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藏私嗎?

  「怎麼就全完了?為什麼是楊神醫的徒弟就全完了?」陳七一個箭步竄了過來。

  手還沒有抓到錢文遠的肩上,就被丁了了攔住了。

  「他現在很弱,你這一抓他可能就死了。」她道。

  陳七沒辦法只得縮手,越發氣得夠嗆:「他說混賬話,我還不能問他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錢文遠沒有回答。不知是因為太虛弱還是受了驚嚇,他一下子就昏過去了。

  丁了了看陳七還在旁邊站著,不禁皺眉:「夜深了,你不用去歇著嗎?」

  「我,」陳七一結巴,脫口而出:「……我跟你一起!」

  身後立刻響起了一片咳嗽聲。

  嚇得佳佳瞪圓了眼:

  這是怎麼了?大家都病了嗎?

  受傷還不算,還要生病……那可就危險了呀!

  小傢伙茫然的神情惹來了一片笑聲。丁了了皺了皺眉,看著陳七說道:「這裡危重病人太多,我沒有辦法安心歇下。你有正事要做,總不能在這裡陪我熬著吧?」

  何況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陳七領會到了她沒說出口的那層意思,心下挫敗,又有些不甘心:「我怎麼就幫不上忙了?再說我也沒有什麼正事,我平時也就隨便轉轉……」

  到了北疆才知道神仙似的四皇子對用兵打仗居然很有想法,所以這些日子一向都是四皇子帶著將領們在運籌帷幄,陳七自己倒是閑了下來,成日就在各處營盤之間閑轉,偶爾假扮成敵兵試探一下布防有無疏漏之類的。

  敵兵被擊退過一次之後沒有再來,所以此處暫時還算安全,休整養傷是一等一的大事,目下再沒有比這些傷兵更重要的了。

  丁了了接受了這種說法,再不跟陳七客氣:「那你還在這兒杵著幹什麼,還不替我跑腿去!」

  陳七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他就知道不該抱希望的。這麼久了,他的媳婦還跟從前一樣,人前人後半點兒面子也不給他留……而且完全沒有要親熱一下的意思。

  不是都說小別勝新婚嗎!

  抱怨歸抱怨,他還是只能訕訕地退了出去,緊趕著讓人去各處帳篷里查問。

  傷勢危重的要儘早安排,但有些已經註定無幸的又要排除在外以免虛耗時間。單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焦頭爛額。畢竟他也不是大夫,安排起這種事來總覺得有些底氣不足,只好臨時又把幾個已經歇下了的老軍醫叫起來,挨個分派下去。

  人手還是不夠啊。陳七苦惱得腦仁疼。

  都怪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三皇子。本來只要民間有大夫肯應徵,這次的事很快就能順利度過去,可是如今看來恐怕真的不會有大夫來了。

  「不能都讓我媳婦一個人做啊,要累死她嗎!」陳七一邊跑一邊抱怨。

  這的確是一個天大的難題。先前丁了了才只說了一句「不會有大夫來了」,就已經在傷兵中引起了一陣騷亂。那是他們還沒回過神來,等再過一兩天確定不會有醫者再來的時候……不好說。

  人在驚懼絕望之下是很難服從管束的。傷兵也是兵,一旦人心浮動,後果就很難說了。

  陳七在營盤中轉了一圈,再找到丁了了的時候,天色已經放亮。

  丁了了剛安頓好了一個傷兵,站起身來,腿一軟就順勢倒在了陳七的身上。

  陳七大為驚喜,之後又覺心疼,忙扶著她在一個土堆上坐下,一語不發轉到後面去替她揉肩。

  乖得像個小媳婦一樣,惹來身後口哨聲一片。

  「你故意做給他們看的吧?」丁了了沒好氣地問。

  陳七忙喊冤枉:「我待娘子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哪裡用得著表演給他們看!我是真心心疼娘子辛苦操勞,這還能有假嗎!娘子你是不是不信我?咱們成親這麼久了,你夫君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

  一開口就沒個停歇。

  話這麼多,的的確確還是原來那個陳七沒錯。丁了了放心了。

  但眼下這個局面實在不是小夫妻親近的時候。這不,才忙裡偷閒坐了沒有半刻鐘,就有兩個傷兵瘸著腿抬了一個氣息奄奄的同伴過來了:「少夫人,您快看看虎子哥吧,他快不行了!」

  陳七氣得想罵人,卻又不得不咬牙忍住了。

  他心疼媳婦是真,人家想將士們心疼同伴也不假啊!他媳婦是累壞了,可人家傷兵的命都快沒了!

