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擊鼓而歌
李道禪坐在院中,手裡拿著木棍,地上放著一個銅盆。而慕容亦溫則坐在遠處的石桌旁,面露為難之色,他看著李道禪,說道:「殿下,這裡可是宮中。」
「宮裡又怎麼了?難道還能攔得住小爺了?李道禪翻了一個白眼,說道。
而阿落則頭上綁著白布,蹲在李道禪身邊,陳盡仇亦是如此。只是陳盡仇的臉上帶著怒色,他看著眼前木架子上躺著的一刀,雙拳緊握。
「公子,咱們現在……」阿落問道。
李道禪一敲銅盆,說道:「苦,大聲的苦!」
慕容亦溫嘆了一口氣:「殿下,就算再怎麼胡鬧,可在宮中哭喪,實在是說不過去。」
「怎麼?難道宮裡酒不能辦喪事?」李道禪又敲了一下木盆,接著說道:「難道宮裡的人都是長生不老的?那些什麼娘娘公主皇子的要是死了,又該如何?再說了,還有皇帝……」
慕容亦溫一聽,咳嗽一聲:「殿下,不可胡言亂語。」
說其他人倒還尚可,可若是說皇帝,小心被治大不敬之罪。再皇宮之外,說也就說了,可現在是在皇宮之中,自然要小心一些才是。
「真是麻煩,反正人人都得死,這總行了吧?所以嘛,人死了總得發喪埋了。我看啊,這宮裡是沒有埋人的地方。但我兄弟死了,也得有人發喪不是?」
「發喪為埋人,只發喪,卻不埋人,豈不是徒勞無功?一刀還是不能入土為安。」慕容亦溫說道。
「那小爺管不著,反正小爺也是身不由己,那麼能做多少便是多少!」李道禪說了一聲,對著阿落與陳盡仇說道:「哭,大聲的哭。」
陳盡仇雖然沒有發聲,可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所為痛到心處,泣而無聲。這便是現在地陳盡仇。
而李道禪想著,不能只是他們兩人哭,自己也要哭兩嗓子,可這還沒張口,只聽到一旁的凄慘的哭聲。李道禪雖然也讓阿落前來,只是為了多一個人,多點聲音罷了。
卻沒想到阿落竟然如此「賣力」。
要是他人不曉得,還真的以為是阿落的至親去世了一般。
「阿落,你怎麼哭的這麼悲傷?」李道禪忍不住問道。
阿落擦著眼淚,說道:「公子,我看到他,讓我想起了的太太爺爺了。」
李道禪微微點頭,看來,是觸景生情了。可李道禪轉念一想:不對,她太太爺爺,她怎麼會認得?難道是她太爺爺長命百歲?
「敢問,你可曾見過你太爺爺?」李道禪問道。
阿落搖搖頭,李道禪著才放下心來,想著,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阿落如何能見得到她的太爺爺?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你太太爺爺的事的?」李道禪猛地問道。
阿落擦了擦眼淚:「公子,我當然是聽族中長輩說的,您有何驚奇的?」
李道禪搖搖頭,看來這一次倒是他思慮不周了。
「當年我太爺爺,也做過乞丐,後來去他處乞討,那年的雪如棉如紗,我太太爺爺走了多少里路也不曉得,但最後卻什麼都沒討到,便餓死在他鄉了。至今連屍首都未曾找回來。」
「那是有點凄慘,聽說屍首回不了故土,會變成孤魂野鬼,不得投胎轉世。」李道禪說道。
李道禪聲音落罷,阿落嚎啕大哭:「公子說的是啊,所以,我太爺爺到臨終時,念叨的都是這件事情,說他身為人子,卻連老父親的屍骨都找不回來,實在是個不孝子。」
「身為人子,卻不見自己父親的屍骨,確實……」
慕容亦溫一皺眉:「殿下,你若是再說,恐怕她就要哭死在這了。」
李道禪看著身邊哭的已經成了淚人的阿落,想著:原來她也是一個窮苦人家出身的姑娘。所以,用棍又在銅盆上瞧了一下。
看著一刀的屍首,李道禪眼神堅決,她一定要送一刀的屍骨離開京城。要說出了京城又能如何?一刀也是一個孤兒,自幼不知家鄉在哪。將他的屍首送出宮去,又能怎樣?難道隨意找一個地方埋了不成?
