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衣服
李尋仙推開廚房的門，廚房進門的右側就有一口大水缸，以李尋仙的身板來看，得有兩個他才能將水缸抱完，裡面的水格外清澈，窗外的月光灑了進來，顯得波光粼粼。
在七里香街中半段，空出了一塊低洼的地勢不準任何人建房子，因為那裡挖了一口井，自打通后井水就源源不斷，這一條街幾十甚至上百戶人家都靠那口井吃水，多年過去也沒有見過井水減少，無論嚴寒或酷暑。
時常會看到有人提著個桶去打水，筱兒也是那口井的「常客」，別人能打一桶滿滿當當的水，她只能打大半桶，別人是桶太小，她是桶太大。桶重三斤半，年少的時候二十五公斤的一桶水只能裝小半桶，多了提不動，也不會挑擔子，所以裝滿家裡那口大水缸至少得好半天時間，要是李尋仙有空，也會站在上面嘲笑兩聲：「小姑娘，你行不行啊，非要逞強，看我的！」
草鞋少年飛快地跑過去，從女孩手上奪過水桶，砰的一聲，本以為他拿捏得當輕輕鬆鬆地能提著桶健步如飛，然而桶卻沉重地杵在地上，少年不甘示弱，在女孩即將笑出聲來的時候雙手提著桶把手，勉強地讓這小半桶水懸空了兩三寸，不過他卻彎著個腰，吊著桶走了七八步，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見此，路上的人背著個手搖頭晃腦。
那年他八歲，做事毛毛躁躁。
她五歲。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這打水的「份量」也增加了許多，而少年一直都輸給少女。
此後，這缸水一用完，李尋仙都神氣十足地叫囂著「這次我一定贏你」，結果每次都輸了。
……
李尋仙看了看水缸里的水，喃喃道：「還能用個把星期，二十二，二十三再來幫忙。」
從水缸邊拿出勾在上面的水瓢，舀了滿滿當當的一瓢水，隨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有血的地方，嘩啦啦全部澆了上去，清澈的水片刻間衝散了血跡，這個過程一氣呵成，大約重複了五六次，便物歸原位，輕輕地關上門。
然後他再去櫃檯下的案板上拿出了一塊干抹布，他沒有再去蘸水，而是直接將剛才潑水的地方給擦拭乾，抹布吸走了血水，少年見不能再吸水后就捧著血布走到門外的大街上，使出渾身力氣將其扭「潤」，接近了乾的程度。
筱兒看到李尋仙來來回回地跑，每次都跑到大街中央才肯扭，噗嗤一聲笑道：「李尋仙，你是不是傻？我家不比你家，地板都是光滑的，你用掃帚直接從門邊掃出來不就完了？」
李尋仙被凍得雙手通紅，反問道：「那和在屋子裡等它慢慢干有什麼區別？」
話盡，少女微微一愣。
還是李尋仙想得周到。
從她身邊經過，少女看著瑟瑟發抖的李尋仙，假裝楚楚可憐地問道：「李尋仙，你很冷嗎？要不我們不吃叫花雞了，給你換身衣服？」
李尋仙腳步一頓，衡量再三：「衣服是身外之物，而叫花雞是吃進肚子里的，不可！」
女孩砸吧了下嘴，在李尋仙下一次出門時補充道：「隨你挑！怎麼樣？你就答應我吧！」
最後一句還做出十分俏皮的樣子。
少年回頭一看，女孩笑嫣如花，從窗內透出的橙黃燈光照在她的臉上，那是——圖謀不軌！李尋仙察覺出了一絲「陰謀」！
「哎，罷了！」
「我答應你！」
筱武感受到姐姐的手突然握緊，再加上臉上的表情，這分明是激動嘛，還一副李尋仙上當了的樣子！
她再次確定道：「你答應了就不許反悔哦，不然下輩子投胎為豬！」
李尋仙無奈點了點頭，少女又說道：「我不相信你，來拉鉤！」
李尋仙當即就不幹了：「男女授受不親，我李尋仙答應的事從不反悔。」
李尋仙又有些疑惑：「現在鎮上像我這種衣服已經沒有賣了，最便宜的也要二三十文錢，你不會是錢不夠吧！」
筱兒當即插著腰反駁道：「誰說的，本姑娘有的是錢，比你有錢，二百文往上，五百文往下的衣服隨便挑！」
李尋仙說道：「是是是，你有錢，你有錢。」
眼瞅著已經快要大功告成，只差最後的收尾工作，李尋仙結束了爭論，半寸香后終於將一切都收拾完成。
筱兒與筱武終於放心地進入屋子，像是領導視察工作那般這裡瞧瞧，那裡看看，最終抬起頭，指著上面那個還在往屋子裡飄雪的大洞說道：「那裡怎麼沒有補好？」然後又指向櫃檯後面的一根彎折的頂樑柱，轉過頭來，眼神一橫，盯著少年：「還有這裡，你是怎麼辦事的？」
