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見仙
實在是冷。
李尋仙睡到半夜便完全沒有了睡意，屋外寒風呼嘯，如同道道催命符，破洞的窗戶紙吹得沙沙作響，少年端坐起來，自己的身上蓋有一件衣服和一條碎花裙。
沒有一點暖和的意思。
索性便不睡了，他把衣服掛在床頭，以便筱兒起床就可以看到，看著已經熄滅的火堆，重新生起了火，往裡面添了最後僅剩的柴，至少可以燒二三個時辰。
李尋仙移步到床邊，感受了下撲面而來的溫度，此時火正旺，這個位置不太熱，剛剛好。
想了想，又將筱兒的衣服掛在他平時晾衣服的地方。
從牆角拿了那柄劍，借著火光回頭看了一眼，睡得安穩，筱兒翻了個身，順便將被窩一裹，李尋仙回過頭，整理了一下，這門的高度和李尋仙一樣矮，也沒有平常百姓的寬敞。他將門輕輕開出一個縫，少年立馬用身體堵住縫隙，慢慢慢慢地開，能夠他出去時，少年一鼓作氣地出了門，又快速地關上門，聲音也盡量做到最小。
最後還是發出了「吱呀——」一聲。
李尋仙沒有聽到屋裡有什麼動靜，便鬆了一口氣，寒氣一瞬間浸透了李尋仙，全身上下再無一處溫暖。
「雪竟然停了，天也晴了，看來明天是個好天氣！」
李尋仙看著月朗星稀的夜空，很有詩情畫意，可惜少年不會作詩，若是換了哪個連肺腑都充滿著書香文墨氣的詩人，恐怕會作出傳世之作甚至千古絕唱吧。
雪掩過膝蓋，李尋仙走著鴨子步來到了那口水井邊，水井口有一個蓋子，平時防止有什麼髒東西掉入裡面污染水源，這口水井名叫通陣，至於名頭的由來，李尋仙就不得而知了，只是父母這麼說過，李尋仙便這麼叫它。
他用衣袖掃去井蓋上的雪，連同井露出地面的高度，足足到了少年的喉嚨。
李尋仙五指握拳，調動身體的力量，向著井蓋錘了一拳，井內發出嗡的一聲，迴音繞耳，井外發出咚的一聲，被呼嘯的寒風給掩蓋過去，少年又伸出雙手，咬著牙才將這井蓋給推開。
李尋仙湊到井口，低頭一看，一條被月光照得寒光爍爍的鐵鏈從井壁里破出，一直延伸到黑洞洞的下方。
「啊——」
少年彎下腰，用鐵鏈一圈一圈地纏繞在右手胳膊上，纏了兩圈，這時左手低過右手拉住鐵鏈，馬步挺腰，腰為輔手為主，雙雙發力，頓時鐵鏈下方猛然繃緊，發出咔咔咔的聲響，李尋仙咬緊了牙，向上拉出一炷香的長度，不敢懈怠，左手加大力道，右手稍微放鬆，纏繞兩圈的鐵鏈鬆了一些，少年從裡面抽出手，這時往旁邊挪了一步，將鐵鏈又綁在左手，循環往複，每次換手，都圍繞著井口移動一步，當聽到嘩啦啦的水桶離開水面的聲音，鐵鏈剛好繞著井口死死地綁了一圈，這下就輕鬆多了，李尋仙先緩了口氣。
接下來就和普通的井一般模樣，直接拉就行了，不過有一點要注意，拉了多出來的鐵鏈依然要纏繞著井多出地面的地方，沒有它借力，據說小鎮里沒有誰能提上來，人多也沒用！
鐵鏈不粗，但就是難拉。
不久，李尋仙就將水桶給拉了上來，水很清澈，李尋仙渴了就喝，一喝就是三年，也沒什麼事。
因為李尋仙三年前才能打水上來的。
小時候自己的父親好像與小鎮上誰都不和氣，有時候不知道那自己眼裡樸實能幹的父親做了什麼，只見鎮上來了一大幫人，提著鐮刀鋤頭棍子釘耙等等農耕工具叫喊著把李尋仙的父親打死，李尋仙他母親都會一邊哽咽一邊拎著他來到通陣井邊，打開井蓋，讓他順著鐵鏈爬下去，藏在裡面，要是好久都沒有人來喊他那就一直潛水一直潛水，一定會活下去的，但父母一直都沒什麼事，會拉一下鐵鏈，李尋仙就拉著鐵鏈，一起上去了。
這種事經歷了好多次，至於多少次，李尋仙已經記不太清了，父母去世后，就沒有那位相貌平平的中年婦女對自己飽含淚水的眼神，李尋仙犯了什麼錯或者有什麼危險，都會自己爬下去避一避「風頭」。
李尋仙第一次下去也看到了想不通的一幕，這鐵鏈貫穿木桶，據說木桶的木料選用製作館材的陰沉木，不怕水，不怕陰，不怕土，保存時間長久。鐵鏈從底部一直貫穿延伸到深不知幾何的水底，至於何人所挖何人所建，他的父母都不知道，更別說他了。
地方縣誌也不知道有沒有記載，不過這些都是李尋仙接觸不了的東西。
少年將其拉上來后，直接彎下腰用嘴喝，咕咚咕咚，好半天才起來，肚子也飽了：「好冰啊，就喝以往的一半吧！」
這水很多，不洗衣做飯的話能用兩三天，趕上洗衣的話只能用一天。
而李尋仙剛才喝的水，至少有兩斤半！
