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泥菩薩
陳七。
他還是叫陳七!他真的叫陳七!
丁了了心中怦怦亂跳,臉上神情獃獃,站定在陷阱前不知所措。
陳七直起腰抬起頭,笑得比先前加倍燦爛:「美麗的姑娘,您會因為您的善心得到好報的!實不相瞞,我是金陵城大富之家的少爺,只要您收留我,我就……」
他就昏過去了。
咕咚一聲響驚得丁了了回了神,旁邊佳佳更是嚇了一跳:「阿姐,他死了!」
「沒死。」丁了了獃獃地道,「他撐了那麼久……從金陵城逃到這兒,不是為了死在山裡的。」
「哦。」佳佳似懂非懂,接著又問:「那咱們救他不救?他說他很有錢!」
他的確很有錢,穿的是錦袍戴的是金冠,打人用的是金珠,結交的是皇帝的兒子,乾的是奪嫡謀反坑害百姓的勾當,犯的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丁了了點了點頭:「救吧。」
救一個快要死的人其實並不麻煩。反正荒山野嶺的也沒有辦法可以想,隨便處理一下意思意思就完事了。
丁了了先前用剩下的薊薊菜還有好些,這會兒一股腦地都糊在了陳七的胸膛上。至於腿傷那就暫時顧不上了,搓根草繩一綁了事。
做完這些,丁了了扶著佳佳的手慢慢地站起來,抬腳在陳七胸膛上一踩,生生把人給疼醒了。
「起來,」她道,「這裡沒有人能背你下山。你要是想活,就自己爬起來跟著走。」
「哎喲!」陳七疼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姑娘您怎能如此狠心,您應該是個活菩薩……」
「是個泥菩薩。」丁了了反駁道。
要過河自身難保的那個泥菩薩。
陳七聽懂了這個笑話,哈地笑了,撿起木棍慢吞吞地撐著站了起來,又行禮:「是,是泥菩薩……身處困境不忘濟世救人,姑娘果真大慈大悲、菩薩心腸……請問菩薩心腸的姑娘可否將芳名賜知?我總不能一直叫您『菩薩姑娘』或者『神仙姑娘』吧?叫『漂亮的姑娘』又顯得不夠尊重……」
話真多。
丁了了覺得這個聒噪的陳七與她夢裡的不太一樣,心裡稍稍安定了些,便扶著佳佳的手沉穩地轉過身去,冷冷:「山路不好走,你儘力跟上。」
「哎哎哎……」陳七忙拄著木棍一蹦一蹦地追上去,「……姑娘!仙人姐姐!你不肯說名字,我以後就叫你姐姐了!姐姐姐姐……」
「滾!」佳佳氣得腳後跟狠狠向後一踹,「姐姐是你叫的?這是我姐姐!」
十來顆小石子應聲飛起,陳七忙撐著木棍一蹦躲開,委屈得要哭:「你這孩子怎麼這樣!我都快死了,你還跟我搶姐姐……你稱呼我姐姐叫姐姐,照理說我也該稱你一聲哥哥,可你這也實在太小了……」
慣熟吵架的佳佳一時竟為之氣結。
他現在信了:這人的腦子的確有問題,而且還不是小問題!
彷彿為了印證這一點似的,這個陳七的嘴巴一路上吱吱喳喳半刻也沒停歇,各種怪話不要錢似的噼里啪啦往外蹦,從山上一直聒噪到了村子里。
他們這一行三個人把「老弱病殘」四個字佔了仨,慢騰騰挪回村裡的時候天色已近傍晚。
村頭玩耍的孩子們迎頭撞見,先是愣住,然後呼啦一下子散開了,巴掌大的村子里立刻響起了或尖細或嘶啞的叫嚷:
「天啦!娘也!丁文仁家那個傻子閨女回來啦!」
「那傻子傻得更厲害了,衣服呱里呱嗒像個叫花子一樣!」
「臉上糊得比鍋底灰還黑!」
「她還帶了個男人回來!」
「那個男人長得很好看,是個小白臉!」
「夭壽哦!丁文仁的傻閨女帶了個小白臉回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