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奪位(2)
128
而此時城外,成千上萬的鐵騎咆哮著攻破了城門,馬蹄下黃沙彌漫,帶來令人窒息的鐵血氣勢。重火閣與南沙的私兵一齊奪下宮門,滾燙的鮮血撒了遍地,漸漸凝結成黑色。
厚重的宮牆被鮮血洗刷,直至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領頭的人,赫然是一身戎裝的瑤華。
直到瑤華帶著無數身著鐵甲紅袍的士兵將寢宮團團圍起,尚還滴著血的長槍抵住謝棋舟的喉管時,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那些連眼神裏都帶著濃鬱血腥味的士兵像是柱子一般立在殿內,手裏的武器無一不被鮮血浸染過。
往日在朝堂上盡顯神威的大臣們如今抖如鵪鶉,女眷們更是抱成一團連聲音也不敢發出。
就在這樣的境況下,謝棋舟忽然狂笑幾聲,連抵在他脖子上的長槍刺破了皮膚也不在意了。他扔掉手裏的長劍,一雙陰毒的眸子看向依舊平靜如同勝券在握般的南沙,“南王果真不同常人,真是百無一疏的謀劃。我認輸。”
說完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掙開被製住的手臂,將脖子往前一伸,任由長槍將自己刺了個對穿,直到死,臉上都是瘋狂的快意。
底下響起了一陣低小的尖叫,和陣陣嘔吐聲。
這一次,徐公公饒是沒有南沙提醒,也揚起尖利的嗓音宣讀起了聖旨。
“天命不可以辭拒,神器不可以久曠,羣臣不可以無主,萬機不可以無統。朕觀諸子德行,唯南寧王南沙日表英奇,天資粹美,上孝下悌,人品貴重,特立其為栩水啟聖新君,以重萬年之統、以係四海之心。謹告天地、宗廟、社稷。”
“欽此——”
南沙垂首接過,“臣接旨。”
徐公公朝他猛一跪下,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手臂置於頭頂屈身一個大拜。口稱萬歲。
“見過皇上。”
底下的人終於反應了過來,那些官員大臣和妃嬪們哆嗦著跪下,連聲大喊,“臣/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南沙垂眼看著他們,眼神有些冷。卻半晌撚出一抹溫潤的笑來,“眾卿平身。”
這場快的來去如夢的宮變,最大贏家,還是南沙。
“天色已晚,諸卿快些歸家吧。”他依舊端得那副溫和的模樣,卻看得底下眾人一陣心驚。
一刻鍾後,底下的大臣都逐一請辭,步伐快得像後頭有野獸在追一般離開皇宮。隻剩下一幹仍哭哭啼啼的女眷在下邊。
“陛下,您看這先皇妃嬪們如何安置?”徐公公踱著步朝南沙而去,在離他三步遠處停下來,垂首恭敬的詢問。
見此一幕,葉知秋還有什麽不明白,原來是一丘之貉。
南沙真的是好算計。
“便按祖製吧,貴妃以上殉葬,妃位以下貴人以上守陵,其餘人次削發為尼充入光崟庵。以敬先皇在天之靈。”南沙看著那些妃子,語氣冷淡。
話罷,一眾士兵全然不顧妃嬪們的求饒和哭泣,將她們架起拉了出去。
至於她們的下場,無人關懷。
“謝霖,暫押入大牢。”他末了又囑咐道。
“南沙!你如此心腸,狹隘胸襟,怎配做這啟聖新君!”被依舊壓在地上形容狼狽的謝霖,聞言倏然抬眸以一種血恨的眼神看著他,語氣陰狠之極。“小心別龍椅還沒坐熱,就被人……啊!”
謝霖還未講完,就被旁邊的一個暗衛挑了手筋。
劇烈的疼痛讓他再說不出話,隻能用血紅的雙眼死死的恨著站於他麵前,依舊道貌岸然溫和有禮的南沙。他喉嚨裏陸陸續續滾落出沙啞而癲狂的笑聲,真宛如惡鬼。
“還愣著作甚,還不快把這個殿前失禮的東西壓入大牢,真真是看著晦氣。”徐公公頗有眼力見的吩咐那幾個壓著謝霖的禦前侍衛,神情都透露著嫌惡。
半晌後,寢殿裏隻餘下南沙、葉知秋、徐公公三人。
乾順的屍體早被殮司房的人帶下去收棺了。
“你退下吧徐公公,朕乏了。”南沙下了令。
徐公公應了聲,屏退各路侍女們,闔了殿門。
“恭賀陛下了。”葉知秋坐在雕花木欄邊,看著南沙,笑著給他道賀。
“多虧了知秋,若要論智謀,我恐不及知秋一二。”南沙走過來,落座她身旁,那雙幽深的眼眸裏寫盡了多少葉知秋看不懂的神色,唯有得償所願表達的淋漓盡致。
“陛下過謙了。”她應和。
“知秋今日想必也疲乏至極,便歇在長寧宮罷。”南沙喚來個從南王府帶過來的貼身侍從,讓其領葉知秋去長寧宮休憩。“明日乃是登基大典,知秋可要休息好。”
他話裏話外的暗示,葉知秋隻當聽不見,微微一笑後便福身下去了。
偌大的宮闈,籠罩在極致的黑暗裏。偶有兩盞明黃的宮燈也被夜風吹拂的翩翩倒倒,起不了什麽作用。清甜的花香從腳下蜿蜒,沁人心脾。
葉知秋跟在侍從身後,閑散的走著。
登基大典,按照栩水國的祖製,是要與立後大典同時舉行的,皆乃是舉國同慶的儀式。南沙提起這一茬無非是想提醒她做好本則,明日的大典不會出任何紕漏。
念及此,她忽然伸手撚落道路兩旁的花朵,從喉間溢出兩聲輕笑來。
“皇後娘娘,因何事發笑?”前邊的侍從停住步伐,問詢。
葉知秋認得他,那個一直跟著南沙做事的下屬,好像還有個妹妹,在府裏做丫鬟。
“皇後娘娘?莫須有的事,可別折煞我了。”她指尖用力碾著花瓣,綻放出濃鬱的香味。“明日事明日知,話別言太早。”
侍從愣了下,脫口道:“可您不是皇後娘娘,又會是誰呢?”