實則不然,李道禪早就想好要送去哪裡,自然是斷劍山。
一刀臨終前,囑咐李道禪一定要將長刀送給張淳風,而長刀回到張淳風那裡,一刀自然也要回去。對於一刀來說,哪裡是家鄉,也許並不重要,但張淳風在在哪,哪裡就是他的家鄉。
所以,他現在只是要逼李元長讓他離開皇宮。
他們在這裡哭的傷心欲絕,這聲音自然也傳到了皇宮的其他地方。
「喜公公,您瞧瞧,這該如何是好啊?」一個太監站在喜子身後,小聲問道。
喜子也沒想到李道禪竟然會來這麼一招,這潑婦罵街的手段,怎麼能在宮裡使呢?他現在自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但總得是要管一管,雖然自己說的話,似乎用處不大。
喜子邁步前去李道禪所在的院子,他看到院中的景象,實在有些哭笑不得,這荒唐不已啊。
「公子,皇宮之中,不可喧嘩生事。」喜子躬身說道。
與喜子一同前來的,還有其他太監,雖然他們沒有開口,不過也同樣弓著身,給李道禪行禮。
李道禪置若罔聞,敲了一下銅盆,拉著哭腔:「兄弟啊,你死的好慘啊,可是我這個做老大的,卻連將你的屍骨送回家鄉都做不到啊……兄弟啊,我愧對你啊……」
聲音凄厲,比之那些太監的陰陽怪調也差不了多少了。
「公子,公子!」喜子見李道禪這般模樣,又喊了一句。
可李道禪彷彿還是沒聽到一般,這時,喜子身邊的一個太監說道:「」喜公公,看來公子是太過傷心,怕是聽不進去啊。
喜子一皺眉,看來,還是得去找李元長。
此時得何懷柔坐在途徑此處,聽到哭聲,問身邊的太監宮女:「是何人,敢在宮中大聲哭鬧啊?」
「回稟娘娘,奴才們不知。」她身邊的這些太監宮女又哪裡可能知道。正巧,打算前去找夜不闌的喜子帶兩個太監,從遠處走來。
何懷柔讓身邊的太監叫住了喜子,問道:「站住,你們幾個從哪裡來,去往哪裡?」
喜子一見是何懷柔,他面帶微笑,來到何懷柔面前,一行禮,說道:「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
「謝娘娘。」
何懷柔問道:「遠處有人在哭鬧,是何人,又是因何原因啊?」
喜子雙眼一眯,他回道:「啟稟皇後娘娘,卻是有人哭惱,只不過是一個太監宮女,犯了錯,正在被責罰,這沒忍住痛,才這般喧囂的。」
「太監宮女犯了錯?」何懷柔有些不信,畢竟這聲音,雖然她聽不真切,但似乎可不像什麼宮女太監。
「本宮可聽著不像啊。」何懷柔說道。
喜子就算聽到何懷柔不信,但仍然沒有一絲著急之色,他說道:「皇後娘娘,奴才又豈敢矇騙娘娘?若是娘娘覺得吵,奴才這酒吩咐下去,絕對不會讓娘娘再聽到此事。」
「行啦,既然你這麼說,本宮也就信你,不過後宮切忌一個『亂』字,若是沒什麼大事,不要讓他們再哭鬧下去!」何懷柔說道。
畢竟何懷柔乃是六宮之主,再後宮之中,只怕她的話比李元長都要管用許多。喜子見何懷柔不打算追究,於是又是一拜,說道:「多謝娘娘寬宏大量,奴才一定交代下去,對屬下之人,嚴加官叫,再也不會發生此事,擾了宮裡的清凈。」
何懷柔點點頭:「好了,你們下去吧。」
喜子退到一旁,而何懷柔的步輦被太監們抬著走了過去。走了過去的何懷柔,卻對自己身邊得一個侍衛紛紛吩咐道:「適才那個公公有些眼熟,你可認得他?」
