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舊日輓歌(其十)
「你沒在逗我?」
雖說馬庫斯讓羅寧把傳送目標定在無盡之海的女妖之心號上,但當他聽到傳送門對面呼嘯的海風和海浪聲時,還是忍不住一陣肝顫。
「嗯……」羅寧煞有其事的捋著鬍子,「說實話這種傳送門我也是第一次開。」
他想了想,在空間袋裡掏出一顆透明晶石,放在馬庫斯手心。
「又是石頭?你們法爺的想象力這麼匱乏嗎?」
羅寧白了他一眼:「這是喚潮石,我從庫爾提拉斯水手那騙……買來的。」
說著,他拿出一顆和馬庫斯手上一模一樣的晶石,在馬庫斯面前晃了晃。
「如果其中一顆接觸到海水,那另一顆就會亮。」
法師指了指傳送門:「你過去之後,如果我手裡這顆石頭一連亮了一刻鐘以上,我就……」
「就去救我?」
「就去聯繫個體面點的禮拜堂,保證你走得風風光光的。」
「羅寧你tm……」
馬庫斯一句話沒說完,后腰一沉,被羅寧踢進了傳送門。
「質疑我專業水平呢?」法師對著緩緩關閉的傳送門拍了拍手,打了個哈欠,回身對瞠目結舌的瓦里安施了一禮:
「我先告辭了,烏瑞恩國王。」
………
「嘔……」
傳送帶來的眩暈感和甲班顛簸的頭重腳輕讓馬庫斯胃裡一陣翻湧,乾嘔了一陣之後,熟悉了船隻晃動節奏的馬庫斯爬起身來,便看到一群水手面色不善的將他圍了起來。
「別激動,夥計們。」
馬庫斯舉起雙手,對水手們行了個標準的奧特蘭克軍禮。
「我是戴林上將和吉安娜的朋友,是來送信的。」
水手們互相望了幾眼,卻沒有放鬆警惕的意思,反而把手裡的彎刀握得更緊了。
雙方就這樣僵持著,沒多久馬庫斯便一步一步退到了船舷邊上。
「好了,小夥子們。」
一個年紀稍長的水手撥開人群,端詳了馬庫斯片刻,拍手道:
「都散了吧,散了,不是敵人。」
他思索了片刻:「你是烏瑟爾的那個學徒?」
「你認得我?」
馬庫斯有些驚訝,在腦海中搜索了良久,卻沒把眼前的水手和哪個人對上號。
「呵呵,我猜的,之前試航的弟兄和我提過你。」
水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樣子,袒露在外的兩條胳膊精瘦,「你肯定不認識我了,當年你才……」
他比了比自己肋間:「這麼高?」
馬庫斯噢了一聲:「那時候你在海上王權號上?」
他指的「那時候」就是第一次和吉安娜父女見面時,難怪眼前的水手自己毫無印象,原來一轉眼已經十四五年了。
「哈哈!我對你可是記憶猶新,」水手笑著攬過馬庫斯的肩膀,看著船舷外洶湧的海浪,面露回憶之色。
「當年啊……」馬庫斯耳邊傳來帶著庫爾提拉斯口音的男低音,忽地屁股一痛,整個身子騰空而起,撲通一聲掉進了海里。
「你個小王八蛋就是這麼把老子踢海里的!」
………………
「WWWWWHAT?」
渾身濕透的馬庫斯擦臉的手愕然停下,一臉見鬼的對把他扔下水又撈上來的大副問道:
「你在逗我?海上王權號在我們前面幾百海里?還大概?」
陞官了的水手頭子攤了攤手,意思是我把我知道的說了,接不接受是你的問題。
「女巫之心號是庫爾提拉斯最快的船吧?」馬庫斯盯著他:「你跟我說戴林的座艦領先咱們好幾天的行程?」
大副用憐憫弱智的眼神看著馬庫斯:「能開多塊和想開多快是兩碼事,海上王權號為了趕路把儲物艙都搬空了一半,你以為海潮賢者的避水祝福是開玩笑的?」
「那也不能落後這麼多啊?」馬庫斯在海面張望了一圈,女巫之心的周圍是十來艘看著就笨重的貨船,其中幾條更是連炮位都沒有。
「你們不是去打仗嗎?多蘭大張旗鼓的造了這艘船,你們拿她當運輸船?」
大副無奈地撓了撓臉:「否則怎麼辦?這船上連個炮都沒有,你覺得上將忍心用雕著小公主的船頭去和敵船接舷?」
庫爾提拉斯雖然不是王國,但吉安娜被水手們稱為公主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馬庫斯也沒理會,只是詫異道:
「沒武器?船艙里那三個……」
他猛地一拍腦門:「靠!」
這船上小一百人,加一塊認字都不一定能超過兩千個,讓他們操控奧術塔?