別說，還真有模有樣，恐怕平時沒跑衙門那邊去看修建房子，聽說在建地牢，挖了好大的一個坑，許多工人，一個審查的人，就是這樣說話的……
沒想到李尋仙還真被嚇得一愣一愣的，十分無辜。
女孩哈哈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本姑娘逗你玩呢！」眉開眼笑，彷彿看到李尋仙一副犯了錯誤的樣子很讓她痛快似的。
少女背過身往衣服的荷包里摸了摸，少年看到，筱兒拿出三文錢，給了筱武兩枚，筱武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姐姐，這……」
筱兒想摸摸弟弟的頭，又怕他被摸了長不高，便一手按在他的肩頭，一手作出噓聲：「餓了就去買東西吃，自己玩去！」
筱武眼神一耷拉，沒有說一句話，跑出門外！
這時筱兒轉過身，用兩個指頭夾著銅錢，往李尋仙高高地拋起，少年腳步一頓，往前走了兩三步，雙手捧著想要接住那枚銅錢。
最後也如願以償。
李尋仙望著這枚銅錢，將其遞出：「拿去，你的。」
筱兒搖頭道：「這是你的。」
「你不是答應給我買衣服了嗎？我就不取你的一分一毫了！」
「那……那就當做明天上房補瓦的錢，如何？」
李尋仙覺得他進入了一個連環套中，但還是點了點頭，將那枚銅錢握在手裡。
筱兒當即大大咧咧地轉過身，一揮手，就像鎮上的「孩子王」號令一眾孩子那般，豪邁地說道：「走，本姑娘帶你挑衣服。」
說完迅速跑上了樓，李尋仙頓時愣在原地，不對啊，不是應該出門左拐往裁縫鋪挑選布匹，想省錢，可以一條龍在一個鋪子里做，如果覺得徐裁縫的手活不行，就去找專門人士製作嗎……
還沒思索完全部步驟，只聽筱兒趴在圍欄上喊道：「快點上來啊，愣在那裡幹什麼？」
李尋仙一下子來了興趣，莫非筱兒善解人意，見自己這些天凍得跟個猴似的便早就準備好了衣服？
他回了一聲「來了！」
就跑上了樓，跟上少女的腳步。
房間還算多，有四間房，上樓梯左邊有三間，右邊有一間，右邊那獨獨的一間是供客人打尖的地方，也就是借宿，也不想其他客棧裝飾好，最低要五十文最高要一百五十文才能住一晚，她這裡唯一的特點就是乾淨，整齊，裝飾什麼的都只是比較實在，一面銅鏡，一把梳子，一張床……也不黑，住一晚上只收二十文。
不過李尋仙好像十多年來只看到三個人住過，記得清清楚楚，一個是自己，一個是孔布衣，還有一個是醉倒在大盛客棧門前的祁德富，那是一個靠打魚為生的中年人，還是李尋仙和筱兒二人「強拉硬拽」地扶他去休息的，雖說第二天和李尋仙一樣錢沒給就跑了，但自從那次后見到筱兒臉上都笑呵呵的打招呼，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李尋仙那次是雨下得太大，回不了家。
孔布衣那次是被他娘追著打，「逃亡」到這裡，便借宿一宿。
孔布衣的家境算是不錯，衣食無憂，隨手拿出一百文都是小事，雖說名字裡帶有布衣二字，他穿的衣服可比筱兒的還好，至少是價值一貫錢的青絨材質，摸起來手感細膩！
雖然這間客房空了許久，但勤奮且努力賺錢的筱兒每天都會來擦一擦，看一看，沒準啥時候就有人來住了呢。
正對著樓梯的那間房，是筱兒的閨房，那些不成文的規矩挺多，他們也從小就被大人告誡過，女孩的房間是不能讓非親非故的人進入的，不然你的婚姻大事就只有兩種選擇，一是嫁給那個人，要是不願意，這二便是嫁不出去，不管是農耕漢子還是達官顯貴，都十分遵守這點。
第二間就是筱武的房間了，稍微小點，不過房間小也才有家的感覺。
第三間李尋仙知道，還記得上次來找被套里的「棉花」，就是去的那間，放著姐弟倆各式各樣的衣服鞋子和小時候的那些「玩意兒」。
沒一會兒筱兒就推開了門，回過身對李尋仙說道：「去吧，隨便挑，裡面的衣服就沒有一件是低於二百文錢的！」
李尋仙當即就傻眼了，說道：「姑娘，你莫要哄我。」
筱兒傻乎乎地笑道：「要是你不願意，你選一些布料，本姑娘親自幫你做！」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