葉知秋隻是淡淡的笑了聲,不予置喙。
“帶路吧,不是去長寧宮嗎?”她輕聲吩咐。
侍從不再言語,一路沉默著帶路到長寧宮門處。
葉知秋由侍女恭敬的迎進去之前,聽見那個侍從低聲道:“不論如何,您是我們心中唯一的主母。”
這個我們指代的是誰,不言而喻。
無非是南沙的麾下的一眾屬下罷。
然而葉知秋隻是帶著極冷淡的容色回首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沉重的殿門闔上,恍若經久不敗的朱漆都被震落了般。
唯一的主母,明日便會消失。
門外的侍從隻是默然的低著頭,身體僵直的像是木樁。
他釘在那裏,沒有挪動半分腳步。
殿內掌著數盞明亮的燈燭,籠在淡緋色的紗罩裏,映照著四周精致華貴的擺件和陳設。此時已過了子時,明月高懸,清冷的光線從未闔嚴的窗縫照進來,倒和那溫暖的燭火形成了對比。
“你們都下去吧。”葉知秋對著那些侍女抬了手腕,示意她們都退下。
“是。”侍女們彎腰行禮陸陸續續退了出去,還貼心的關緊了殿門。
葉知秋吹熄了燭台,倚在窗欄邊。
她拿出袖中一顆朱紅色的粹石,映著月光細細的看了看。半晌她歎了口氣,五指用力將其捏碎了,碎裂的殘片發出陣陣極淡的微光,又仿佛是錯覺。
明日大典,定不能一帆風順,還是早些休息養精蓄銳的好。
葉知秋看著天幕上遮天蔽月般的黑雲,轉眼將月光吞沒,背過身鎖緊了窗欞。
從衣櫥裏草草翻出件衣裳,便換洗了躺上榻去。未過三刻,便熟睡了。
翌日。
當地盡頭燃灼出第一道滾金般的粲然,襲過整片遠東時。
清露垂葉,晨鍾敲響。
葉知秋端坐於內殿梳妝台前,任由幾個侍女在她頭上捯飭。通身鎏金綴著紅寶石的步搖橫插在發髻中間,配以金玉珠花,華貴梳簪,雕刻著一尾鳳凰烈火般的身姿。
正紅色的宮裝,裁以丹青勾勒的外衫,拖曳在幾丈開外。
黛青描眉,朱砂染唇,薄掃粉麵,環佩伶仃。
待梳妝畢,幾個服侍的宮女都不由得讚歎道:“王妃真是世間絕色。”一旁的一個小丫鬟撞了她一下,嬌笑道:“今日後便是皇後娘娘了,哪還是甚麽王妃。”
剩下幾人也笑著打趣起來。
葉知秋垂下眸子,唇邊也彎起一抹笑來,更顯得風華絕代。
她側耳聽著外頭的鍾聲,心中不由得諷刺起來。
“你們幾個先下去罷,我歇會。”葉知秋遣走下人,殿內霎時便安靜了下來。
她抬腕撥弄著耳邊垂落的金步搖,輕輕晃動著,碰撞間發出叮當的脆響,似是珠落玉盤般動聽悅耳。描畫著精致妝容的臉上露出種淡淡的冷凝來,她微微側頭,輕聲道:“來了這麽久了,真的不出來嗎?”
今日是個無風的日頭,晴雲高掛,烈陽遍照。真不愧是欽天監算出來的良辰吉日。
“娘娘……”一道略有些嘶啞又低沉的聲音傳來。
“娘娘?恐怕無人比你更清楚今日會發生什麽,何苦到現在還來蒙騙我。”葉知秋看著銅鏡裏映出的站在她身後那人。
他看著她的裝扮,到了喉間的話語卻倏然說不出口了。
“你不必藏著掖著,我早便知今日會是如此情形了。”她笑著,好像預見南沙會過河拆橋六親不認是多麽正常而簡單的一件事而已。
“……”那人沉默。
“我幫他這樣多,甚至於若我要說這天下有我一半功勞他也不敢不認。這樣一來,他又如何敢留我,還願意許皇後之位給我?就不怕夢醒時分發現這天下早易了主。”葉知秋扶著繁複的衣擺站起身來,腰間綴著瓔珞的玉佩不斷輕響著。
“昨晚我便告訴你了,這天下於我,後位於我,如過眼雲煙,我半點也不稀罕。”
她看著眼前的人,赫然便是昨晚引她來這長寧宮的侍從。
題外話
南沙登記冊詞部分選自《獻帝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