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何為忠孝?
“老爺!大事不好,街上已經大亂,百姓四散奔逃,老奴聽到有人說城門已破,景大人力戰殉國了!”
“啪”的一聲,白鈿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上,白瓷飛濺,茶水瞬間將袍服下擺浸染的一片濕濡。
“老爺!”管家語氣悲切的看向自家主子。
白鈿緩緩的閉上眼睛:“命數啊!”
“大人,趁建奴還沒有進城,現在逃命去吧!老奴拚了這把老骨頭也會護送您出城的!”
“不必了,老張,你伺候我這麽多年,也累了,”白鈿擺了擺手,臉色一片平靜。
“夫人,伺候為夫沐浴更衣,老夫要衣冠整齊的麵見聖上!”白鈿睜開雙眼,目光中已經是決然一片。
“老爺,你……”陳氏看著自家丈夫,已經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雙眸中流出兩行清淚。
“為夫雖怕死,但是城陷而降賊,卻是萬萬做不來.……”白鈿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想要給妻子一點安慰。
“臣妾還是明白大節的,”陳氏抹了抹眼淚,勉強著擠出笑容:“老爺,臣妾服侍您沐浴。”
守備府衙是蒲州城最大的建築,前後三進,有閣樓,有花園,有殿宇,此刻已經被大火吞噬,白鈿身著藍色袍服,黑麵白底靴,衣冠嚴正,向著南麵肅然跪拜。
其麵容平靜,沒有絲毫慌亂,火舌已經延伸到大堂之內,身著公服的白鈿感覺有些悶熱,跨過門檻,最後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看似睡著的妻子,白鈿轉身,端坐梨花木椅之上,看著遠方,目光有些渾濁,但是決然堅定,眼前好似出現了一些模糊的景象:那是年輕的自己,身著亮甲,意氣風發,手執長刀,立誌守邊撫民,報君恩,死國難,
麵容已經有些模糊的白鈿露出一抹微笑:自己終究是做到了。
火舌已經舔舐到衣袍下擺,慢慢的向上延伸.……
蒲河城頭上,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大明守軍此時已經力竭,就等著何時最後一顆稻草壓落。
“張麻子!是你?”景茂財此時背靠瞭望台,奮力將身前建州兵卒擋開,扭頭看到張麻子帶著十數親兵拔刀砍向城門守兵,即刻已經廝殺在一起。
景茂財目呲欲裂,大吼道:“高良,你個狗才,帶人守住城門,給我砍了張麻子!”
高良此刻已經衣衫破損,渾身沒有一塊幹淨的地方,好似從血水中爬出一般,聽到景茂財的聲音,手持鋼刀,向下望去,待看清楚,立即吼道:“好狗賊!張麻子,你的心肝脾肺莫不是叫禽獸給吃了!竟敢作賊人內應,爺爺今天不扒了你的皮!”隨即大叫一聲,也不叫人,就向著城門處廝殺的張麻子衝去。
此時,蒲河城十裏外的原野之上正急速行軍的,是李元選鋒營千餘人馬。
“大人,蒲河城中火光衝天,從遠處看去,已經有建州兵卒進入城頭了!”李元派出的斥候此時回報過來。
“城破了?”劉同在李元身後勒馬,驚異道:“僅僅圍城一天!這蒲河城有千餘守軍,縱然野戰不敵,守城三四天難道也拖延不了嗎?”
“酒囊飯袋!”劉貴亦在身後怒罵。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月光下,李元臉色晦暗,讓人看不出表情:“就算城破,城內還有近萬百姓,就怕建奴殺得興起,若要屠城!後果不堪設想!”
“劉貴,傳令下去,全體急行軍,向蒲河進發!”李元撥馬揮鞭,向劉貴下令。
“遵命!”
“大人,那沈陽城的兩位遊擊將軍?”王耀宗在一旁有些遲疑的問道。
“不等他們了,若等他們一起,不用今晚,等明日一早,我們就可以先給蒲河城數萬百姓收屍,再殺身成仁以報熊經略了!”李元麵帶微笑的說到,可是那話聽在眾人耳中卻不寒而栗。
“騎兵在前,藤甲,火銃在中,長矛殿後,全速前進!”劉同馭馬執鞭,在隊伍中下達指令。
從天空往下看去,一條蜿蜒的火龍自渾河平原向著蒲河方向迅速奔去。
天色越來越暗了,蒲河的戰鬥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個時辰,守軍此時已經被壓製到了城內,城牆上的防守幾乎已經被擊潰,張麻子此時帶著手下攻擊城門守卒,想要直接打開城門迎接騎兵額進入。
“給爺爺死來!張麻子!”高良從城牆上直撲而下,向著張麻子殺來。
張麻子知道高良武藝高強,見到高良持刀向自己殺到,立刻指揮手下阻攔,並不與之直麵對抗。
“今日之後,我張麻子就再也不是小小的蒲河總旗官,而是建州八旗!你高良既然不識時務,執意要和景茂財走到死路,恕我不願奉陪!”張麻子劈倒最後一個守兵,城門就在其身後,隻剩最後一道粗壯的門閂。
張麻子此時渾身淋漓著暗紅色血色,轉身看向高良,麵色掙紮,卻歇斯底裏。
“大明沒有我們這些窮人的活路!遼東沒有!百姓沒有,我們這些兵卒更沒有!”張麻子手持大刀,指著高良怒道:“你以為大明朝那些高官大族真的在意過我們的死活嗎?”
“我母親活活餓死的時候,大明朝在哪裏?我大兄被人活活打死的時候,大明朝在哪裏?我為大明出生入死,現在依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總旗,任何人都能一個指頭摁死我!我不願意了,我要做人上人,我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張麻子神色痛苦,握住大刀的手不斷的抖動,“高大人,你不要逼我!”
將麵前的最後一個叛兵抹了脖子,噗通一聲,高良將屍體扔在地上,冷冷的看著張麻子:“你願意走的路,是你選的,這亂世,人人都想活下去,但是啊.……”高良漠然看著看四周的屍體,殘屍斷臂。
心中默道:“自己的結局大抵就是如此吧,不過在此之前,先把著礙眼的蒼蠅拍死。”
高良心中一定,已經疾步行前掠去:“你選擇的路,腳下鋪了太多無辜屍骨,甚至想要犧牲這蒲河城上萬人的性命,我高某狂妄,卻不敢這麽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