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楊姑娘
也曾想仗劍天涯，鮮衣怒馬。後來我得遇一人，便忘了天下。
————耿直 .
遠處的地平線上，夕陽即將西下，大團大團的彩霞飄在夕陽的附近。落日的餘暉在寬闊蜿蜒漫長的官道灑上了一層金黃。
晚風吹起，官道兩旁的綠樹奏鳴一曲黃昏的歌謠，給趕路的旅人帶來了一絲清涼。
一輛大平板車走在開闊平坦的官道上，車軲轆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
拉了一天的車，馬也見汗了，走在官道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耿直看著一望無際的原野，想起了壩風村村口的那棵大樹，還有每日佇立在大樹下等著他歸家的老娘身影。
一個壯碩的青年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問道：「夥計，咱們還要多遠才能到江寧？」
夥計搖動著馬鞭，咧嘴露出一嘴參差不齊的大黃牙，嘿嘿笑道：「不遠了，不過今天關城門之前怕是到不了了。咱們可能要在城牆蓋露宿一晚。」
青年笑著說道：「能到就行。這幾天趕路走下來，可是累得腰酸背痛。」
說完，青年向後靠了靠，直接靠在了耿直身上。
耿直也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倒是坐在車中的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看不下去了，她看了一眼青年，嗓音軟糯道：「大牛，你這麼懶，這要是進了城還不得餓死？還往人家身上靠？你都靠了一路了。」
這是一個長相清秀、身形綽約的女子，雖然身上的衣服土裡土氣，神情略有些疲憊，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令人心生憐惜。
被稱作大牛的青年笑了笑，不在意的說道：「怎麼會？我就是進城來討口飯吃，又不想著大福大貴。城裡這些人看不上咱們這些鄉野之輩，過一天算一天吧。」
被他倚靠著的耿直一本正經的說道：「怎麼會？鄰村的老劉可是在江寧城裡賺了個盆滿缽滿。聽說在城裡邊的酒樓做個夥計，賺得也比鄉下多多了。」
「看看人家。」女人一甩袖說道：「你叫什麼來著？」
「他叫耿直，」大牛促狹道：「是咱們這些人裡面最有想法的，他要到江寧城裡面闖天下。」
旁邊幾個人也跟著笑了，顯然覺得耿直是在胡思亂想。
女人卻不在意，撇撇嘴說道：「看看人家耿直，再看看你們，你們還好意思笑？江寧城和鄉下也一樣，只要練了力氣苦幹，總會有一番天地。」
幾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反倒是被倚靠著的耿直目不轉睛的盯著女人。
這女人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而且話也說到了他心裡。
看著她眉眼含笑、神采飛揚的樣子，耿直覺得她就是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大牛有些吃癟，尷尬地轉移話題說道：「對了，秀紅，你怎麼想著到江寧城裡去？你之前在鄉里藝館唱的可是好好的，那些老爺們也都喜歡你，這生活多安逸。非要到江寧城裡折騰什麼？」
楊秀紅冷哼了一聲說道：「鄉里的是非太多，總被各家財主拉扯來拉扯去的。孫媽媽說我的嗓子亮，可以去城裡闖一闖。我也是要闖一番事業的。」
說完，楊秀紅瞪了一眼大牛，還對著被大牛倚靠著的耿直笑了起來。
她雙手抱住膝蓋，舒了一口氣，望向江寧城的方向，露出一抹心神嚮往，笑道：「我要到江寧最大的藝館，成為最紅的名角！到那個時候，管你哪家財主，吵我，我就不搭理他！」
周圍的人瞬間鬨笑出聲，顯然也並不太相信楊秀紅說的。
你在鄉下出名，可到了江寧這樣的地方，真就不見得能怎麼樣。尤其是剛剛還說了闖一闖事業的話題，大家還嘲笑耿直，這個時候自然沒人想再停下去。
楊秀紅也沒再搭理他們，視線在他們身上一掃而過，並無停滯。
轉頭看了一眼耿直，楊秀紅問道：「看你這身子倒是很健壯，他坐著一路車腰酸背疼，你被他靠了一路也沒見腰酸背痛。難道是個練家子？」
耿直卻彷彿沒有聽到話一樣，痴愣愣的看著楊秀紅，
這是耿直一輩子沒有見過的女人，不但長得漂亮，而且有志向。聽到自己想要去闖蕩一番的想法，不但沒有嘲笑，還說她也要去闖蕩一番。
「別看了。」大牛見耿直盯著楊秀紅，伸手推了他一把說道：「人家問你話。」
「啊？什麼？」耿直這才回過神，恍然不悟道：「哦哦，問我？我也算不上什麼練家子，就是習了一些拳腳，刀法也會一點，想在江寧鏢局當個鏢師，行走江湖。像書中那些遊俠一樣，一人一馬，浪跡天涯。」
周圍的幾個人都沒有笑，全都看向了楊秀紅。
楊秀紅看著耿直說道：「有想法！好好努力，肯定能成。」
這個時候，車夫搖晃著馬鞭說道：「幾位，這天色越來越暗了，咱們得加點緊，爭取天黑之前趕到江寧城下，不然晚上這裡不安全。各位可千萬坐穩了！」