(航海時代的水手就很有趣,不少人擺弄得明白六分儀,海圖洋流畫得像模像樣……不識字。)
他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起碼比在暴風城處境好不是?馬庫斯想了想站起身來,板著臉對大副說:
「老哥兒,看你的樣子也成家立業了,這輩子就打算在一艘運輸船上做大副?還是個臨時的?」
大副愣了一下:「你這個娃娃歲數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啊,怎的?你還有讓我陞官的路子?」
馬庫斯拍了拍胸脯:「我這次來可是帶著重要使命的。」
「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在看見陸地之前追上戴林,我包你下次出海坐在船長室里!」
見對方將信將疑,馬庫斯咳嗽了兩聲:「你多少也是戴林的老弟兄,應該聽說過我的做派,要是你下次出海還是這德行,我自掏腰包,給你買一艘戰船!」
大副眼前一亮,早就聽戴林酒後吹牛嗶說,一個洛丹倫的傻大款用五位數的金幣租一條船,還有什麼遲早綁回來當上門女婿云云,他本來也不敢信,但看眼前這位信誓旦旦的樣子,顯然他是遇到正主了。
「談錢多傷感情,咱也是不打不相識,老哥哥托個大,說一句看著你長大的不過分吧?」
大副沒什麼肉的黝黑臉膛被笑紋崩的像朵秋末的團菊:
「你把心放肚子里,在庫爾提拉斯啊,運輸船上的弟兄開船是最麻利的。」
這他沒誇張,黑旗一升,東西一搬,溜得慢的活不到現在。
「小夥子們!」
大副一聲唿哨,嚇了馬庫斯一激靈。
「升帆,把你們用在娘們身上的力氣拿出來!給老子追上海上王權號!等回到伯拉勒斯,老子自掏腰包,喝死你們這些表子養的!」
水手們自動過濾了大副口中的污言穢語,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喝」和「自掏腰包」上,嬉笑著高喊道:
「aye~aye!!!」
(這會的女巫之心上大副是最高職務,這艘船是凱瑟琳送給吉安娜的,除了試航時的多蘭之外不會任命船長。)
………………
「哼!」
數百裡外的海面上,戴林一把撕碎了手裡的信紙。
「我說這群綠皮雜種藏到哪了……」
他在桌邊的罐子里抓了一撮茶葉,放進嘴裡緩緩地咀嚼著。
「傳訊員!」戴林推開船長室的門,走上甲板,聲如洪鐘地向桅杆上喊道:「打旗語,通知艾什凡的護衛艦隊,把船鋪開,但凡遇到有活物的海島,只要上面住著的不是人,先他娘給老子轟兩輪!」
他想了想,繼續道:「通知所有戰鬥員,別踏馬沙碧一樣光膀子瞎浪,把鐵甲穿起來,咱們這趟的敵人是那群綠皮兒雜碎,老規矩,兩個綠腦袋一桶朗姆酒!女人孩子一個頂倆!」
沒錯,在對獸人的戰爭中,女性獸人和孩童的首級價值是成年男獸人的兩倍,每個經歷過黑門元年的老兵都對獸人有一種切膚徹骨的痛恨,更不要說戴林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名字叫安度因·洛薩。
如果有一種情況能夠抹消戴林心中對獸人的恨意,那隻能是四個字——亡族滅種。
要麼是獸人,要麼……是庫爾提拉斯。
「乖女兒……別怕……」扶著海上王權號的船舷,戴林眺望著無邊碧海,眼神微眯,舔了舔因缺少維生素而乾裂潰瘍的嘴唇,呢喃道:
「爸爸很快就到了……很快……沒人能欺負庫爾提拉斯的女兒……」
海面的薄霧打濕了嵌著銀色船錨的湛藍船長帽,模糊了毛氈和站在上面的污垢,而後化作細流,沿著老海盜緊繃的腮邊緩緩流下。
………………
「什麼????」
奧格瑞瑪,接到戰報的沃金一把扯住斥候的衣領:
「你再說一遍?」
獸人斥候從未見過溫文爾雅的沃金呈現如此的恐怖神情,高大的巨魔挺直了腰板,陰影幾乎完全遮蔽了斥候的身體,他顫抖著道:
「東海岸突然出現……大……大量艦隊……暗……暗矛……暗矛部族所在島嶼遭遇炮火攻擊……」
