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老奴知恩
李元長看著手中的信,他輕輕放在桌子之上,拿起筆寫了一道聖旨:「夜老,將這道聖旨送往落雲城城。」
「陛下,若是真的將這道聖旨送給宇文家,那麼事後,陛下還如何懲治宇文家?畢竟有了這道聖旨,那麼宇文家便不是私自屯兵,乃是奉旨辦事了。」夜不闌說道。、
「你說的,朕自然明白。不過前方戰事吃緊,高月勾與元天吉兩位老將軍帶軍的大軍,只剩下了不少兩萬,雖說那個小子也籠絡了一些江湖武夫,總共加之,也不過五萬餘眾。這五萬如何擋得了北蠻十五萬的大軍?」
李元長與李道禪二人雖未父子,可二人卻勢如水火。但李元長如何不在意李道禪?多年前,韓露語因李元長被害了性命,而李道禪也受了這麼多苦。
李元長心中愧疚,總是他身為皇帝,卻護不了自己的妻兒。他李元長貴為九五之尊,而他卻早就失去了一個男子該有的榮耀。
「老奴謹遵陛下聖旨。」夜不闌微微一躬身。
如今的李元長已經命不久矣,想到死後便能見到那個多年前一曲紅衣舞的女子。若到時,問起自己的兒子,李元長又該如何說?
雖然心知李道禪心中的仇恨不可消。但李元長卻要消去自己心中的愧疚。所以,在他死之前,他要將皇位交給李道禪。
當年他為了自己的性命,苟且偷生,以韓露語與李道禪的性命作為代價。而如今,就算與天下為敵,李元長也絲毫不懼。
因為,當年他只是一個皇子。是一個被人宰割的卑賤皇子。而如今他是這天下的皇帝,是主宰他人命運的神。
所以,他當年不敢做之事,現在對於他來說,便如同兒戲。
「夜老,推朕出去。」
「陛下,夜晚,風涼。」夜不闌說道。
李元長微微一笑:「無妨,朕現在可不能死。總得將事做完,才捨得死。今晚想看看夜景。」
「老奴遵命。」夜不闌推著李元長走出屋中,李元長望向星空,面帶笑容。
「夜老,朕如此幫他,你說那小子能否打敗北蠻大軍?」李元長躺在搖椅之上,望著夜空,緩緩說道。
夜不闌並未回答。
李元長微微一笑:「朕看就算那小子能打敗北蠻,估計也不會做什麼皇帝。他心中對朕懷有怨恨,露語之死又與素陽有關,他於皇室真不知道是親人還是仇家。不過也罷,到時候朕便遵守承諾,也算是彌補多年心中的虧欠,至於這個皇位,誰來坐都一樣。」
「陛下,先不說此事,只是今日宮中不太平。」夜不闌說道。
「皇宮之內本就不太平,而且,朕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有時迷迷糊糊之間,便能在院中看到母后還有露語的身影,想必是朕的大限已到,她們前來接朕嘍。」李元長說道。
「陛下又在說笑。」自李元長登上皇位以來,大奉國運昌盛。夜不闌雖然乃是奉了先皇之命,雖說是為了保護李元長的性命,更是為了看管李元長,以作警示。
但夜不闌嘴上不說,但心中卻慶幸,當年先皇將皇位傳給李元長,而不是當年的太子。若是傳給當年的太子,如今的大奉不知又是何種景象。
「現在的皇宮,夜老想必也知,頗為不安靜。現在平安王的小殿下又來,倒是又添了幾分熱鬧。只是這熱鬧之中,不知又有幾分惡意。」
「陛下放心,就算陛下龍體欠安,若是有人敢謀害陛下,老奴就算拼上性命,也定當護陛下周全。」
李元長說道:「夜老不必擔心朕的安危,這麼多年,朕就早已經身心俱疲,只等著早早離開這個世間,好與日夜思念之人相見。」
「陛下,若是殿下真的不願登上皇位,那麼江山將交給何人?」夜不闌問道。
「夜老還是如此,一直憂心這家國大事。」李元長說道。
夜不闌微微搖頭,說道:「老奴只是謹遵先皇旨意罷了。若說真的為憂心家國的,自然還是陛下這麼多年辛苦操勞。」
「朕啊,只不過是坐享其成之輩。這天下是祖宗留下的基業。這皇位當年朕原本無心來爭。只不過是做了該做之事,又如何能叫操勞?」李元長說道,星空之中一道流星飛過。
李元長問道:「這江山,夜老以為誰來坐合適?」
「這江山是李氏的江山,陛下是如今的聖上,自然全看您的意思。」
「夜老,還真是言不由衷啊。」
「哈哈哈,老奴果然瞞不過陛下。」
李元長想了片刻:「這個夜老不用擔心,如果那小子不願當這個皇帝,那麼朕也不會將皇位傳給那位假太子,皇后以為她瞞得天衣無縫,朕對此一無所知,呵呵,這個女人啊,還真是自作聰明。那小子若是真的打贏北蠻,朕遲遲不殺的素陽,自然便會交給他。皇位嗎,自然是傳給皇叔的嫡孫。」
「陛下要將皇位傳給小郡王?」夜不闌問道。
「不錯,那個孩子,大小聰慧,朕也派人在他身邊服侍跟隨多年,據那些人稟報,皇叔的嫡孫乃是最佳人選。」李元長笑道。
