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宗周六官(二)
「小臣宰,拜見監國太子殿下。」小宰忽恭敬地對太子安行禮,他也微微頷首予以致意。
「太子殿下剛從洛邑趕回來,」小宰輕聲道,「就要勞煩您來出席官聯,小臣對此誠惶誠恐,還請太子殿下見諒!」
小宰忽個子矮小,身高不及太子安。他就昂著頭,殷切地道:「小臣希冀王孫們路上平安,早日抵達商丘,順利完成出使任務。」
儘管小宰忽滿臉笑容迎人,但在太子安看來,卻顯得十分虛情假意。
小宰忽妘姓釐氏,來自掌卜筮之術的天道宗太卜派,族人世代擔任宗周太卜。
在夷王時期,小宰釐忽之父釐克,本來擔任太卜。但他受到天子重用,被策命為膳夫,負責掌出納王命,並代天子巡視成周八師。
其後,釐克更被天子策命為太宰,位高權重。
但釐克是宗周保守勢力之一,故當今天子進行官製革典,設置六官,就順理成章將他的太宰一職給撤掉。
天子先命召氏一族的小宗子弟琱生為太宰,爾後又改命榮夷公為天官冢宰。
最初,年輕的釐忽擔任少卜,其後他的父親升任太宰后,自己也被夷王策命為膳夫,接替父職。
但是釐忽生性貪婪,愛好財物,加之其父立場保守,被當今天子調去成周,擔任東八師冢司土,一直鬱郁不得志。
待伯和父攝政之後,釐忽從成周被調回宗周,再次擔任膳夫,掌攝政的王令出納,后又被提拔為小宰,代理冢宰職事,一時間權勢熏天。
儘管釐氏一族世代王臣,深受王恩,但是小宰忽私下卻對伯和父委質效忠,根本不把當今天子和太子置於眼內。
當初,經汾宮之宰凡伯信上奏,太子安才知悉父王所住彘地汾宮,因日常份例過少,以至於在用度、防衛等方面都出現困難。
於是,他以太子之尊,親自去見這位管理王家事務的小宰忽,希冀對方可以調高汾宮份例,維持天子的生活規格與體面。
但小宰忽態度異常冷淡,他直徑告訴太子安,說汾宮份例早有定製,不便隨意調整云云。
後來,太子安通過內史喜打聽,才得知小宰忽私下剋扣了汾宮的部分份例,中飽私囊。
對於小宰忽的貪婪,太子安恨得牙痒痒的,但又無可奈何。最終,他只好從自己的東宮份例中,撥出部分供應父王的汾宮用度。
而在太子即將被攝政伯和父冊命為監國前一天,小宰忽私下派人前來東宮,提前告知他這一個好消息,還送來珍貴玉玦,祝賀太子監國。
自此以後,小宰忽對待監國太子的態度大為轉變,不僅變得十分恭敬,且還大幅增加東宮和汾宮份例。
太子安固然不齒這等見風使舵,首鼠兩端的貪婪小人,但他眼下首要對付益氏與井氏,不宜與老樹盤根的太卜派釐氏為敵,以免節外生枝,只能繼續忍耐。
「兩位王孫一切安好,」太子安很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以避免臉上出現失禮的嫌惡神情。他僵硬的乾笑了幾聲:「孤感謝小宰關心。」
「兄長!」
一個深衣赤履,發束玄冠的年輕人疾步走過來。太子安趁機欠了欠身,從小宰身邊掠過,朝年輕人走去。
「臣弟參見兄長……」對方向太子安拱手行禮。
這一個身形挺拔,面如朗星的年輕人,正是太子安幼弟王子友。
鎬京大暴動后,當今天子僅剩三子,分別是王子靖、太子安和王子友。太子安與王子友兩人相差十餘歲,均為姜王后所生。
當初,王子友甫出世,他的手心上就出現了一個「友」的紋字。太史伯陽甫認為,今後此子及其後裔必有大貴,天子遂以「友」為其命名。
太子安對這一位還在襁褓時,就不幸失去了母親,也不曾見過父親一面的幼弟,可謂是異常寵愛。
多年來,他一直將王子友視同自己的兒子般,精心栽培。
在太子安三兄弟當中,他一直覺得友弟的神貌,與父王最為相似。
每當見到這一位英挺玉立,神采奕奕,年少得志的幼弟時,他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當年那一位器宇軒昂,聲威顯赫,叱吒風雲的父王。
「兄長!看到您安然歸來,臣弟就放心了。」王子友微笑道,「惜哉!臣弟在夏官署有要務需要處理,無法送賈侄與滿侄一程。」
兩年前,太子安剛為虛歲十八的王子友舉行一場隆重冠禮。
周禮規定「二十而冠」,但監國太子認為自己這一個弟弟聰慧勇武,仁德知兵。況且宗周正處於非常時期,故他決定為王子友早冠。
王子友行冠禮后,經過召公虎與太子安籌劃,他得以被策命為小司馬,順利進入夏官署。監國太子能順利從大司馬井伯禹手中,奪回宗周虎賁師指揮權,王子友可謂貢獻良多。
據周禮規定,天子嫡長子位比上卿,餘子位比下卿,庶子位比上大夫。
王子友身為嫡子,位比下卿,故他在太子安授意之下,得以小司馬身份參與官聯,與眾卿一同討論國事。
「滿兒也十分捨不得友弟。」太子安笑著說,「但也不打緊,友弟以國事為重是正確的。」
「兄長之言甚是,」王子友頷首,「只是不知何時,弟方能再見滿侄了……」
「友王子……」
他們身後傳來一把聲音,打斷王子友的話。只見一個身材中等,臉龐方正,留著短須,年過三旬的男人湊了過來。
「王子,見您與監國太子殿下兄弟情深,其樂融融,還真令人稱羨!」這個男人饒有趣味地說。
眼前這個男人,是宗周六官中排行第二,地官大司徒榮伯廖。他的父親,就是當年協助天子進行革典,聞名天下的已故天官冢宰榮夷公。
「榮伯,此話何意?」王子友皺了皺眉,雙眼直盯對方。
「監國太子殿下!」榮伯廖先對太子安拱手行禮。
爾後,他才轉向王子友,語帶調侃地說:「友王子,此時遠在洛邑的王子靖,若見到您與監國太子殿下手足情深,想必一定會感到百感交集,十分落寞罷?」
提到兄長王子靖,太子安臉上還掛著笑容,但神色冷淡了許多,他看向榮伯廖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長。
眾所皆知,太子安與其庶兄王子靖的關係,一直都是比較疏離,甚至說還有些許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