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君子吐然諾
曹文詔此時默然不語,看著桌子上的酒杯不知在想著什麽。
倒是曹變蛟來了興趣,扯著羊腿,含糊不清的問道:“李叔,朝廷不是有糧草,有餉銀嘛?”
李元搖晃著杯中酒,隻見酒水清冽,不含雜質,一眼就能望到杯底。
可惜人生不是如此,官場更不是如此,遼東大地的軍隊更不必說,其中齷齪不敢深究.……
抬起頭,李元看了一眼曹文詔,又回過頭對變蛟道:“問問你叔,朝廷的餉銀到他手上還剩下多少?”
曹文詔雙眼微閉,旋即又睜開,抬頭去看李元,桌子上銅鍋沸水,蒸騰的白霧使得桌子對麵李元的麵容模糊一片。
“此事不是你我之力能夠解決的,”半晌,曹文詔才有些頹然的說到,一句話說完,又將手中杯酒一飲而盡,其中充滿辛辣,更有無奈,直入心肺。
“不是你我可以解決的?”李元反問,語氣中充滿了譏諷,“那試問,是不是就不解決了?當烏龜嗎?”
看著曹文詔將手中酒杯緊握,吱吱作響,臉上肌肉不住的抖動,看起來氣憤又參雜了辛酸。
李元歎了一口氣,揮手讓方玉兒與程二妹帶著韓寶兒先去休息。
方玉兒神色憂慮的看了李元一眼,歎了口氣,與程二妹帶韓寶兒出了主屋。
此時不是他們女兒家能夠插嘴的。
程虎坐在一邊,也不能夠去勸,畢竟,兄弟之間,意見不合,還是說開了好。
將杯中酒也一飲而盡,李元看著桌子中央銅盆中沸騰的羊湯,看起來無比美味,就如同現在的大明朝一般,烈火烹油,鍋下的炭火卻已經快要熄滅,如果沒有人去添上一把柴,那麽過不了多長時間,沸水就會平複,裏麵的湯汁會壞掉,羊肉也變成殘羹冷炙,無人願意去品嚐,甚至都不願意再看一眼,最終被丟入陰溝,被人遺忘,或者遺憾。
“我們終究要去做一些事情,盡我等綿薄之力!”李元直起身子,語氣嚴肅,對著曹文詔道:“朝廷的事我們插不上手,但是遼東之事,朝廷真的了解嗎?今天一紙令書,能令你我飛黃騰達,加官進爵,封妻蔭子,光耀門楣,無上光榮!”李元語調逐漸抬高,冷冷的看著曹文詔。
“然後呢?”曹文詔低聲問道,同時低頭看著爐中炭火,其中有的碳塊已經有些暗淡,不再燃燒。
“朝中諸位大人掌握著你我的生死,一些不了解遼東任何情況的所謂正人?對我等武將指手畫腳!”李元笑容透著陰冷,令一邊曹變蛟得有些害怕。
“今日加官進爵,明日一封聖旨,就可以將你我調離,或者處分,遼東數年更換了多少將官?曹兄!這塊是非之地的詭秘,難道你打算就這樣忍受嗎?”李元直視曹文詔,一字一頓道。
“今有聖皇在位.……”曹文詔話剛出口,立刻被李元打斷。
“人力終有時,況且,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另一人身上,曹兄,你我將官,睡夢中會安穩嗎?”
“嶽武穆如何?輕飄飄一句莫須有,風波廳中一代人傑淒慘落幕!”
李元起身給曹文詔滿上酒,同時給自己斟滿,舉起酒杯道:“大明的文官隊伍已經爛到根子了,隻有我等自己才能靠得住,同時隻要心向大明,曹兄,辦事嘛,結果好不就是好的嘛?”
縱然李元心中有更大的籌謀,但是此時不能說出來,如果現在開口,曹文詔怕是第一時間就會將自己捆了,送不送官不知道,但是絕對會以為自己發瘋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曹文詔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才繼續道:“你也說了人終有力盡之時,有時候,我就想著將自己的一生交付給這大明王朝,不論朝中風雲變幻,我自做我該做的事,流賊,建奴,一個個一件件都要踏平了,抹淨了!還百姓一個安居樂業,還聖上一個完璧江山!”
“蒲河城就是一個交代!一個契機!”李元趁熱打鐵,“那裏,你可以施展你的抱負,你可以抗擊建奴,而不必擔憂朝中的紛擾與變局!”
曹文詔抬眼看著李元,半晌才道:“定國,你就如同一股迷霧,讓人捉摸不透,”說著將酒杯換成大碗,咕嘟咕嘟的倒了滿滿一碗,雙手端起,站起身子對李元道:“當世,我等軍人隻求無愧於聖上,百姓,如果定國真的能將數百年的遼東之患一舉掃滅,我曹文詔自此鞍前馬後,旦憑驅使!”
另一邊的程虎此時也滿了一大碗酒,站了起來:“我程虎我懂得什麽大義,但是識得一點,李兄弟是當世人傑,這不會錯,我程虎自此以後鞍前馬後,為李兄弟效力!”
“還有我,還有我!”曹變蛟此時也端起酒杯,學著模樣,一臉嚴肅。
李元輕呼一口氣,雙手端起斟滿酒水的大碗,看著三人,立身而起。
“為百姓!為大明!為天下!”李元朗聲道,同時心中加了一句:“為我華夏!”
“幹!”
四人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
月色冰涼,但是人心溫暖,一切還來得及。
門外,方玉兒雙手合十,聽到屋內眾人終於不在那麽劍拔弩張,氣氛緩和下來,才輕呼一口氣,緊緊了綿絨的小衣,一蹦一跳的想自己房中去了。
“我的元哥啊,是遼東還有大明的救世主呢!”
而此時,距離沈陽城千裏之外的祖家,祖大壽正端坐桌前,提筆給沈陽總兵賀世賢寫信。
祖大壽與其堂弟祖大樂合計了一番,覺得李元與祖怡萱的婚事應該有一個德高望重的,又在品階上合適的人說和一番,熊廷弼官位太高,他祖大壽不奢望,而賀世賢作為媒人,卻非常合適,希望能一切順利。
希望與李元的聯合,能給祖家帶來一些新鮮的血液與繼續延續的可能,祖家在遼東經營多年,雖然看起來枝繁葉茂,但是根基並不牢靠,要不然他祖大壽也不必去討好熊廷弼與袁應泰,家族的關係還需要通過姻親與利益去經營,去捆綁,到時候,祖家勢大,在這亂世之中也許能謀取一個國公,甚至封王……
一切都未可知啊,一切也都有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