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東宮之謀(二)
半年前,子夫人率領五大巫家子弟,共赴巫邦神巫祠進行年度祭祀大典。
據教規《巫典》規定,凡涉及教內不能抉擇之事,大祭師可在年度祭祀中,向神巫巫咸尋求指示。
彼時,子夫人親自主持卜問,請神巫在巫咸氏諸子弟中,挑選一位堪擔大任者,作為祂的繼承人,將來擔任大祭師,統領巫教。
「母親已奪走我的女兒,現今又奪走我的兒子,她是在向我報復?」回想那晚從龍騫師兄口中,得知兒子被神巫指定為巫咸世子,宋子不禁嘆氣。
太子安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寬慰:「夫人,汝不是說這是巫鹹的神諭?」
「咸祖代表天帝之意志,祂的神諭擁有至高無上權威,巫教上下莫敢不從……但妾沒想到夫君也會應諾。」
宋子別過頭,望著廟前一棵參天大樹。
「夫人,滿兒既被巫咸選中,」太子安指出,「意味他很有天賦,能成為一名偉大巫覡,難道不是?」
「夫君,吾等之女有很優秀的巫靈根,天賦甚佳,加上後天努力,以及習得母親的鳳凰神力,估計不出十年就能達到八鼎大巫境……」
宋子看了他一眼,續道:「若繼續修鍊,她或許還可突破宗巫境,成為天下第六或七位宗巫。至於滿兒,雖有巫靈根,但天賦卻不足,無法成為一流巫覡。」
太子安捋了捋髯須,說道:「那天滿兒很高興地跑來見孤,說他僅用三天就聚集到甚麼初步巫力之類……」
談起兒子此事,他臉上露出幾許自豪之色:「夫人,對汝等巫覡來說,這應該算是中上等天賦,是耶?」
宋子大力搖頭道:「夫君,是二師兄動用兩成神龍之力注入滿兒體內,助他啟靈緣故。」她一臉苦笑道:「有這麼雄渾神力相助,聚靈三天獲得巫力,其實不算什麼。」
巫禮氏主要通過老師注入巫力方式,替學生啟靈。
至於注入多寡,取決於師生間關係,無一定標準。當年龍騫師兄初次啟靈,他的父親巫禮嘉,僅為兒子注入半成神龍之力。
二師兄與王孫季滿無血緣關係,但他不僅收兒子為入室弟子,還為他注入了兩成巫力,這等情況在巫教內亦是罕見。
宋子曾私下詢問師兄緣由,他只是淡淡說,既然應諾師尊,必要全力以赴。她聞言不禁為之動容。
「孤不知曉還有這層緣由。」太子安聽罷,也感到十分驚訝。
宋子嘆了一口氣:「夫君,彼時滿兒還在,下妾不便說什麼。眼下老實說與您知曉,若無二師兄的巫力相助,僅靠滿兒自身天賦,估計七天都未必練成。」
她望著丈夫的側臉,意味深長地說:「滿兒順利啟靈,接下來要聚靈,還有邁入少巫境,這才是挑戰開始。更甭提將來肩負統領巫教,打敗邪神使命,這個孩子承擔不了……」
「孤之前才笑滿兒,說他沉迷於姑姑的故事,看來母親也一樣。汝等所對抗九神教,不就是一群失意的狂熱分子所組成烏合之眾罷了。」
太子安理解宋子作為母親的心情,溫柔笑道:「待孤掌權之後,即可率西六師討伐荊國,助巫教殲滅九神教。
他微微一頓,又道:「至於那一位汝常提及甚麼邪神,大宗伯也說她不過是一個千年前女巫,早已不復存在,轉世之說是無稽之談。」
「無稽之談……」
每一次談到九神教,談到女丑轉世,丈夫總是不以為然。他對巫覡的關注與興趣,僅限於如何能為己所用,這也在宋子意料中,她也只能在心裡暗自著急。
宋子只好婉轉提醒:「吾等不談傳說,但滿兒無法勝任大祭師。」她再次強調這一點。
「孤也知曉。」丈夫微微頷首,「但往好想,吾子再不濟,無法任大祭師,若以其尊貴之血脈,加上神巫神諭,總能任巫咸氏宗君……」
太子安稍作停頓,續道,「吾女天賦異稟,將來勢成為巫姑氏宗君和鳳凰殿大神官。若還有幸繼承其外大母的大祭師位……彼等姐弟二人便能掌控巫教,協助孤控制東國諸侯。」
他望向天際,沉聲道:「往壞說,這幾個月是吾等謀划之關鍵期,倘若失敗,除了在洛邑的邑兒,彼等姐弟三人皆處宋國,有夫人之母保護,可免遭孤的牽連。
太子安說著,嘴角浮起一抹苦澀微笑。
「作為太子、作為兒子、作為夫君、作為父親,孤的安排已是最好了。」
夫君……宋子握住太子安的手,倆人視線相對。她深刻感受到丈夫對兒女的愛,也能理解他的用心良苦。
「夫君,讓妾跟您彙報出城情況。」
宋子深深呼吸,決意平復小兒子離開后,纏繞在心中的難過情緒。貴為宗周太子妃,她必須專心協助丈夫,應付眼前更重要的事。
「夫君,您送滿兒離開后,下妾接到凡巫密報,謂父王遭刺客襲擊。下妾連夜趕往彘地,覲見怹老人家。」
宋子望著臉色凝重的太子安,她很清楚刺客事件對丈夫情緒的影響。
眾所皆知,太子生性純孝,但礙於身份敏感,近二十年都無法與父王見面,他對此也一直引以為憾。
收到妻子翅蟲發來消息那一晚,太子安整個人坐立不安,恨不得馬上離開洛邑,飛奔到彘地去,侍奉在父王左右。
最後,還是龍騫師兄加以勸阻,宣稱為免打草驚蛇,引起宗周那些人注意,影響東宮全盤謀划,還是讓太子妃親自赴彘為是。
於是,太子安這才忍耐下來。
「父王還安否?」丈夫緊張地問。
「夫君,父王甚安。」宋子笑道,「怹老人家還親率虎士,手持輕呂神劍,殺退來犯的刺客,可謂不減當年之勇。」
「父王親率虎士出擊?」
太子安聽了不禁皺眉,沉聲道:「凡伯和子輿兄也太魯莽!父王年紀不小,彼等應該好好勸阻,怎麼還由著怹亂來?萬一有任何閃失,該如何是好?」
子輿兄……聽丈夫提到謝虎賁的名字,宋子苦笑道:「夫君,您也深知父王脾氣,試問誰能勸阻怹老人家?」
「罷了!罷了!反正怹老人家無妨就好。」太子安終於鬆一口氣,無意識地揮了揮手。
「夫君,妾還有一個壞消息說與您知曉……」宋子緊握丈夫正揮動的雙手。
「壞消息?」
眼見丈夫表情逐漸凝重,宋子直接開門見山道:「子輿兄殃世了。」
「死……死了?子輿兄……怎麼可能?」
聽到謝軻逝世噩耗,太子安心中一顫,只覺得兩眼昏花,幾乎連身前妻子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