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被污染的人
李延提出今天的收益平分，余霧不肯。一番推辭后，兩人決定把錢換成食物去看望健全之家的孩子們。
健全之家，顧名思義，那裡收養的都是些受到污染影響，身體有缺陷的孩子們。
有些是胚胎階段父母經過了中等污染地區，有些是下城區非正規渠道流出的污染食品導致的。
余霧10歲以前在這裡接受過治療，她的眼睛曾經有輕度污染癥狀。雖然痊癒，但後遺症是瞳孔顏色呈淡黃，且容易疲勞。
她的母親直到第7周才意識到自己懷孕，這七周她一直在高污染度地區和污染者作戰。
「這幾年下城區的變化的確很大。」
李延走在水泥街道上，兩邊的商鋪琳琅滿目，商品種類幾乎和上城區一樣齊全。
幾年前這裡還是土路，街道上的行人用斗篷遮住面孔，斗篷下往往是畸變的器官。
現在水泥路上有汽車行駛，健全的孩子們在貨架間打鬧著。除了沒有上城區常見的神術裝置，其他幾乎沒有區別。
余霧摘下眼鏡，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眶，這是後遺症表現。
「沒錯，A區已經連續三年污染率控制在2％，不出意外今年年底就會通過併入上城區的申請。」
一旦申請通過，A區將會被併入輝格之牆內部，然後就可以使用上城區的神術基礎設施。
神術基礎設施的接通意味著A區會成為聯邦直屬管轄社區，一切有關神術力量的使用都受到聯邦的嚴格控制。
隨著A區近年來的發展，其下轄的健全之家規模也一再擴大。原來教堂大小的健全之家面積翻了兩倍，建起一棟五層小樓。
一進門孩子們就圍上來，問余霧要好吃的。從健全之家離開后余霧也常常回來做義工，之前李延也跟著來過幾次。
余霧被孩子們圍在中間，平時冰山般的臉色居然綻開自然而溫柔的笑容。
「小霧你回來了。」
胖胖的保育陳老師放下手中的活計，擦著手走出來。
「姨，我這幾次回來，怎麼沒見到阿杜？」
陳老師滿臉笑容一僵：「這個.……阿杜搬出去住了。」
李延對這個叫阿杜的孩子有印象，小他和余霧四歲，是個毛躁愛動的小鬼頭。
從接下來的談話中得知，阿杜天賦不錯，曾經入學過神職學院，但是因為出身廢土，且身上還有2％的污染沒有完全治癒，他入學一年之後就被退學了。
半年前他搬出健全之家，和街上的人住在一起。
離開健全之家時，余霧的側臉藏在秀髮的陰影下，顯得心情低落。李延想起阿杜那個小鬼以前天天粘著她，甚至對李延表現出來明顯的對抗意識。
出身廢土的居民想融入城市阻礙重重，即使聯邦放開政策，偏見和敵意的隔閡也遠比輝格之牆要更難翻越。
所謂的「和街上的人住一起」恐怕就是指和幫派人士混吧。那些不被主流接納的「被污染者」，只能在聚光燈之外找一個棲身之處。
良久的沉默后，余霧低聲開口：「那些孩子和我們沒什麼不同。」
李延安慰道：「總有一天，他們會擁有和城內孩子一樣的東西。你的努力不會白費。」
少女嘴角掛起微笑：「謝謝。」
突然，李延感到有股視線盯上了他。
路對面，一個帶著兜帽的高瘦身影正在猛盯這邊，看身形還是個沒長開的孩子。
李延捅捅余霧：「你看那個，是不是阿杜。」
「是那孩子！」
兩人動身衝過馬路時，那孩子轉身就跑。
李延和余霧跟著追進衚衕，但阿杜跑的很快，轉眼就消失在拐角。
就當李延認為追不上時，拐角傳來一聲「咣當」和少年的呻吟，轉過拐角看見少年一瘸一拐地逃走，然後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兩人上前扶起阿杜時，聽到少年喃喃道：「我不能，不能在這裡……」
李延扶起阿杜時，感覺手上潮濕，是某種黑色的體液，還帶著微微腐蝕感。
是重度污染。
「別直接用手摸他！」李延警告余霧。
他迅速放下少年，並用神術覆蓋手掌，以免污染進一步擴散。
余霧將少年翻過身，發出驚呼：「啊！」
兜帽下的臉大半轉為深紫，腮處還有潰爛，紫色一直從脖頸向下蔓延。
這種腐蝕等級就像是在高風險區域停留12小時以上一樣。
余霧立刻著手釋放凈化術，但李延觀察到少年不自然地抽搐一下，體內有股力量在涌動。
「污染來自他體內，注意！」
李延眼疾手快按住少年的胸口，漆黑的力量從中湧出和李延的神力對沖。李延面色蒼白地後退。
余霧接手李延的術式對沖阿杜體內爆發的腐蝕能量。
「這到底什麼？」
「事態超出控制了，快報警。」
二十分鐘后，警戒司控制了局面。
李延和余霧先是在聖火司的設施里進行凈化，兩人都是開闢了神域的神靈，對肉體的污染有抵抗能力，並無大礙。
隨後是警戒司的問話，漸漸地二人知道了這次事件的嚴重性。
下城區少年阿杜身上的，不只是他自己重度污染，更是一個污染源！
如果不是李延和余霧兩人恰巧在第一時間釋放了凈化神術，阿杜身上的污染源當時就會爆發，目前其影響範圍據估計至少有整個街區大小。
這絕非是一個下城區少年可以接觸到的惡性污染源，其性質幾乎可以被定義為廢土居民對第三都市的一次襲擊。
當事人阿杜目前全身污染率50％以上，把他放置在神術維生裝置內，保存標本的意義恐怕大於保護生命的意義。
沒人知道少年和這次事件的關係，他到底是受害者，還是行兇者？
李延和余霧出身清白，今天一天的行動還全都有記錄，所以「簡單」的筆錄之後，兩人就在第二天之前回到了輝格之牆內。
回去的路上，余霧低著頭一言不發。
「不該是這樣的。」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會好起來的。」李延默默把手放在余霧頭上，柔軟的髮絲下傳來少女的體溫。
少女的身軀漸漸停止顫抖，她向前走兩步，摘下眼鏡擦拭淚水。
轉過身時，女孩呼吸已經平靜，雖然眼角依然發紅，但眼神堅定而果決。
她對李延說：「我必須加入凈世軍。」
聽到這話李延莫名的傷感，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和余霧的路從一開始就不一樣，現在只是再次確認這一點。
「我知道。」
「謝謝你陪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