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夜幕殺機
「人類……」
在盲眼劍聖開口的那一剎那,阿爾薩斯全身的肌肉緊繃了起來,瀰漫在洞穴中的無形殺意激起了年輕王子身為戰士的本能反應。
他不自覺的抿了抿乾涸的嘴唇,口腔里瀰漫著血液的腥甜,獸人的聲音低沉而陰冷,粗獷的聲帶如同砂輪一樣在喉舌間摩擦。
火光閃動,一瞬間迸射的火光讓阿爾薩斯忍不住眯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瞬間,獸人的身形淵渟岳峙,手中長刀橫胸,彷彿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
「撲——」
一聲……或者說許多聲交疊在一起的悶響在阿爾薩斯一行耳邊回蕩,伴隨著這道聲響,插在洞穴岩壁上的火把紛紛突兀地崩落熄滅,獸人的面龐上浮起笑容,刀刃上的火光熄滅,讓洞穴徹底陷入黑暗。
「……現在,扯平了……」
「唰——」
獸人話音未落,劍風就已籠罩了阿爾薩斯身周的三尺之地,失去光線的阿爾薩斯與被戳瞎了雙眼無異,正如獸人所說,現在,他們扯平了。
阿爾薩斯掌心聖光彌散,復仇者之盾在黑暗中照出了劍聖平靜的面龐,阿爾薩斯用聖光盾牌驚險地架開了長刀的劈砍,但獸人的攻勢如同潮水一般襲來,不給阿爾薩斯一絲一毫凝聚光亮的機會。
身側的騎士一記劈砍,讓劍聖的長刀偏移了一個角度,沿著阿爾薩斯的肋下甲胄擦出一串火光,阿爾薩斯強忍胸腹的刺痛,左拳被淡淡的光暈包裹,照亮了獸人蒼老的面容。
「啪!」
覆蓋著甲胄的重拳結結實實的嵌進了獸人的下巴,但阿爾薩斯感受到的卻是敲擊在棉花上一樣的綿軟感。
獸人的頭顱與阿爾薩斯的拳頭相接,觸碰處如同泛起一道漣漪,短暫地阻撓了一瞬后,獸人的身體如泡影般消失不見。
「假的!」
沒等阿爾薩斯緩過神,黑暗中的另一柄長刀悄無聲息的遞到了他身後。
「呲——」
手持鳶盾的騎士一把推開阿爾薩斯,發出一聲低吼,黑暗中,淡淡的橙色光華在盾面流動。
盾牆的光膜讓獸人的長刀遲滯了片刻,但鋒銳的刀尖仍然貫穿了騎士的壁壘,重重刺入擋在盾牌后的肩膀。
騎士悶哼了一聲,卻一步不退,反而挺進一步,任由獸人的長刀透肩而出,整個上身與盾牌齊齊旋轉了一個角度,鎖死了劍聖的兵刃,右手戰劍揮動,貼著穿透自己身體的刀身猛滑。
騎士的意圖很明確,手和刀,劍聖只能選擇一個。
電光火石之間,劍聖的選擇卻出乎了騎士的意料。
「嘭!」
一團火光短暫地照亮了洞穴,劍聖健碩身軀的剪影在眾人上方的石壁上一閃而逝。
「啊!!!」
火焰龍捲將騎士的整條左臂燒成了焦炭,劇痛讓他無法繼續先前的動作,慘呼剛剛開口,就被獸人捉住了握劍的右手。
「喀啦……」
清脆的低響過後,獸人在半空接住的騎士那因腕骨碎裂而脫手的長劍,一手收回失去阻礙的長刀,左臂信手一擲,騎士的劍刃順著主人頭盔中央的細縫刺入口腔,從後腦刺出,長劍的慣性甚至將騎士的屍體釘在了三米外的岩壁上。
阿爾薩斯在長刀刺穿騎士肩膀時便向他釋放了兩記聖光術,然而劍聖的出手果斷而殘暴,一擊斃命,不給治療者一絲餘地。
借著聖光術的光亮,四名騎士飛身撲向獸人劍聖。
「唰!」
黑暗中傳出一聲綿長的破空聲響,獸人的長刀在身周拉出了一道渾圓的軌跡。
「噗噗噗噗……」
劍聖收刀而立,阿爾薩斯的心臟隨著四個重物墜地的悶響墮入谷底。
沒有寬闊的戰場,沒有互為犄角的援軍,甚至沒有趁手的兵器,以及相當於第二生命的戰馬。
在這個漆黑狹窄的洞窟中,這個蒼老的盲眼獸人……
不可戰勝……
………………
山谷內的阿爾薩斯陷入絕境的同時,馬庫斯一行在卓卡的步步緊逼中,終於來到了火光亮起的位置。
「咱們的好運到頭了,」馬庫斯抱住神駿戰馬的脖頸,俯身躲過獸人們投擲過來的短槍。
他喘了口氣:「現在我們腳下是炸藥,身後是敵人,最好的結果是和這些獸人同歸於盡。」
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們現在最好祈禱阿爾薩斯已經順利逃出去了,否則咱們連撫恤金都懸了。」
馬庫斯的視線看向威爾,而後有些心虛的游移了開來。
他的確在祈禱,但祈禱的內容卻是……希望聖盾術能讓他在爆炸中存活下來。
威爾聞言后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前提是我們得找到這些炸藥。」