說完，車夫搖動著馬鞭猛地抽打在了馬屁股上。
已經很勞累的馬只能嘶鳴了一聲，加快速度向前跑了出去。
車身一晃，幾人連忙把住。
速度上來了后，馬車變得更加顛簸了，沒有辦法再像之前那樣聊天。
這樣的聊天在路上發生的並不多，也是耿直唯一一次和楊秀紅說上話。可是耿直知道，這個女人很好，長得好、有志氣，不嘲笑自己，願意支持自己。
當晚霞消退之後，灰色的暮靄升騰而起。遠山蒼茫，倦鳥歸飛，廣闊的原野上似乎再也沒有任何人家，也沒有一處炊煙。
這一路上，耿直都在偷眼看楊秀紅。
可惜的是，楊秀紅並沒有看他，而是遠望著路邊一片無際的原野。
此時的耿直和楊秀紅兩人都懷揣著夢想。而實現他們夢想的地方，就是他們即將到達的江寧城。
耿直他們到達江寧城下的時候，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在它的周圍，還要幾顆星星發出微弱的光。
在城牆下面，三三兩兩的有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這些人都準備晚上在城下蹲一晚上，明早再入城。雖然旁邊有茶肆客棧，卻不是他們能夠去得起的。
像他們一樣的人也有很多，大家都蹲在這兒。
耿直看著楊秀紅也跟他們一起蹲牆腳，有些不明所以。
他們是窮，不得已而為之。但是楊秀紅可不窮，怎麼會選擇和自己這些人一起蹲牆腳？
大牛笑著說道：「秀紅，那邊有客棧，你怎麼不去住一晚上？」
楊秀紅笑著說道：「我可信不著他們。咱們這些鄉下來的，容易被他們欺負，進去遇到黑店怎麼辦？錢丟了怎麼辦？」
「我這麼些年攢的這點本錢，可不能丟了。跟你們幾個在一起，蹲牆根是遭點罪，可不至於被欺負。耿直還是個練家子，真有點什麼事，你們還能不管我？」說著，楊秀紅就抱著膝蓋靠在了牆底下，抬起頭看著天空的月亮，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
耿直坐在不遠處，同樣抱著膝蓋看著楊秀紅。目光灼灼，似乎已經離不開了。
這一幕，似乎就是天下最美的景色了。
銀色的月光灑在楊秀紅的身上，從裡到外散發著一種柔和的光芒。
那是夢想，那是希望。
在這一刻，耿直的心裡全都是她，她就是白月光。
看著看著，耿直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耿直再一次醒來，被一陣吵鬧吵醒的。不遠處的大牛他們已經攏起了一堆火，顯然半夜被凍醒了。
初春，江寧城的晚上，多少凍得有些逼人。幾人坐在火堆旁邊，正在笑鬧著什麼。
見到耿直醒了，大牛笑著說道：「耿直，你快過來！醒的真是時候。」
一邊說著，大牛一邊還把耿直拉到火堆的旁邊大笑著說道：「你們都不知道吧？咱們楊姑娘那嗓子，可是太厲害了。當初我聽了一次，到現在都沒忘了。想著再去，可是咱們囊中羞澀。誰能想到，這裡碰到秀紅了。秀紅，給咱們唱一曲吧！」
幾人聽到這話，頓時就起鬨了。
耿直轉頭看著秀紅。
如果楊秀紅不願意的話，他就準備攔下他們。
「想聽啊？」楊秀紅大笑著站起來說道：「那咱就給你們唱一個。這一路上你們對我也頗多照顧，這一曲就算是送給你們的了。咱們江湖路遠，山高水長，他日再見之時，希望諸位都是腰纏萬貫的大老爺。到時候啊，再來聽咱唱，那個時候可就不白聽了。大大的銀元寶，一定要多給一些才是！」
幾人頓時就鬨笑了起來。
大牛拍著胸脯說道：「真有那一天，我就用所有的銀子把你娶回去，讓你給我唱曲。」
火光將楊秀紅的臉照映得忽明忽暗，她啐了大牛一口道：「我要嫁人的話，那財主們從鄉下能排到江寧城。咱可是要成為名角的人！」
周圍頓時大笑了起來。
幾個人指著大牛哈哈大笑，「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大牛也不在意，一臉豪爽的大笑。
「好了，好了，不要鬧了，我要唱了。」楊秀紅拍了拍手，把眾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來。
她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一首《別董大》，在楊秀紅婉轉的歌聲中，悠揚地飄出了很遠。
此時，月光灑在楊姑娘的身上，像是為她蒙上了一層輕盈的薄紗。
飄蕩委婉的唱腔之中，又為這夜晚平添了幾許愁緒，為前途添了幾份晦暗。
耿直坐在那裡沒有說話，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滿是笑容。
別人沒把楊秀紅的話放在心上，耿直卻放在了心上。
他要在江寧闖出一番事業，來年他日再見之時，就要做腰纏萬貫的老爺！
看著唱曲的楊秀紅，耿直笑著輕輕地打著拍子。
這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曲子唱完了，大家斜倚在火堆旁邊，裹緊了衣物，懷揣著對江寧城的期待與對未來生活的希冀，再一次睡了過去。
夜色靜謐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