「屬下自然認得,他乃是喜公公,是夜老的徒弟。」
「夜不闌的徒弟?這件事,本宮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何懷柔冷聲說道。
她自己以為李道禪身邊的一切,她都已經了若執掌,竟沒想到,不知從何時,夜不闌竟然有了一個徒弟。
「這件事他人知道的不多,而且,喜公公為人從不張揚,皇後娘娘不知曉也實屬正常。」
何懷柔想了片刻,說道:「你們兩個去看一看,到底是何人在哭泣,並且因為何事。」
「是,皇後娘娘。」兩個太監說罷,領著何懷柔的旨意,沿著哭聲,前去尋到底是何人。
但他們再牆外聽的真切,便知道要尋的人就在牆垣之中。
「就在院內。」二人對視一眼,然後躡手躡腳,走到院子前,便看到了院子中的場景,他們大吃一驚,可又不敢發出聲來,互相捂著嘴巴,又退了出去。
等來到無人處,其中一個太監說道:「原來是那個刺客!」
「胡說,哪裡來的刺客?」另一人大聲說道。
「不是,那裡不就是有一個……」
「糊塗!那裡沒有人,知道了嗎?」
那個太監似乎明白點什麼,然後說道:「對啊,我看到黑燈瞎火的模樣,還以為是無人住呢。」
「嗯嗯,竟然來也來了,看也看了,既然只是一件小事,那你我就回去,回稟皇後娘娘去。」
「走。」兩個太監一拍即合,這轉身便走。
而話說正在前去找夜不闌的路上的喜子,臉色卻不好。看來,就算有李元長的交代,也會有人告訴何懷柔,不過何懷柔知曉李道禪再宮中何處,那是遲早得事。
不過何懷柔不知還好,若是知道了,那麼李道禪日後在後宮裡,怕再無消停之日嘍。所以,還是先問過夜不闌與李元長才是。
「師父」喜子看到夜不闌,卻沒看到李元長,他急忙行禮。
「是因為殿下得事?」夜不闌問道。
「師父,您已經知道了?」喜子問道。
這裡離李道禪所在的地方可有些遠,何懷柔都未曾聽到。沒想到夜不闌卻已經知曉了。
「殿下這是打算在宮裡給他那個兄弟發喪?」夜不闌笑著說道。
「徒弟不知殿下的意思,不過看殿下如此堂而皇之,看來是……」
「是故意演給陛下看的,對吧?」夜不闌笑著搖搖頭。
「嗯。」
「殿下這麼做,陛下若是知道了,定能猜出殿下的意思,只是啊,現在陛下正好累了,在屋內歇息呢。」
「師父,總不能讓殿下這麼一直鬧下去,而且,皇后也聽到了此事,不過讓我瞞了過去。」喜子想到來時見到的皇后,不禁皺起了眉頭。
「皇后?」夜不闌微微挑眉,然後繼續說道:「看來你是瞞不過去的。」
喜子心中一驚,說道:「可皇后已經信了徒弟的話。師父為何……」
「你不用吃驚,殿下在宮中之事,皇后遲早也會知曉,所以不用擔心,只是,殿下這般鬧下去,確實有些不妥啊。」
「我已經勸過殿下,可殿下聽不進我的話。」
「嗯,那倒也是啊,畢竟連陛下的話,殿下也聽不進去。看來只有老夫親自去一趟了。」夜不闌搖搖頭,就算他去又能如何?如果李道禪不聽,他又不能用強,還是得跟李道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此時,屋內傳來李元長的聲音:「夜老,你將那小子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