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怕我嗎?

  丁了了並沒有打算心疼誰。

  但是牛車一路慢騰騰地走著,她不得不耐著性子聽了陳七好幾天的聒噪,自己也不知怎的就把先前的怨氣給忘了。

  再看看陳七帶著一身還沒消乾淨的瘀青、擠眉弄眼逗她開心的樣子,她竟真的不由自主覺得心疼起來了。

  她也就這點兒出息。

  到達臨溪村時正是傍晚,家家戶戶都在忙晚飯,街上只有幾個閑耍的孩子,一看見牛車轟地一下子就圍了上來。

  「去誰家的去誰家的?」

  「找四太爺的嗎?」

  「你們也是來道喜的嗎?」

  一群孩子吱吱喳喳問個不停,吵得人頭疼不已。

  丁了了掀開帘子,問:「誰家有喜事?四太爺嗎?他曾孫子要娶媳婦了嗎?」

  「鬼、鬼啊——」站在車門前的一個孩子嚇得咕咚一聲翻倒在地,尖叫著嚎啕著屁滾尿流地跑了。

  旁邊幾個孩子霎時也四散逃去,逃到一半又轉回來看一眼,窺見丁了了的臉之後也各自尖叫起來,幾道哭喊聲同時鑽進了好幾家院子,驚起一片雞飛狗跳。

  「什麼鬼?哪裡來的鬼?你們幾個小王八羔子又在鬧什麼?」一家院子里有大人的聲音問。

  小孩子哭得驚天動地的:「是鬼!真的是鬼啊!丁文仁家那個傻……那個了了姐姐她又活了!坐著牛車回來了!」

  什麼叫「又活了」!幾家大人同時罵了起來。

  一個人死而復生一次就已經夠邪乎的了,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讓她被燒死了,她怎麼可能再復活第二次!貓妖嗎?九條命嗎?

  是的。

  丁了了笑眯眯地看著一個不信邪跑出來一探究竟的男人,打招呼:「三伯伯啊,你能自己走動了?腿傷好得差不多了吧?」

  「你……」男人瞪眼看著她,呆了半天,忽然嗖地縮了回去,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丁了了摸摸鼻子,尷尬:「我長得很嚇人嗎?」

  「不嚇人!」佳佳和陳七同時搖頭:「姐姐天下第一好看!」

  「那他們為什麼都怕我?」丁了了笑了,明知故問。

  佳佳正色道:「那是因為他們見識短淺,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妖怪!」

  陳七認真地跟著點頭。

  丁了了看著他倆,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佳佳一直認為她是妖怪也就罷了,陳七這個混賬點頭點得脖子都快斷了是什麼意思!

  她就那麼像個妖怪嗎?

  陳七笑呵呵地湊了過來:「旁人害怕就害怕嘛!最好全天下的人都害怕你,這樣我就不用擔心有人來搶我的娘子了!」

  「我也不用擔心有人來搶我的姐姐了!」佳佳鄭重其事,跟著附和。

  丁了了有點想打人。

  這時卻已經有更多的人家聽到了消息。沒過多久,四太爺坐在椅子上由幾個孫子抬著呼哧呼哧地跑來了,後面跟著一大群等著看熱鬧的老老少少,人人神色緊張腳步發虛,提心弔膽又難掩興奮。

  四太爺家裡的兒孫們並沒有如大家期待的那樣跪在地上。他們只是平平穩穩地在馬車前放下了椅子,將四太爺簇擁在中間,由丁玉柱開口高聲問:「丁了了,是你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丁了了在馬車上掀開了帘子,看著四太爺笑問:「你們見到我很驚訝嗎?為什麼那麼多人都當我是鬼?」