在這些洛丹倫騎士心裡,死去反而沒有殺敵來的重要。
「還有,」威爾將騎槍掛在馬鞍側面的鉤子上,抽出隨身的佩劍:
「是『我們』,你除外。」
「咴——」
威爾猝然一劍斬在馬庫斯坐騎的后臀,原屬於阿爾薩斯的神駿戰馬發出一聲痛呼,發足狂奔。
「弟兄們!」
威爾掃了一眼身旁的袍澤,「科洛弗,你去附近找找哪裡埋了炸藥,其餘人……」
騎士面色肅穆,莊重的舉起了馬鞍上的騎槍。
「讓他們瞧瞧御林鐵衛的厲害!」
…………
神駿戰馬綢緞般的毛皮上沁出一層淡紅色的血汗,威爾的一劍出乎馬庫斯的意料,以至於他只能狼狽地趴在馬背上,雙手緊緊抱住戰馬的脖子。
聽著身後隱約傳來的廝殺聲,馬庫斯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自責,兩行清淚沿著他毫無生氣的年輕面頰無聲的流淌。一人一馬在黑暗中一路奔逃,忽然間,戰馬前蹄一滑,哀叫著陷入了一個坑洞中。
「呃……」
天旋地轉后,馬庫斯緩緩睜開雙眼,入眼仍是一片漆黑。
手邊傳來一陣溫暖潮濕的氣流,他伸手探去,在戰馬的脖子上輕輕拍了拍,掌心亮起一道聖光。
戰馬在他的輕拍下恢復了平靜,馬庫斯深吸了一口摻雜著血腥和汗味的空氣,軟軟地靠在了地洞邊緣。
他曾想當一個英雄,但他失敗了,甚至在面對威爾坦蕩的笑容時,他哽咽的喉嚨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骨子裡仍舊是那個黃瑜,得過且過,拖延逃避,永遠天真的寄希望於下一秒可能發生的奇迹。
他逃了,拋棄了視死如歸的騎士們,像喪家之犬一樣逃向了苟活,他清楚哪怕威爾沒有斬出那一劍,他的選擇仍是這樣,在某個合適的時候插翅高飛。
他死過一次,無聲無息,無人問津,而這一世,他嘴裡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心中想的仍然是活下去……
「這只是一場夢,和遊戲一樣……」他喃喃的,彷彿在催眠者自己:
「歷史上的阿爾薩斯並沒有死在這裡,他還要扛起父慈子孝的大旗,他還要周復一周的倒下,爆出一地垃圾。」
他閉上眼,不去想鮮血飛濺的戰場,不去想威爾冷峻面容上最後露出的那抹微笑。
「求……求求你……」
良久,如孩童般細弱的聲音響起,馬庫斯嚇了一跳,雙眼盯住癱軟在地的戰馬。
「抱歉,小夥子……」
他望了一眼坐騎前蹄扭曲的詭異角度。
「雖然你會說話這件事讓我有些意外,但我這點道行只能止血,接骨得找專門的大夫。」
「……我不能……呼吸了……」
馬庫斯愣了愣,才發覺聲音是從馬腹下傳出來的。
「h……呃人的命也是命?」
他下意識接話,摸索著拾起掉落在身邊的戰錘,聖光灌注下,鐫刻著威武雄獅的鎚頭放出耀眼的光芒。
「我把錢都給你……」那個聲音哭喊到,「所有的……救救我……」
馬庫斯尋聲爬了過去,在戰馬的身下壓著一個綠顏色的小個子。
準確點說,戰馬壓住了一個碩大的包袱,而那個小個子被壓在包袱下,才從被壓死的厄運中逃過一劫。
「地精?」馬庫斯眉頭一跳,「怎麼會出現在……」
他的雙眼突然定格,猛地將燈柱一樣的戰錘向後揮動。
幽長的地道中,鮮紅的炸藥堆積成山。
………………
「堅持住!」
阿爾薩斯手上聖光頻閃,折損五人的小隊死死守住洞穴的一角,把王子的身體保護在人群之中。
騎士們並肩而立,手中的盾牌結成了一個簡陋的盾陣,阿爾薩斯的戰劍上光輝照耀,點亮了角落的方寸之地。
「谷外的獸人這時候還沒趕回來,很可能是援軍就要到了。」
阿爾薩斯小聲鼓舞著騎士們,也鼓舞著自己:「我們只需要守住一段時間,一段時間就好……」
獸人劍聖持劍而立,微低著頭,只等嚴守的騎士們露出破綻,而在他身邊佇立著兩道身形彷彿的影分身,兩柄長刀斜斜地指向盾牌后的阿爾薩斯。
「撕拉——」
皮肉破裂的聲音突兀的回蕩在洞穴中,阿爾薩斯一陣驚異,而隨後傳出的,則是低低的嗚咽。
「王子殿下是不是忘了什麼?」
一道火光在黑暗中亮起,露出了一張憨厚帶笑的臉龐。
中年人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在沾滿鮮血的匕首上舔了一口。
「還是說?」他一個膝蓋壓住身下農婦的後背,利刃猛地將她的一隻胳膊定在地上。
「你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