  相比之下,還是對方更可憐一點。

  陳七認命地扶了丁了了起身,去看那個傷兵。

  其實不用看他也知道應該怎麼治了。傷兵嘛,受傷的原因都是一樣的,受傷的位置也大同小異,治法幾乎可以說一模一樣。

  這就令人不得不感嘆命運的奇妙:丁了了的醫術其實很尋常,唯有這一招治外傷的本事很拿得出手,而軍中需要的恰恰是治外傷的大夫。

  她的醫術倒好像是專為傷兵營準備的一般。

  只是這一次丁了了看著那個傷兵沒有著急動手。

  「叫營中的軍醫都過來吧,」她道,「再找一些膽子大傷勢輕的來,最好是讀過書認識字的。」

  陳七立刻吩咐人去傳話,並且很快猜到了丁了了的意圖:「你是要讓他們跟著學?」

  丁了了點頭:「這本來就是很簡單的事,並且我昨天晚上就說過了。」

  昨天晚上說的是讓輕傷的士兵學接骨。

  但其實別的手藝也都一樣,不難學。

  「我從前不肯教給別人,不是要藏著掖著,是因為麻煩。但是現在不能怕麻煩了。」

  而且軍中的將士們學這個其實比普通人要方便得多。

  他們不怕見血,拿刀子會很穩。而且常年在軍中,縫補衣裳都要自己動手,針線想必也能拿得穩了。

  只要再教他們認準經絡穴位,處理一些不要緊的小傷就完全不成問題。

  丁了了把這些想法跟眾軍醫說了,又補充道:「眼下局勢緊急,只能先教你們這些,等以後得閑了,若還有人想要治傷的藥方,我再一一教給你們。」

  幾個軍醫原本還有些不屑,剛剛去看過了她夜裡救治的幾個傷者,卻漸漸地改了看法。

  這個女娃娃,或許真有些過人之處也未可知。

  橫豎學點手藝也不吃虧,既然讓看,那就跟著看看吧。

  於是從早上開始,丁了了無論走到哪兒,身後都跟了七八個軍醫並二三十個瘸著腿的吊著胳膊的捂著腰的傷兵,蔚為壯觀。

  到了中午,又有一個腿傷猙獰的傷兵被送過來的時候,丁了了把尖刀遞給了一個老軍醫:「你來試試吧。」

  「我……行嗎?」軍醫嚇得手一哆嗦。

  丁了了瞪了他一眼:「你是行醫的,人的骨骼經絡在哪兒,你該比我清楚得多吧?看了這半天了,還有什麼不會的?」

  軍醫默然半晌。

  倒不是不會。事實上丁了了所用的技巧並不難學,無非是要膽大心細,在一堆爛血腐肉之中準確地判斷出取捨,然後再注意不要傷到血脈經絡就可以了。

  但……實際上動起手來,還是難免會有些發顫。

  老軍醫哆嗦著手接過了尖刀,本以為丁了了還要再囑咐幾句,卻見她已站起身來,看向其餘的軍醫和士兵們:「你們也看得差不多了,各自找幾個傷勢輕些的練手去!現下我要去趕著製藥,你們若有事就叫人喊我一聲。」

