有很多,從小作為一個國家裏唯一的嫡長公主,她吃的鳳髓龍肝不比任何人少。
但那些食物都隻是通往胃部,而隻有六歲前吃的這些甜甜的糖,是通往了心髒。
葉知秋眨了眨眼睫,從眼眶滾落下一串有些冰涼的淚水,落到藕心糖上。裹在糖外的蔗糖粉有些變得粘黏,不過她不在意。
淚珠在油紙上打著轉,她卻將藕心糖一塊一塊的塞進嘴裏。
南沙帶著笑看她吃下那些糖,他知道葉知秋喜歡藕心糖,小時候她總是因此多給他幾次笑臉。
幼年時平靜的內宮裏,有著他們太多幸福開心的回憶……
不隻是有藕心糖、杏仁酥,驢打滾和雪花甜餅,還有紅梅秋菊,、夾竹桃、雪梨、一串紅。
葉知秋吃著吃著忽然笑了出聲,越笑眼淚掉得越厲害,她咽下最後一顆糖,隻覺得甜到了心坎裏。
多久了,多久沒有覺得嘴裏下咽的東西有了些許滋味。
酸辣也好,苦甜也好。
稚齒時候的美好回憶一幕幕的呈現眼前,卻逐漸變得模糊,她有些時候經常想不起各自的臉龐,隻能依稀的聽見歡笑聲,打鬧聲。
今日吃著藕心糖,忽然將許多年前開始破碎的記憶拚湊起來,清晰的烙在心裏。
六歲以前的所有時光,是她兩世疊加起來最幸福的幾年。上輩子,她單親,家裏隻有一個母親;而這一世她卻有個完整的家庭,甚至還是最尊貴的公主。
有著全天下最富裕,最權重,最厲害的父母。
她抬起袖子將麵頰上的淚痕快速拭淨,就算這一切現在已經不複存在,但它至少還曾存在過,留下過一星半點的痕跡。
葉知秋捏緊了手中的黃色油紙,將其揉成一團。
包裹著自己對童年最後的追憶與遺憾,丟進了熏爐裏,漸漸的燃成灰燼。
“謝謝。”葉知秋深吸了一口氣,把即將又要湧上來的情緒壓製下去,淡淡的微笑著,“那麽,現在我們來談正事吧。”
“你還好吧?要不再等你緩一會兒。”南沙擺了擺手,推了一杯熱茶給她。
說實話,他也沒有料想到葉知秋對藕心糖的反應會這麽大,他以為最多就是勾起她的回憶有些傷感罷了。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葉知秋的上一世有多麽淒慘,就連死,都是擔了兩條命。
這一世才開始的六年,給她的幸福與衝擊,早已遠遠超過了一切。
而當這一切完全破碎的時候,她都還不能接受。
原來……她又要孑然一身了。
葉知秋捧起那杯熱茶淺淺的啜了一口,衝淡了口中膩人的甜味,有些發抖的手才漸漸平靜下來,垂下眼的那一瞬間,眸中千變萬化的神色最終歸墟為了沉寂。
“我沒事,你說吧。”她一向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剛剛失態不過是因為太出乎意料。
南沙見她確實沒什麽了,就清了清嗓子,沉了臉色。
“慕家,動手了。”
南沙將每一個字都咬的極重,落到葉知秋心頭時更是心頭一燙。
“你說什麽?!”葉知秋將手中的茶水灑了些出來,不可置信的看向南沙。為什麽會是慕家最先出手?那分明就是南沙父親那輩結交的兄弟之氏……
但很快她就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其中利弊。
為什麽會是慕家最先出手……其實這個道理冷靜下來想是非常簡單的,首先,慕家世代從武,個個都是軍營裏混出來的鐵血漢子。
手中握的兵權相當於掌握了乾順帝的半壁江山,不得不令他忌憚。
忠臣最終會變成奸臣的原因一般來講隻有一個,那就是來自帝王的猜忌。
手握滔滔軍權,掌握皇宮命脈,權傾朝野無人能擋怎麽能不引起皇帝的恐懼以及猜疑,於是本就狼子野心的武將世家,在皇帝下定決心斬除之前,動手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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