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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被逼亮相

  前面已經反覆說過,詩詞歌賦一類的高雅文學藝術在五原這種文化沙漠是沒有市場的,但也不是一點市場都沒有。且不說負責文化教育方面工作的督曜招來的那些先生教授,即使在眾多流民當中也有不少識文斷字者。更何況還有呂貴、段榮、竇泰等當地豪富人家,通曉文墨之人自然是有的。其中,呂貴是三國名將呂布的族中後人,家族當中自然有粗通文墨者。段榮和竇泰是高歡的連襟,能夠迎娶平成婁家家主婁內乾的掌上明珠,僅僅是家境富足還不夠,文武兼備是必要條件。當然,婁三小姐婁昭君除外。用婁內干自己的話說:「那死妮子是個十頭牛來不回來的倔巴頭!」

  劉志在台上朗誦的這闕從未聽說過的長短句,不僅因其形式新穎而引起一陣騷動,更因其內容博大讓很多人為之動容。《涼州樂歌》的作者就是其中一位。當他提出要《沁園春》的作者亮相時,觀眾席當中相同的附和聲跟著此起彼伏。

  劉志很是為難,他不敢自作主張的把作者公布出來。當初高歡答應寫一首詩歌湊數,目的並不是要獲獎。一個月前的一天中午,應劉志邀請,高歡借午休時間去看望幾位負責籌備交流會的先生。談論起收到參賽作品的質量問題時,幾位先生無不搖頭嘆息說,絕大部分是打油詩、順口溜,離詩詞的要求還相差很遠。為了不至於無作品可選,幾位先生親自操刀,也寫了幾首五言絕句充數。然而,他們自己都覺得水平有限,很難拿得出手。

  見幾位先生面有難色,高歡環視了一圈,溫和的笑了笑,並拍著劉志的肩膀說:「諸位先生的目光不要局限在五原人身上。條件可以放寬一些,獎勵數目還可以再加碼。包括他鄉異客,路過五原或者是其他任何地方的人,只要願意參賽,均可選拔。我們的目的不僅僅是獎勵勤勞善良的五原居民,而且要通過這種不惜代價的獎勵形式,吸引外地的有識之士來五原一展所長。更要讓世人知道,只要有人敢來或能來五原展示他們的才華,我五原官民,不僅展開雙臂熱烈歡迎,還能給予他們意想不到的豐厚回報。這就叫千金買馬骨!要的就是廣而告之的效應。」

  聽高歡這麼說,幾位負責選拔作品的先生深以為然,且頗為感動。來五原應聘教授幾個月了,他們深深感受到高歡不拘一格選拔人才的誠心誠意。別的且不說,單就他們幾位的月薪一項,就已經是目下大魏朝屈指可數的收入了。二兩銀約兩千錢,摺合小米三百升左右,足夠一家十口人的溫飽了。住房免費,布帛平價,相比周邊州郡,五原就是人間天堂的存在。更值得欣慰的是,眼前這位掌管著四五萬人生殺大權的年輕幢主,不僅沒有軍吏丘八的粗野無情,反而更像一位飽讀詩書的謙謙君子。在他眼裡,沒有對粗鄙下人的蔑視,反而是對貧苦庶民的悲憫情懷。另外,那些數以千計的學生娃娃不僅是五原當地人家的兒孫,更多是來自流民,甚至是蠕蠕、契丹戰俘的孩童。高幢主的要求是:這些孩子都是五原的未來,對於他們的教育,不分種族,不分男女,不分貴賤,所有孩童一視同仁。有史以來,幾曾有過如此大慈大悲,大智大勇,大愛無疆之人?

  「幢主大人胸懷廣闊,目光深遠,有商君之風啊!吾等有幸投奔幢主,輔佐明君,不枉此生耶!」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先生拱手以禮道。

  高歡趕忙虛禮以敬:「先生萬不敢如此說。吾乃小小軍吏一名,暫時主持五原軍政。諸位先生不嫌五原蠻荒之地,甘願忍受清平,悉心教授無知兒童,高某萬分感激。至於明君之類的話,日後萬不敢再提起。……生活工作中有啥困難,儘管向督耀提請。或者乾脆找我也行。」

  聽高歡如此說,幾位教授互看一眼,神色稍顯失落。因為他們有所耳聞,五原城內有人稱呼高歡為「主公」,而他們只能局限在幢主這個軍職邊緣。想要認主稱臣,怕是還要得到進一步的信任。

  就在這時,劉志插話道:「幢主,您的意思我們明白。可若是選出的詩賦作品都是些打油詩,別說達不到您希望的千金買馬骨的效果,怕會貽笑大方。要不這樣,您帶頭寫幾首詩賦以作表率,卑職也好以此要求其他人貢獻手筆。畢竟雞蛋多了,才知道哪顆能孵出小雞,那顆是臭蛋不是?」

  高歡被劉志的話給逗樂了。鬧了半天,這小子邀請自己過來是存著這份心思的。

  詩詞歌賦是華夏文化標籤式的文化符號,如果有人說中國人不知道詩詞歌賦,那相當於抽中國人嘴巴子。信不信,田間地頭隨便拉住一位農民,至少他會給你背一首《憫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哦,這是唐詩。不管了,反正就是詩經、漢賦、唐詩、宋詞、元散曲、明清小說以及21世紀的網文(說網文時要捂嘴),就是中華文化的符號。所以,舞台上的劉志,活生生的朗誦出一闕聞所未聞的長短句,而且整首詩文字講究、對仗工整、立意高遠、氣勢恢宏……哇噻!真正的「開山之作」級別。真當文化沙漠里沒有識貨之人?錯、錯、錯!