  四太爺看著她,皺眉:「你回來做什麼?外頭的日子不好過嗎?」

  「很好過啊!」丁了了學著他的樣子也皺起了眉,「好過我就不能回來了嗎?我的家在這裡吶!」

  「了了啊,」四太爺拈鬚嘆了口氣,「你的家出了一點意外。大約是你走的時候灶下的火沒有熄,又或者是出了別的變故,總之……你走後第二天,你家的房子就失火了。」

  「啊喲!」佳佳一掀帘子從車裡跳了出來,滿臉驚嘆:「這麼厲害啊!我家灶下的火可以燒到第二天!還能從灶坑裡燒出來、燒掉我家的房子!我家燒的是什麼柴禾啊?鐵拐李的腿嗎!」

  「不是……」四太爺無言以對。

  丁了了看著他,搖頭失笑:「四太爺,您倒也不必傷這個腦筋。我家的房子是怎麼回事,您知道,我也知道。此次我不是回來找誰算賬的,我只是有點事回來住幾天,既然房子已經燒了,四太爺不會不收留我吧?」

  「這,的確是應該收留的,」四太爺一臉為難,「但是我家裡剛巧有點事,屋子都住滿了,實在騰不出地方。你既然不是回來長住,不如先去你二叔家……」

  他的話還沒說完,王玉蓮已從人群中跳了出來:「來我家住?好啊!我今天晚上就拿把刀剁了她!這個小畜生,她狼心狗肺……她二叔現在還被她坑得在縣裡關著呢!我家成兒的傷她也不管,眼看著好好的人就要殘了!她還想來我家住?我不剁了她喂狗我跟她姓!」

  「丁文義在縣裡關著是怎麼回事?」陳七在車裡小聲問。

  丁了了看著車窗外,也壓低了聲音:「忘了告訴你了,我出門前向里正告了一狀,把丁文義想殺我謀奪家產的事說了,丁文義沒能在家裡過年。」

  「哈哈,好!」陳七撫掌讚歎。

  隨後又一愣,噌地竄了過來:「丁文義沒在家?你知道丁文義沒在家?那你還說怕他挖墳掘墓,急著跟我回村?」

  「我什麼時候說過?都是你一個人在說!」丁了了側身躲開他,臉上表情有些不自在。

  陳七已忍不住哈哈笑了:「我不管!話是我說的,但你也默認了!你明知道丁文義不在家……你其實就是想找個借口跟我回來,是不是!」

  丁了了心裡說當然不是。

  沒有了丁文義,還有王玉蓮、丁成、丁蘭兒……他們一家子哪一個是好惹的?

  奇怪的是,明明她心裡有很多話可以反駁,到了嘴邊卻又一句也說不出口,急得她臉上一紅,一閃身就跳下了車。

  四太爺等人瞧見她下來了,卻沒有什麼反應,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往車上看。

  陳七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掀開帘子咚地一聲跳了下來,笑嘻嘻:「四太爺?咱們,好久不見吶!」

  「是好久不見……」四太爺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只見此人眼角雖有不明瘀青,臉色卻極是紅潤,神情氣勢與前兩次來時已是大不相同。加之通身一襲質地上好的牙白色長袍,披著大紅的斗篷,愈顯得整個人如珠如寶,貴氣逼人。

  四太爺打了個寒戰,忙扶著拐杖站了起來,只覺得兩條腿一陣發軟。

  此時回頭再看丁了了,才發現她也早已不是在家時渾身補丁摞補丁的窮酸模樣。雪白色的裙、桃紅色的襖,粉色觀音兜上一圈絨絨的白毛擋住了大半張臉,竟襯得她眼如星膚勝雪,活脫脫是一個城裡富貴人家的嬌小姐了。

  這才幾天啊!

  四太爺抬起頭,笑容滿面:「你們能回來,實在是臨溪村意外之喜!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你們如能住到我那裡自是最好。剛巧如今我家中有樁喜事,有你們在,那更是喜上加喜!」

  陳七與丁了了皆是微皺了眉頭不說話。

  四太爺尷尬地凊咳了一聲,回頭向王玉蓮斥道:「當初你男人是自作孽,怎麼能怨了了?了了逼你買兇殺她了?了了哄你去搶她的東西了?依我看文義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不怨別的,就怨家中無賢妻!你這個人啊,心術不正!」