  她帶來的葯不少,但相對這上萬傷兵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自己緊趕著做。

  比起那些動刀動針線的本事,其實那些存在她腦子裡的藥方才是最要緊的。

  傷兵們自然也知道葯的重要性,當下眾人都把挽留的退縮的露怯的話咽了下去,遲遲疑疑地答應了下來。

  然後各人自去尋尖刀和針線,治傷救人去。

  陳七跟著丁了了進了帳篷,看著士兵們把一箱一箱的藥草抬了進來,不禁頭大:「這你都要親自動手?累死了也做不完!」

  「當然不能全是我一個人做,」丁了了毫無形象地癱在一張狼皮上,翻身趴著:「後頭還有三四十箱子呢!而且這才是兩天用的量,以後每隔兩天還有這麼多!」

  陳七哀嚎一聲捂著腦袋也癱倒在地上了。

  丁了了看著忙碌的士兵們,翹起了嘴角:「這些力氣活我才不做呢!一會兒都交給他們,我只把製法告訴他們,然後在旁邊盯著就行了!」

  經過了一整夜再加上半日的勞碌,傷兵營中的將士們對她已經挺認可,她吩咐的事他們都會執行。

  從前親力親為是因為無可奈何,現在有了威風可以吩咐別人,為什麼還要自己做?

  有權不使過期作廢吶!

  丁了了一骨碌爬了起來,又開始指揮那些士兵:「這個放旁邊,誒,這個放最前面!……對對,放穩了,那個怕砸!」

  陳七看著她一副兇巴巴地主婆一般的架勢,不禁莞爾。

  這個女孩子的性情其實很沉悶,多數時候都是面無表情,甚至……頗有些老氣橫秋的意思。他平時在她身邊故意插科打諢吵她鬧她,也極少見她露出屬於小姑娘的天真爛漫的樣子來。

  如今來了北地傷兵營,她倒反常地顯出了幾分獨屬於小女兒的驕縱。

  怎麼,這個地方竟比她從小長大的村子、比寧靜祥和的鎮子都更讓她感到放鬆嗎?

  真是個奇怪的姑娘。

  不過,傷兵營真不是個可以驕縱著小女孩耍性子的地方。才只得意了沒一會兒,各式藥材堆滿了帳篷,小女孩又要變回那個手握著別人性命指揮若定的神仙娘子了。

  「神仙娘子」這個稱呼是厚臉皮的佳佳替他姐姐宣揚出去的,將士們聽著比「陳少夫人」好聽,就一個傳一個很快傳開了。

  陳七才得意了沒半天就發現他媳婦的名字再次摘掉了那個「陳」字。於是他不得不每時每刻跟在他媳婦身後,用自己的存在讓所有人都看到:神仙娘子是有丈夫的,丈夫就是他陳七。

  所以這會兒丁了了要製藥,陳七別無選擇地要留下來打下手。

  也是直到這時候他才親眼看到了她為了治傷救人所做的一切:選葯、切葯、煮葯,磨粉、制丸、熬湯……藥方大約有七八個,用到的藥材卻有三十多種,從種類到分量都容不得半點差錯。

  這還只是從簡。若時間和人手充足,要把成品做得便攜帶便保存賣相好,需要耗費的工夫還要再加兩倍。

  陳七跟著幫忙跑得頭都暈,心裡暗暗感嘆:從今以後誰再說他媳婦只是動動針線的本事,他就跟誰急!

  「不過,媳婦兒,」趁著士兵們在忙別的,陳七又湊到了丁了了的身後:「你真的從頭至尾都讓他們幫你做啊?不需要有一個環節是完全自己動手的嗎?」

  「你想累死我?然後好換個老婆?」丁了了涼涼地問。

  陳七忙舉手賭咒發誓,又苦著臉:「你怎麼總是曲解我的好意……我這不是怕你的神醫神技都被別人學去嘛!你是神仙娘子誒,真的不需要藏私嗎?他們都學會了,以後人人都是神仙了!」

  「人人都是神仙豈不更好?」丁了了神色淡然,「咱們大安人人都是神仙,番賊就不敢來犯了。」

  竟然無法反駁。

  陳七笑眯眯地接過一個士兵手裡的大勺子,攪著大鐵鍋里黑乎乎的葯湯,失笑。

  四皇子總說他高風亮節不爭名利,就該讓他看看什麼叫真正的高風亮節!神仙娘子不惜盛名,願意將獨門秘方傳給素不相識的將士們,這才叫真正的高風亮節!

