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步步緊逼
“妾身給皇上請安,”自封九千歲老太的奉聖夫人,在朱由校麵前總是一副慈愛沉靜的模樣。
張皇後此時也坐在一旁,看到客氏進來,清麗無雙的容顏頓時冷了下來。
張皇後容貌美豔無雙,性情更是稱得上母儀天下的端莊賢德,自然看不慣客氏和魏忠賢對於內宮事情的幹擾和離亂。
平日裏張皇後經常勸諫朱由校,期望熹宗能“遠小人而近賢人”。
從張皇後那邊看,魏忠賢就像是秦代的趙高,是一個陰險的閹宦。
就在月餘之前,明熹宗去見張嫣,見桌上一本書,便坐下來笑道:“皇後你在看什麽書?”
張皇後抿著小嘴,語氣清冷:“《趙高傳》。”
明代內宮後妃,所必讀之書是明太祖命儒臣編定的《女誡》,其要義即禁止後宮幹政,《趙高傳》之類的史書並不是宮中後妃所必讀或應當讀的。
皇後張嫣此舉,自然大有深義,即想以趙高來譬喻魏忠賢來提醒熹宗。
熹宗看了看自己的皇後,隻是“嘿然”,表情尷尬,沒有說話。
熹宗想是意識到魏忠賢、客氏與張皇後的對立,但是他不願懲辦魏忠賢和客氏,當然也不希望魏忠賢傷害張皇後。
而另一方麵,對於張皇後的威脅,客氏和魏忠賢自然是欲除之而後快,但是魏忠賢和客氏也知道熹宗凡事憒憒,獨於夫婦、兄弟間不薄,一不慎,其輩無遺類矣。
所以雖然經常找機會陷害,搬弄是非對皇後下手,但是靠著熹宗殘存著夫妻感情,也算是暫時安全。
“天色尚早,奶娘怎麽不去休息,現在天氣漸寒,奶娘還要注意身體,”朱由校看到客氏進來,招手讓客氏坐過來。
“妾身如果不來,恐怕明天就要被這些個亂臣賊子給憑白誣陷,給小人可乘之機!”客氏看著朱由校,語氣款款,沒有平常女子的那般哭啼啼,卻滿是委屈之感。
“這是哪裏的話,”朱由校尷尬一笑:“是非曲直朕自然明白。”
“那皇上是想怎麽回複那些個自詡君子的東林亂黨!”客氏此時咄咄逼人,不想讓事情再發展下去了,想要讓皇帝給一個確切的回答。
“這個.……”朱由校手指繞著衣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畢竟上百官員直諫,還是跪在宮門口,整個京城,甚至北直隸都看著呢,作為皇上,朱由校還真的不能任性而為。
“後宮不參政,是祖宗家訓,”張皇後俏臉一凝,伸出青蔥玉指:“你一個小小的奶娘在這裏質問皇上,想要幹什麽?這是禍亂後宮,還是妄想端坐垂簾?”
“你……”客氏被張皇後當麵斥責,臉上自然掛不住,她雖然平日裏自封九千歲老太,在後宮內橫行無忌,甚至在整個北京城都是禦用儀仗,無人敢衝撞一二。但是麵對母儀天下,皇上親封的聖母皇後,客氏還是低了一頭。
最重要的,是熹宗皇帝對自家的結發夫人還是有著感情的,任何針對張皇後的汙指和流言,在熹宗皇帝這裏都被全數打回,置之不理。
“好了,”朱由校有些煩躁,沉吟半晌:“招內閣,去東閣候著,朕一會就去。”
“奴才領旨!”小太監快速看了一眼魏忠賢,而後快速退去。
屋內,魏忠賢和客氏互看一眼,神色有些不安。
“皇上,若此次退步,後麵將永不寧日.……”客氏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如果沒了魏忠賢,自己在宮中的勢力絕對被削弱大半,如同沒有爪牙的老虎,任人宰割了……
“朕明白,”朱由校感到腦子裏有一股涼氣在亂竄一般,腦仁生疼。
另一邊,張皇後的美眸中映襯著擔憂,十六歲的花樣年華,卻在這深淵如海的後宮如履薄冰,如果此次客氏勝利,也許大明朝也將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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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後。
葉向高等人終於等來了小皇帝。
“皇上萬安,”殿內眾人向著龍椅上,高高在座的小皇帝行禮。
此時殿內重臣如雲,看來為扳倒魏忠賢,葉向高花了大價錢。
不說東林黨葉向高,左光鬥,高攀龍,韓爌幾人,禦史畢佐周,周宗建,就是向來遊離黨爭的帝師孫承宗都到了,除此之外,還有三朝元老徐光啟,還有兵部尚書熊廷弼。
看這陣勢,小皇帝心裏也是發虛。
“諸位愛卿請起,”小皇帝伸手虛扶。
帷幔之後,是客氏滿臉怒容坐在那裏,看著外殿那些個洶洶而來的內閣眾人,客氏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要和自己作對,這皇帝都偏向自己,這天下都是朱家的,予求予索不是應該的?
“宮門外的群臣,諸位愛卿誰能給朕解釋解釋?是什麽意思?”小皇帝打算先下手為強,免得被人牽著鼻子走。
“天日昭昭,”禦史畢佐周先行發難:“司禮監魏忠賢所作所為,已經招致民怨沸騰,丈量皇莊是假,既此鯨吞私財,羅支黨羽,魏忠賢出司禮監三個月所為,社稷危殆!”
“丈量皇莊此事已經說清楚了,乃是在外稅監主使,與魏忠賢關係不大,”小皇帝抿了抿嘴,想替自己的親信狡辯兩句。
“陛下,口說無憑,”禦史周宗建站了出來,手裏有一卷羅錦,上麵血跡斑斑:“此為蓉城,下店,廣元三鎮百姓血書!”
“還有,”周宗建再次拿出一遝信封:“這是從稅監劉棕家裏搜出的與魏忠賢來往書信。”
話音剛落,小皇帝立刻麵露喜色,好像是抓住了什麽漏洞一般:“眾所周知,魏大辦不識字的。”
大殿內,眾人互看一眼,神色中全是無語。
就連帝師孫承宗都歎了一口氣。
並不是為魏忠賢不識字的原因,真正的悲哀在於,小皇帝你都知道魏忠賢不識字,不會寫字,還讓其擔任司禮監掌印太監,此事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祖宗社稷,豈是兒戲?
“陛下,魏忠賢不識字,所以他的書信都有專門的印章,”周宗建早就有所準備,雙手抬起那一遝書信。
沉默,小皇帝臉上火辣辣的疼。
耳邊,乳母客氏的話仿佛猶然在耳:隻要退一步,東林後麵就是步步緊逼,我等絕無善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