  一通話說完,他也沒等王玉蓮反應,立刻又看向陳七,滿臉堆起笑:「陳七公子,勞駕移步,往我那兒去吧?」

  「這不對啊,」陳七靠在車門上,懶洋洋:「你剛才不是還說家裡已經沒有地方住了?」

  四太爺輕撫鬍鬚,半點兒尷尬也沒有:「這是哪裡話!就是我老頭子自己沒有地方住,也不能讓七公子你沒有地方住啊!」

  「哦,我明白了!」佳佳在一旁跳起來說道,「我和姐姐回來就沒有地方住,陳七回來就有地方住,是不是?」

  四太爺含笑點頭,仍然從容以對:「正是這樣。你小孩子不懂事,哪裡知道這世上的規矩。你與你姐姐一個是小娃娃、一個是女兒家,寄居在別人家裡的確多有不便,如今既知陳七公子也在,當然就不怕了。」

  佳佳似懂非懂,看見他說得理直氣壯,只得勉強信了,跟過來在丁了了身後扯著她的衣角,扁著嘴不肯往前走。

  丁了了倒沒什麼在乎的,看著前頭一大幫子人賠笑引路了,她就不遠不近地跟在陳七身後,同著一路往四太爺家的方向去了。一路上浩浩蕩蕩的人群跟著,聲勢十分浩大。

  陳七卻是不肯好好走路的,沒多久就故意撇開了四太爺他們,落後兩步與丁了了並肩,指指四太爺的背影低聲道:「你看那老東西是不是跟從前不一樣了?我才十來天沒見他,倒覺得他好像老了十多歲似的,腰都彎下去了!」

  經他這麼一說,丁了了也察覺出不對了。

  從前四太爺的身子可是極結實的,一大把年紀了還是腰背挺直,蒼松翠柏一般。如今才不多日子沒見,他竟然整個兒彎下去了,甚至剛才來的時候還是被人抬著的,顯然腿腳已經不算利索了。

  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旁人也沒有肯出來替她答疑解惑的。甚至路邊閑談的人還都睜眼說瞎話,你一句我一句說的都是「四太爺老當益壯」、「人逢喜事精神爽」之類的。

  急得丁了了險些要溜出去抓個人來問:你們都是瞎嗎?那老傢伙哪裡「壯」、哪裡「爽」了?他看著都快入土了好嗎!

  這個念頭當然並沒有付諸實施,幸好疑惑也沒有持續太久。進了四太爺家的大門以後,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院子里張燈結綵,一副要辦喜事的樣子。

  「真是要娶曾孫媳婦啊?我還以為有更大的熱鬧呢!」丁了了覺得有些失望。

  她還以為先前猜錯了……村裡這些人也真是的,四太爺家那麼大的門戶,娶個曾孫媳婦能算多大的事?也值得那麼鄭重其事的!

  難不成,娶的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

  「不是這麼回事,」一個幫工的婦人有些尷尬似的解釋道,「不是娶曾孫媳婦,是四太爺他自己要娶老伴了。」

  啥?!

  丁了了呆住了。

  四太爺的老伴是死了不假,一個鰥夫要續弦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稀罕的是四太爺的年紀輩分……他能娶誰當老伴啊?誰家七八十歲的老太太還想不開要改嫁啊?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不好過嗎?種菜餵雞的悠閑日子不好過嗎?大半個身子都入了土了還要費事吧啦地去伺候老頭?

  「不是娶老太太,」閑人耐心地糾正道,「是要娶一個極年輕貌美的姑娘!」

  哈?!

  丁了了的眼睛倏地瞪圓了。

  該不是聽錯了吧?四太爺要娶老伴想,娶的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到底是娶老伴還是娶姑娘!

  誰家的姑娘這麼想不開,去給一個土埋到了脖子的老傢伙當老伴!

  圖什麼?圖他兒孫多,遺產不夠分嗎!