  除了評委、觀眾中的內行,第一位要求一等獎作者出面的就是二等獎獲得者。這時,呼延狼蹲在高歡身前小聲說:「哥,此人便是不速之客之一。」

  聽呼延狼這麼說,高歡以眼神尋問,之一是個什麼意思?

  「到目前為止,發現三十多個可疑之人,該抓捕的已經抓捕。只有三位來歷不明者,行動隊的人不敢確定。」呼延狼連說帶比劃。

  高歡是坐在椅子上的,呼延狼過來彙報情況只能蹲在他腳下。加之呼延狼的長相越來越白凈好看,再配上他的表情神態,活脫脫一隻忠實獵犬的模樣。

  「告訴行動隊的人繼續監視,切不可打草驚蛇。查查他們住在哪裡,五原方面和誰接頭。另外,去把虎子和柴狗叫來。」高歡小聲吩咐道。

  高歡本來還想親自接見一下《涼州樂歌》的作者,看看這位南北朝時期的「北地三才」之首能不能為己所用。萬萬沒想到,人家就是沖著自己來的,而且來者不善。

  此時,《涼州樂歌》的詞作者高聲問劉志:「這位兄台,鄙人溫鵬舉,遠道而來,有幸參與貴地的這個所謂歌詠比賽,不勝榮幸。遵照你們的安排,凡獲獎者均需與觀眾見面。鄙人和這位兄台忝為二等獎,也照你們要求的發表了什麼獲獎感言。然則,一等獎的著作郎君何以隱而不見?是身份尊貴不能露面,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話就有些扎心了。高歡向自稱溫鵬舉的青年人看過去,心裡不免有些不爽。想見老子的尊榮,可以私下裡申請么,何必鬧得這麼張揚?

  台上的劉志很是難為,一眼一眼的瞟向高歡,希望他能給個暗示。

  另一位二等獎獲獎者被這位溫鵬舉帶壞了,也抄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漢語說:「溫兄弟說得對,第一名更應該露面的么,榜樣給我們做。」這傢伙舌頭還沒捋直,也學人家瞎起鬨。

  《敕勒歌》的原詞是鮮卑語,後世人們能夠閱讀到那麼美的一首北魏民歌,真正應該感謝的是將它翻譯成漢語之人。別像一些歪果仁將「人之初、性本善」翻譯成「人很小的時候就很善於性ai」。媽的,佩服死他了!

  《敕勒歌》其實就是當地人看山唱山,看水唱水的習慣使然。少數民族語言當中有一種詩化的基因,很美。比如他們看見天上的雄鷹就會唱:「雄鷹啊,展開你寬闊的翅膀,把我的思念帶給我久別的愛人。秋草黃了的時候,我會回到她的身旁。」

  比如看見一朵馬蘭花,他們也會張口唱道:「馬蘭花啊馬蘭花,開放在六月的草原。馬蘭花啊馬蘭花,美麗芬芳擁抱著陽光……」

  《敕勒歌》也一樣,唱起它,很容易勾起人們的思鄉之情:富饒美麗的敕勒川啊,莽莽蒼蒼的陰山之下,白雲飄在藍天,穹廬像羊群一樣點綴在綠絲絨般的草原,那是我生活的地方,那是我永遠思念的故鄉。

  溫鵬舉和另一位獲獎者大聲要求一等獎作者必須露面的請求,不僅獲得了受表彰觀眾席的一致附和,因為僵持的時間有點長,廣大觀眾都被調動起情緒來,紛紛呼喊著要獲獎者出來與觀眾見面。眼看場面有點失控。劉志已經招架不住了。高歡周圍的五原首腦們也開始交頭接耳的尋問到底誰是獲獎者,再不出面就取消他的資格芸芸。

  實在混不過去了,高歡這才勉為其難的站起身來,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走出觀眾席。

  劉志見高歡自己站出來了,這才大聲宣布:「接下來請《沁園春·雪》的著作者上台與民眾見面。」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高歡身邊這些人。

  「鬧了半天阿歡是一等獎啊!草!是不是作弊?他甚時候會寫詩填詞了?」發出這個疑問的居然是司馬子如。

  「說什麼呢。阿歡怎麼就不能獲獎了?沒見他說書說得那麼好,寫個詩填歌詞有什麼難的?手拿把掐的事。」蔡俊自覺地維護者高歡的尊嚴。

  如果說身邊的這些人還保持著和高歡的傳統友情,台下數千觀眾中的絕大部分人對高歡的感覺可不一般。可以這麼說,這些數月前還為下一餐能不能吃到食物發愁的人們,今天能夠坐在這裡放開身心的欣賞這一切,全在於高歡這個人。現在的五原人,不知道皇帝是誰的比比皆是,不知道高歡的人寥寥無幾。因為,他們視高歡為救命恩人。所以,當高歡走上舞台的時候,全場發出的是「哇……轟……啊……」等各種感嘆聲。

  高歡站在舞台上,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一片,深深地鞠了一躬,大聲宣布:「給我的獎勵,我將全部捐獻給五原學堂的孩子們。希望有一天,我們五原的學子能夠名滿天下,做有益於國家的人,有益於民族的人,有益於社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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