「既然陛下已經做好安排,老奴不再多說什麼。」
李元長砍向夜不闌:「夜老,您今年貴庚啊?」
「回稟陛下,老奴已經耄耋之年。」
「俗話說人到六十古來稀,夜老竟已耄耋。這麼多年,夜老為了皇室與江山社稷,一日未曾歇息,等到大勢已定,夜老自可離開宮中,也過兩天安靜日子。在宮中這麼多年,夜老想來也厭倦了看到這些紛爭。」
「若是陛下歸天之後,老奴自會離開皇宮,老奴雖然還想繼續盡人臣之責,但是老夫已經老嘍,太多事已經力不從心。」夜不闌微微笑道。
「哈哈,夜老若是有意,可現在離宮,何苦非要留下來陪朕,朕也只不過是個將死之人,夜老雖然年事已高,可不像朕。」李元長他嘆了一口氣,說道。
夜不闌笑道:「陛下,老奴自幼便進宮,後來服侍先皇,在後來便服侍陛下,老奴只是一個太監,無欲無求,若說真的有何念想,那便是服侍兩位陛下。若是沒有先皇,沒有陛下,老奴也就是苟活於世,既然如此,還不如跟隨陛下一起去尋先皇。」
「那夜老何談離開皇宮一說?豈不是要與朕一同留在這深宮之中?朕實不願看到您老步入那樣的田地。」
「陛下言重了,若說是那般田地,倒不如說是老奴得償所願。陛下不用再勸,只要陛下諸事安排妥當,老奴也就沒有什麼可牽挂的。」
夜不闌看著李元長,手中拿著一塊玉佩,這是當年先皇送給夜不闌的。
當年先皇還年幼,第一次見到夜不闌,夜不闌正因自己一時打碎了宮中花瓶,被一位宮中主管鞭打。
先皇走到他跟前,將一塊玉佩交到他手中,笑著說道:「只是一個花瓶而已,人如其玉,雖然是個奴才,但是花瓶哪有你的命重要。」這句話,夜不闌一直記在心中,因此,只要是先皇的命令,夜不闌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夜老,可有想要之物?」李元長突然問道。
夜不闌回道:「陛下何出此問,老奴一無父母手足,二無親朋好友。在宮中衣食住行皆有,沒有其他想要之物。」
李元長說道:「雖說您老乃是遵從先皇之名,跟在朕的身邊。可是這麼多年來,你對朕如何,朕自然看在眼中,不僅如此,如果說朕還有一位知心的長輩的,那便只有夜老,所以朕想著送夜老一件東西,也算是聊表朕的謝意。」
「陛下啊,老奴煢煢孑立,要什麼賞賜?況且,這本事老奴應該做的。」
「哎?夜老再不用這般說。分內之事,何人沒有分內之事,可雖是分內,若是用心就是情分之事。這麼多年來,朕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棄朕而去,朕有的連最後一句話都未有機會與他們說,實在是遺憾吶,到了您老這裡,朕不想什麼都不做,也什麼都未說,便這般分離。那時的朕定會對夜老心懷愧疚。」
「陛下,老奴確實沒有所需之物。若陛下真的想賞賜老奴,不如將讓老奴一直在您身邊伺候。」夜不闌笑道。
李元長從袖中掏出一塊玉佩,說道:「夜老,您將此物收好。」
夜不闌看到李元長手中的玉佩,微微一驚,卻未曾伸手接住。
李元長說道:「此玉佩乃是先皇在朕兒時送予朕,也是先皇送給朕的唯一之物,本來留在身邊只為悼念先皇,如今朕也不再需要,就送給夜老。夜老,此玉佩跟隨朕多年,交給夜老,也算是物有所值。」
夜不闌這才將玉佩接在手中。
李元長這塊玉佩不管石料還是樣式與自己手中的玉佩一般無二。
「這塊玉佩,朕未曾示人,夜老不知也實屬正常。」看到夜不闌微睜的雙眼,李元長笑了笑,道。
夜不闌心中一顫,他原以為自己用了畢生之力去報先皇的恩情,如今看來卻未及其十分之一二。
而如今李元長又將先皇送給自己的玉佩給了他。他也虧欠了李元長。
「夜老,為何出神?」李元長笑著問道。
不知為何夜不闌拿著玉佩竟然沉默不語。
夜不闌卻裝作無事,將玉佩收在袖子中,跪在地上:「陛下,老奴這麼多年來愧對陛下。」
身為一個太監,總是他現在是李元長的親信,算是一人之下。但在他人眼中,卻還只不過是個太監,根本算不做人。
可先皇與李元長卻對他另眼相待,這便是天大的恩情,夜不闌又怎會不為之所動?
「夜老何出此言?您老這麼多年所作所為,朕皆看在眼中,若您是那朝堂之上的官員,朕早就封你爵位。何來愧對一說?」
「老奴一定誓死護陛下周全。」
「呵呵,夜老,這話您適才已經說過,朕也知道你定會這般做,快快平身。」李元長不知為何夜不闌要跪拜自己。
夜不闌突然有些哽噎,道:「老奴剛才所說乃是為了先皇,現在所說只是為了陛下。」
「朕知道。」李元長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