  這個高風亮節的姑娘是他的媳婦兒……不管什麼時候想到這一點,陳七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沒辦法,運氣好嘛!

  於是忙碌的丁了了這一個下午無數次聽見看見陳七傻笑,再怎麼想忽視也忽視不了了。

  眼看將士們忙得有條不紊,她終於得空走到陳七身後,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喂,你是不是……病了?」

  而且病得還不輕,像是受了很大刺激的樣子!

  陳七愣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更大聲地笑了出來:「是啊,我病了!我被一個天上下來的神仙迷住了!怎麼辦?」

  這話……

  丁了了一愣,隨後又一怒。

  這話怎麼那麼不對勁兒呢?合著她在這裡忙得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他那邊還在想些有的沒的!

  「真是閑得你!」她氣沖沖地對著陳七虛踹一腳,「你要是太閑了,就自己找活干去!這是什麼時候,誰有工夫跟你說那些俏皮話!」

  瞧瞧,又老氣橫秋了不是?陳七心中哀嚎。

  但是沒辦法,媳婦就是這麼個媳婦,他不滿意也沒法換了。何況刨去性情可惡這一點之外,他對媳婦的其餘方面其實都非常滿意。

  那就繼續哄著唄!

  想開了的陳七瞬間恢復笑容,扔下勺子轉身扶住了他的媳婦兒:「你不用說俏皮話,我說,你聽著就可以了嘛!——媳婦兒,切葯煮葯這些臟活累活讓他們那些凡人去做,咱們神仙偷空歇一歇行不行?」

  這個厚臉皮居然這時候了也不忘沾媳婦的光,把他自己也劃歸到「神仙」那一類去了。

  丁了了被他氣笑,正要罵,外頭忽然有士兵匆匆趕過來,叫道:「神仙娘子,錢文遠醒了!」

  錢文遠?

  哦,就是那個把腸子塞回去的傷兵。

  丁了了想起來了,看著報信的士兵問:「情形怎樣?」

  士兵咧了咧嘴:「比原先好很多了!現在就是嚷肚子餓,要吃烤羊肉!」

  「哪裡來的烤羊肉給他吃!」陳七哼了一聲,順手抄起勺子從鍋里舀出一大碗黑乎乎的湯汁遞過去:「呶,給他喝這個!」

  報信的士兵又咧了咧嘴。

  丁了了見狀笑了:「給他端過去吧。他的傷太厲害,像這樣的葯過一個時辰就要喝一碗。你問問他如果還有肚子吃飯,我就叫人給他烤羊肉。」

  士兵看著滿滿的一大碗葯,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朵後面去。

  這葯隔老遠就能聞者苦味了,喝一口肚子里只怕就要翻江倒海,何況是喝一碗……每隔一個時辰喝一碗!

  老錢要是還有心思吃烤羊肉,整個傷兵營的人都要服他!

  士兵幸災樂禍地端著葯碗走了,帳篷里幫著製藥的士兵們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七嘴八舌:

  「老錢真的醒了?」

  「能吃飯,還有心思惦記烤羊肉了,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先前劉大夫他們都說沒救了!」

  「神仙娘子……陳少夫人真的是神仙娘子!」

  ……

  錢文遠不是第一個被治好的,但無疑是眼下最有說服力的病例。再加上先前有人來報說鐵頭的燒已經退了,眾傷兵對丁了了自是更加信服。

  終於相信了這個說話很噎人的小姑娘不是吹牛,她是真有本事能來治傷救人的。

  或許,「神仙娘子」也是真的?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在營中傳開,壓抑了多日的氣氛驟然轉變,就連那些原先預備等死的傷兵眼裡都有了光。

  丁了了聽著、看著,正準備長舒一口氣,卻見先前那個愛咧嘴的士兵又跑了來,奔到近前壓低了聲音:「陳少夫人,錢文遠他說有事……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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