  丁了了心裡的咆哮聲幾乎要衝破喉嚨,一肚子的好奇催著她加快了腳步向前走,恨不得立刻就看見那那位「年輕貌美的姑娘」,當面問問她老人家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

  可惜這個願望不能立刻實現。

  四太爺一路將她和陳七讓進正廳,分賓主落了座,幾個曾孫子送過來點心茶水,熱餓鬧鬧擺了一桌子。四太爺讓了一圈,得意地捻了捻鬍鬚:「陳七公子一路勞頓,先吃些茶點墊墊肚子吧!都是城裡買來的,不是咱們自己做的粗糙東西。」

  陳七當然看不上這些東西,隨意地捏起點心吃了半塊,開口就問:「不知四太爺娶的夫人是何方人士,可否容我等一見?」

  「這恐怕不太方便,」四太爺拈鬚笑道,「日子近了,她要守著規矩,不肯出來見人。你們要看,可再等兩三天,到時候拜了堂,自然有你們見的時候。」

  不讓看就不讓看,丁了了還能壓得住好奇心。佳佳卻忍不住,好奇地問:「新娘子是哪裡人啊?鎮上的?為什麼要嫁給四太爺啊?是為了輩分大,想當我們四太奶奶嗎?」

  四太爺失笑,搖頭:「你小孩子懂什麼娶啊嫁呀的?出去玩吧,西廂房那裡在炸果子,你這會兒過去正好有新鮮的。」

  「有吃的!」佳佳立刻跳了起來,忘了新娘子的事,直奔西廂房的炸果子就去了。

  看他走遠,四太爺便又拈鬚笑了笑,向丁了了道:「你在漓陽縣大放異彩,村裡都已經知道了。先前薦你去給人治病,實話說原本也沒抱太大的希望,想不到你連那麼難的病症都能治,你可真是給咱們臨溪村大大地長了一回臉!」

  「怎麼?」丁了了皺了皺眉,看看陳七,又轉回來看旁人:「漓陽縣的事,咱們村裡也知道了?」

  「怎麼不知道?」四太爺的小兒媳婦,也就是丁小麥的母親笑了,「如今只怕整個江南道都知道了!外頭都在說咱們臨溪村地靈人傑,出了個小神醫呢!」

  坐在門檻上的一個男子吐出一截草棒,道:「可惜外頭都只知道漓陽縣,不知道咱們臨溪村!照著四太爺的意思,我們也在鎮上放出消息,讓大家都知道你是咱們臨溪村的人,又把前面叫你『神仙娘子』的事傳出去,如今全鎮上、再往四面八方不知多少里地,人人都知道咱們臨溪村出了一位神仙娘子了!」

  「這是件好事。」四太爺拈鬚道,「名利名利,有名才有利。等到整個江南道都知道你這位『神仙娘子』,你當然不愁賺錢,咱們臨溪村也可以走出去一批人,賺大錢、過好日子了!」

  他越說越興奮,滿面紅光,彷彿恢復了先前精神矍鑠的模樣。

  丁了了看著他,還是選忍不住眉頭越皺越緊。

  「神醫」並不是她想當的。要不是當初蘇六老爺那一招鬧得她無法收場,她實在是沒想到把這麼一件麻煩事弄到自己身上來!

  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名利自然唾手可得,可是危險也就跟著一同來了。

  陳家、三皇子、太子……不管是哪一個發現了她的存在,對她而言都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丁了了越想越覺得糟糕,一時急得額頭都冒汗。

  她恨不得在自己的腦門上貼一個「我不懂醫」。

  卻深知花招無用。她要想在這樣的局面之下自保,深居簡出已是做不到了,必須要想別的辦法。

  比如——

  「我聽說有貴客來了,怎的不許我出來見見?」門外忽地一聲笑語,打斷了丁了了的胡思亂想。

  這來勢的確不凡。丁了了立刻伸長了脖子向外張望。

  卻見門口遲遲沒有來人,倒是坐在桌旁的陳七握緊茶盞攥了攥,默然一瞬,抬起頭來:「我們只是路過而已,不敢勞動四太奶奶親自出面來見。」

  「若我一定要見你們呢?」美貌的女子出現在門口,眉眼含笑。

  「陳七公子,那麼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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