喝完后整個人瑟瑟發抖，體外體內都有寒，少年從房檐下拿來一個木桶，木桶里掛著一個水瓢，李尋仙將這個能裝二十五公斤的水桶裝滿，拉上來的桶里的水都還有小半桶。
夠用了！
接下來少年快速地揮了兩下拳，算是熱身吧，只見他雙手拉住井口的鐵鏈，又往上拉了大約一炷香的位置，有了空隙，少年便把圍繞著井口纏繞了七八圈的鐵鏈鬆了松，這期間不能有什麼停頓，手上的力也不能放鬆，還得改變腳下的位置解其他地方，都要小心翼翼，直到全都解開后，李尋仙再也堅持不住，將鐵鏈給一股腦地丟了進去，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拖拽那樣，伴隨著嗡的一聲，甚至李尋仙感受到地面也劇烈顫抖了下，以至於木桶進入水中的聲音都不太被人顧及，才完完整整地結束了這個「打水」「喝水」的插曲。
李尋仙用衣袖擦了擦額頭，雖然沒有汗，但若是平時，就算不出太陽甚至下著毛毛雨的陰天，他都會滿頭大汗！
完后就像卸下千斤重擔那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少年一隻手提著木桶來到門邊，思索著該不該進去，要是進去吵著她們睡覺就不好了，李尋仙也沒有過多的思考，就把水放在門邊，如果明天筱兒起來應該會看到，少年看了看桶里的水，滿滿當當，與桶的邊緣持平，不能再裝了。
捏了捏拳頭，他忍住寒冷，又抱著桶喝了半天，直到完全喝不下還打了個飽嗝時，才心滿意足地看著面前的大半桶水，這下筱兒應該提得動了。
少年沒有浪費的習慣，無論是什麼，無論廉價還是寶貴。
少年看了一下天上，星星的數量用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雪也停了，離天亮也還有一段時間，一般李尋仙睡不著，都會去到一個地方。
草鞋少年打定主意，出了院子，抬頭看了一眼「李家」牌匾，微微一笑，少年那一張清秀的臉龐笑得燦爛，渾身都是動力，如同山間飛狐跨越兩座山頭那般向著後山跑去。
李尋仙這個人吶，可是鎮上當跑腿的一把好手，莫不然送信這種「速度活」也輪不到他，可能家書抵萬金，十天半月一封書，潸然淚下只為幾行字。
雖然是豎著寫的。
李尋仙繞著一條小路跑到後山腳下，一塊巨石不久就赫然在目。
巨石呈現青白之色，不透明，高十丈，長八丈，厚九尺，背靠大山，背靠的山，就像被整齊地切了一刀似的，沒有裂痕，紋路顯著，在巨石的頂部，還生長著一棵樹，據筱兒透露，那是一棵仙樹，如果仙樹開花結果，吃下去就能長生不老，這些都是筱兒從老人們那裡聽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小鎮里可沒有誰能爬上去，那棵生長在石頭上面的樹也不見開花結果，倒是這根分支得越來越多，李尋仙小的時候記得根莖還沒有像人的頭髮遮住頭那樣遮住這個石頭的上部分，密密麻麻，有粗有細。
李尋仙估計，再有個三五年恐怕最長的一根搭上梯子就能拉著上去了。
這棵樹也沒有四季常青的說法，也會跟隨大自然的變化而變化，此時綠葉掉落，光禿禿的枝幹下滿了雪，有點像梨樹開花。
青白大石，也成為魚峰鎮的一大特色，被越傳越神，其中最讓人信奉的必然是地方縣誌所記載，在魚峰鎮還沒有人居住前，一塊石頭從天而降，掉落此處，發大水淹百姓為禍人間的應龍逃天的追殺，被砸掉尾巴，因為應龍的尾巴有開設大河江渠的作用，往地上一畫，這「江山社稷」便有了「江」字，江代表很多，河流，小溪……
但有的應龍就非不如此，引水掩城為禍人間無惡不作，於是上天便降下這塊石頭砸掉它的尾巴，作為懲罰。
中間鑿有三個蒼勁巍峨、如有鬼神相助的大字：開山石！
開山石幫助了魚峰鎮，也算是一塊文化瑰寶，逢年過節都會有人來祭拜一番，想來便來，不強求。
少年來到巨石的面前，與巨石相比，他就像雞蛋旁邊放顆芝麻。
雙手合十，李尋仙望著上方。
嘴裡念念有詞：「一年又一回，終於能見仙！」
「噌——」
完罷，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少年握緊劍柄。
拔劍！刺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