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撕裂
猩紅色的落日染透遠處山巒的雲霧……
姜星逐房內的姜甜止不住的抽泣，那蜷縮的小身體包裹在薄毯之中微微發抖.……
隋心蕊緊緊貼著姜甜，她一手托住姜甜完全依靠在她膝上的那枚小腦袋，濕乎乎的淚水順著指縫無有邊際的滑到腿邊，隋心蕊伸出另一隻手輕柔的摩挲著姜甜驚魂未定的恐懼，試圖用母親的柔軟寬慰此刻已是一片凌亂的女兒……
整個房間里寂靜的詭異，除了偶爾傳來姜甜的抽泣.……
沉默了良久，背對著母女二人的姜星逐慢慢轉過身來.……
他將臉藏在光的背後，隋心蕊甚至沒有發現兒子那張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始作俑者的倉皇和懺悔.……
隋心蕊順勻了心氣，努力平復剛剛情急的慌張與憤怒.……
「星逐，你怎麼了?」隋心蕊慢慢的吐出一句來……
「媽……我不想戀愛，也不想.……結婚……」在激烈的嘶吼之後，沉默了許久的姜星逐發出了微微有些嘶啞的聲音.……
「.……」隋心蕊略帶狐疑的看著那個光背後的姜星逐追問道:」就為了這個你要對你妹妹?……」
隋心蕊還沒說出口就被姜星逐打斷的說道:」我愛她……我愛姜甜……是的，我愛她……」
心裡反覆確認的話被姜星逐一吐為快.……
姜星逐以為自己在說出那句憋悶了很多年的話后能夠釋然而此刻那張冷峻的面容上爬滿淚痕，就像是小孩弄丟了自己心愛的玩具，他抑制不住的啜泣，因為他知道……這句話一說出口，姜甜便是他這一生花光所有努力和幸運都不可能抵達的風景.……
「什麼?」隋心蕊的心」咯噔」一沉.……
是的，沒錯，這些年她一直試圖麻醉自己的那個問題還是如期而至……
隋心蕊心亂如麻，她甚至還沒準備好該怎樣開口告訴眼前的一雙兒女那個被她隱藏了十六年的秘密……
「哥哥怎麼能喜歡妹妹呢?」隋心蕊喃喃道.
「媽!」姜星逐試圖喚醒自己的母親:」姜甜不是我妹妹，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秘密，當年是我，是我在角落發現了她，是我，是我喊你和爸去看她，所以你和爸才注意到她，然後把她帶回家，媽!姜甜和我們沒有一星半點的血緣，我就搞不懂，為什麼?!我為什麼不能喜歡她，我為什麼不能愛她?!」
姜星逐試圖在這一場別樣的告白里找到一個尚存可能的理由……
隋心蕊慌了.……
她那隻原本摩挲著姜甜的手掌攥緊了拳頭，往事如同潮水般洶湧襲來……
此刻的隋心蕊被心口那個深藏的秘密堵塞的快要窒息.……
她想要努力憋回那個不能說的秘密，就像是過往十六年的每一次提起又憋回一樣.……
可是這一次，她無路可走.……
姜星逐走到隋心蕊的面前，蹲下，用一種幾近於哀求的眼光看著自己的母親隋心蕊問道:」媽，你告訴我，我為什麼不能愛這個和我沒有血緣的女人?」
隋心蕊被逼近的兒子弄的不知所措，她觸電般跳起的說道:」她就是你妹妹，我說不行就不行!」
「媽!什麼年代了，你還是這種舊封建的老破思想，我們沒有血緣怎麼就不能在一起，況且當年爸選擇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考慮你的出生和家庭.……」
「啪!」隋心蕊狠狠甩手給姜星逐一個耳光的說道:」姜甜就是你的親妹妹，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小姨的親生女兒，她身上流著一半血和你相同，你說!她算不算是你妹妹?」
隋心蕊顫抖著雙手，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逼她到絕境的姜星逐.……
憤怒的顫抖無意間散落下隋心蕊向來一絲不苟的髮髻……
姜星逐僵直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母親.……半晌一動不動的定在那裡……
一直蜷曲抽泣的姜甜亦是睜大了眼睛從床中坐起……
姜星逐和姜甜不約而同的望向隋心蕊……
他們竟不知這場鬧劇的殘局竟然死死捏在隋心蕊，這個向來溫順悅色的母親手裡……
一陣冰涼從后脊樑上湧起，隋心蕊不敢迎向來自於自己一對兒女眼神里的質疑.……
她在片刻的整理后抬眼說道:」這事已經十六年了，連你們的爸爸也不知道……當年是我接到電話說是山上的福利社有個女孩.……」
「打電話的是誰?」姜星逐問道.