斥候感覺到沃金三隻粗壯的手指猛地收緊,似乎下一刻就要捏碎他的喉骨。
但死亡並未到來,面前的巨魔長出了一口氣,迅速冷靜了下來,身子也恢復到平日習慣的佝僂姿態。
「損失如何……」
「死亡過百……輕傷不計……目前大部分居民已經撤到內陸……大概……五日內便能回到奧格瑞瑪。」
沃金喉頭聳動了一下,輕仰著面孔閉上了眼睛。
數息后,巨魔無聲地點了點頭,啞著嗓子說道:
「辛苦你了,很抱歉,剛剛我有些……激動……」
「敵人打著什麼旗號?」
斥候鬆了口氣:「看上去像是普羅德摩爾家的戰船。」
「吉安娜?」沃金光禿禿的眉弓擠在了一起:「大酋長最近有消息嗎?」
「最近一次的發信時間在三天前,部落、暗夜精靈和人類聯軍在海加爾山構築了聯合防線……」
斥候若有所思,在身後掏出一塊帆布:「這是海面上送來的書信……那隻艦隊……想讓大酋長出面與他們談判。」
「時間上對不上……」早早就進了指揮營帳的伊崔格插話道:「吉安娜一向謹小慎微,而且和奧格瑞瑪的關係正值蜜月期,如果我沒猜錯……這支艦隊應該屬於庫爾提拉斯的主人。」
「她那個父親?」沃金對東部王國的局勢一知半解,見伊崔格點頭,他沉吟道:「無論誰在指揮艦隊……現在的部落在海上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啊。」
伊崔格輕輕頷首,歉然道:「我得和你說句抱歉,沃金,暗矛部族受了獸人連累。」
沃金強笑了一下:「別這麼說,無論暗矛巨魔還是獸人,如今都是部落的一份子,危險是註定要共同面對的,難道說等到我在預言中看到的那個部落強盛的未來,部落的成員們還會因種族而互相攻訐不成?」
他對伊崔格搖了搖頭:「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應對這些不速之客。」
伊崔格眉頭深鎖,花白的鬍子都被他扯掉了一把,大約半刻鐘后,他謹慎地提議道:
「收縮兵力,等暗矛部族的巨魔們回到奧格瑞瑪,我們就封鎖城市,對現在的我們而言,女人和孩子是最重要的。」
沃金點了點頭:「但也不能太被動,海岸上占不到便宜不代表我們陸戰會怕了他們。」
伊崔格深以為然:「我會讓薩魯法爾率領精銳的狼騎兵在杜隆塔爾遊走,不能讓這些敵人在我們眼皮下站穩腳跟。」
沃金贊同道:「我會派出所有暗影獵手,只要這些人類踏上陸地,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不會在我們的視線之外。」
伊崔格忽然面露掙扎之色,沉默了幾個呼吸后還是開口:
「這件事情……暫時封鎖消息……不要讓大酋長知道。」
「你的意思是?」沃金福至心靈,幾乎立刻猜到了伊崔格的意圖,伸手指向斥候帶回的帆布。
「嗯,這份談判請求我們不僅要接受,還要做足誠意……」
巨魔和獸人相視而笑:「這是部落建立以來的第一場硬仗,擊退了這支艦隊,我們才算在卡利姆多有了存身之本。」
………………
「縮頭烏龜!」
戴林的嘴唇上又多了幾道裂口,眼中布滿了血絲,艦隊沿著卡利姆多的海岸線一路向南,除去最開始的出其不意之外,之後的幾天幾乎可以用毫無斬獲來形容。
「艾什凡那邊怎麼說?」
「獸人酋長同意了談判請求,約定兩天後的無風時段和我們會面。」
「好得很……」戴林輕輕咬牙:「再次叮囑他,別給老子節省炸藥,我要把那個綠皮怪物炸得渣都不剩!」
………………
「啊……阿嚏!」
強壯的半獸人被空氣中的煙塵刺激得打了個噴嚏。
被口水噴了一腦袋的米莎輕輕叫了一聲,似乎在表示抗議,雷克薩摸了摸她的頭,打量著自己此時所處的位置。
蒼涼的大地上看不到任何植被,風揚起淡紅色的沙塵,乾燥的大地上露出半截巨型生物的骨殖。
雷克薩低頭確認了一下薩爾仍然有氣,視線投向了一臉懵逼的吉安娜。
「女士,咱們現在在哪?」
「這個……」吉安娜擦了擦額頭的汗,故作鎮定地道:「和海加爾山確實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