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記得
宋慶站在窗戶邊，背著雙手，望向遠方皚皚雪山，飛禽走獸不耐寒的都凍死在了野外，莊稼也枯敗植物，老者的臉上滿是擔憂，如今傷勢已經不在，學堂里恢復了原樣，包括「天道酬勤」四個字。
這位進士出身的老先生受魚峰鎮百姓們的尊敬，多年來小鎮里也出了不少赴京趕考的書生，改變了子孫三代的命運，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在老先生門下的學子，無論多叛逆，最終都會被教得將自身那股戾氣給隱藏起來，待人之道也讓許多人敬佩，最後不讓小鎮里還未長大的蠻童將來落得個「鄉野村夫」或者「糙蠻漢子」的名頭。
正當老者想得入神，只見一道瘦小的身影從院子外跑來！
少年一個衝刺，看準時機用左手撐住圍欄，挨牆的左腳先發力，跳起，右腳跟上，身體懸空而起，人一橫，啪嗒兩聲，雙腳落地，頭髮飄揚，看起來倒是有些飄逸。
只不過雪地似乎有些滑，少年差點沒站穩，險些摔個狗啃泥。
而右手拔劍，連帶著劍鞘，「噌」的一聲，雙腿順勢彎曲，雙手遞劍，平放於身前，少年就這樣打坐在這個牆角，身後的矮牆是泥土牆，高一米二，從外面不仔細地看，是完全見不到坐在雪地里的李尋仙的！
李尋仙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以往這個時候，不是在讀《三字經》就是《千字文》，要麼就是那位先生傳授知識。
但現在，李尋仙認為他已經冷靜下來了，而周圍也沒有風聲，倒是有些雞鴨的叫聲。
大約過了一寸香都沒有聽到聲音，李尋仙睜開眼，撓著頭站起身，不明所以，看這天色，與以往不會相差太大！
想了想，草鞋少年不聽也罷，拿了劍就準備翻牆走人！
這時他看到院牆外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腳踩小板凳，墊著翻進了院牆，動作雖然生疏且不連貫，但李尋仙還真怕一個不注意那身老骨頭就散架了！
李尋仙沒有去扶老者。
反而見到人的瞬間就蹲下身來，似乎很怕被別人看到似的，李尋仙也確實怕，很早的時候他是坐在學堂的牆角聽，碰巧王叧扛著鋤頭路過，就在這矮牆外邊吆喝道：「哎呀這不是李尋仙嗎，在這裡偷聽先生教學吶，偷聽就算了，居然還坐著，你去問問阿落他們是怎麼聽學的？你得跪著知道嗎！不遵守規矩，老先生您快出來看看呀……」
那時一個二個的學生從窗戶內爭先恐後地探出頭來，指著少年哈哈大笑，草鞋少年羞紅了臉，看到先生那副刻板嚴肅的面容，什麼話也沒說就跑了，邊跑還邊用肩膀揩眼。
那時候年幼，經不起說，打倒是怎麼打都不會哭！
後來少年換了很多地方，唯獨這牆角最好，雖然距離學堂有十幾步的路程，雖然一條糞水溝就在矮牆內兩步開外，臭氣熏人，但李尋仙試過了，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他能在三秒的時間內完成睜眼、拿劍、起身、翻牆、蹲下，這五個連貫的動作！
比兔子還矯捷。
宋慶也要吃飯，他的管家也要吃飯，主要收入除了上面派發下來的三貫錢，就是每個學生入學前都要交點的「學費」，也不多，五十文而已，對於平常人家來說也付得起，一件衣服的錢。
但對李尋仙，不說五十文，就是二十文都要讓他回去翻箱倒櫃地找好久。
……
這位老者很面生，身上的衣服看起來也很保暖，他翻進來后，就是往李尋仙這邊看來，可惜只看到一縷頭髮緩緩躲在矮牆外。
老者第一時間捂住口鼻，望了望離腳邊不遠的一條糞水溝，源頭應該是遠處的一棟草房裡，草房很大，有兩個李尋仙家的草房大，是風十一的豬圈。
「這孩子為何能在這種污臭之地靜坐？」
老者喃喃自語，望向學堂的其中一扇窗戶，宋慶早已經不在那裡。
正想呼喚自家孫女把板凳遞進來時，沒想到那女孩已經跑到李尋仙那邊了！
……
草鞋少年剛鬆一口氣，就看到眼下出現一雙精美小巧的繡花鞋以及一個青蔥的身段。
李尋仙不敢多看，更不敢自下往上的看，怕被叫「登徒子」，而是一隻手捂著兩隻眼睛站起，一隻手將劍隨意地掛在背後。
草鞋少年這才敢睜眼，視線中少女梳著雙丫髻(ji)的頭髮，一身蛋黃裙，沒繡花，沒佩戴耳環吊墜或者什麼首飾，臉蛋與筱兒一般，模樣倒是不同，身高也與筱兒一樣，要是從背後看，李尋仙都有可能把這個少女認成換了一身衣裳的筱兒，除了長相，高矮胖瘦幾乎一模一樣！
看了一眼，女孩沒問沒說，李尋仙便轉身就走，他可不會以為這女孩專門奔他而來，要是多呆一秒多看一秒，說不定會被說：「你擋著本姑娘了！滾開點！」或者「登徒子，看什麼看？」又或者一臉嫌棄「咦~」。
可是李尋仙前腳剛走，就感覺手上傳來一道力，隨後一雙小手捏住他的小手臂，李尋仙轉眼一看，愣住了！
那少女竟然這般行徑！
李尋仙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同時手臂用力往回拽，試圖告訴少女鬆開自己，但李尋仙感覺就像被卡在石縫裡那般，完全動彈不得。
女孩眼睛里冒光，是太陽的反射光，看起來有些水靈，輕輕搖搖頭。
她緩緩將李尋仙的手抬起，然後放到自己的頭上！
李尋仙很抵觸，她的頭髮很柔順，而自己的手又臟又黑，還很粗糙，老繭很多很厚，既怕弄髒別人，又怕弄疼別人，抽了兩次都沒有抽出來，便這樣作罷。
李尋仙一向記得男女授受不親，從小到大除了他娘這女孩是第一個如此近距離接觸他的！
李尋仙不看她，心跳越來越快，又問道：「姑娘，你這是做什麼？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
少女緩緩開口道：「你現在記得我嗎？外貌，名字，一切！」
李尋仙還真回過頭認真看了一眼，一字一句地道：「我李尋仙一身清貧，兩袖清風，三日病回，家徒四壁，不值得你惦記。」
「姑娘，你尋錯人了！」
如此說完，少女便哭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