「是你的小姨，就是我那個離家出走的妹妹隋心蕾.……」隋心蕊止不住的落淚，想到年幼那個負氣離家便杳無音信的可憐妹妹.……
「媽，就憑一個不知真假的電話你怎麼就知道姜甜是小姨留下的孩子?」姜星逐不信.……
「.……」整理好自己的姜甜坐到床沿.……此刻她的心情難以言喻.……
「況且當時姜甜是我最先看到的，是我喊你去角落看這個妹妹的……」姜星逐爭辯著，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初見姜甜的點點滴滴……
也就是那一天，那雙眼睛會說話的姜甜在他童年的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
「星逐.……」隋心蕊知道兒子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只是事實就是事實，毋庸置疑.
「你還記得我們見到姜甜第一眼時，姜甜抬頭看著媽媽喊了一聲琳達嗎?」隋心蕊回憶道.
「恩……」姜星逐和姜甜一道點頭.……
「媽媽和小姨從小生活在碼頭邊，那邊來往的多是去花旗國的貨船，琳達這個名字就是當時一個花旗國的男孩送給你小姨的名字，只是只是後來你小姨和家裡人置氣同那個不知姓名的男孩一道偷渡去了花旗國，打那以後就再沒了消息.……」隋心蕊陷入了那迷霧重重的往事里.
「所以你也用了琳達的名字?」一邊的姜甜從嗓子里擠出一句.……
聽到姜甜的聲音，姜星逐和隋心蕊同時間的轉頭望去.……
姜甜淚光盈盈的眼裡無有憤恨，於她而言，即便是剛剛姜星逐那一場突如其來的」羞辱」.……她姜甜作為被姜家撿回一條命的幸運兒來說也沒有什麼值得計較的.……
況且姜星逐當時的心境，她也並不是完全不能諒解……
姜星逐很快的收回了關切的眼神，尤其是撞上姜甜那絲毫不帶責怪的眼神，他更加的惶惶不安.……
「從心蕾失蹤，我就用了她最喜歡的這個名字，所以那天在福利社聽到甜甜叫琳達，況且當年福利社的負責人曾私下裡告訴我這孩子被拋棄在安全島時沒留下隻字片語，所以當時我就知道肯定是心蕾的女兒.……」隋心蕊扭頭看著眼前這個唯一能夠和妹妹有關聯的姜甜不由得一陣心酸.……
「所以.……我有媽媽?」姜甜聽明白了，她的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所以她並不是孤兒，她有媽媽，她有家人，她不是一個人……
「是……你有媽媽，你的媽媽就是我的妹妹.……」隋心蕊將姜甜一把攬入懷中，止不住的抽泣.
「媽媽.……」一瞬間釋然的姜甜鑽進隋心蕊那馨香溫暖的懷中肆意哭泣……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一聲」媽媽」喊的到底是隋心蕊還是那個已無蹤跡可尋的」琳達」.
此時此刻，不停抽動著嘴角的姜星逐心如死灰，他絕望的說道:」所以，媽，其實你早就知道姜甜是小姨的孩子.……從一開始就知道.……」
「呵呵.……」姜星逐慢慢挪到門前，轉身而去的他冷冷的嘲笑著自己……
他打開房門，瞥見隋心蕊情急之下灑落一地的莓果，他毫不猶豫的踏了上去.……一顆顆樹莓在姜星逐的踩踏之下爆破，血色的莓果汁液流淌一地.……
清冷的淚水從姜星逐那張落寞的臉上橫溢出眼眶.……漫無目的的姜星逐機械的下樓，朝庭院外掛下黑幕的夜走去.……
試圖看一眼遠去姜星逐的隋心蕊抱著懷中受驚后的姜甜無法放手.……
姜甜呢，在童年漸漸模糊的零星記憶里試圖搜索琳達的消息……
一時間，沒有人在意姜星逐去了哪裡.……
他瘦削的身影被暗透的夜悄無聲息的吞噬……
散落的月光穿過雲照亮一地晶瑩，那是姜星逐被遲來十六年的秘密無情撕碎的那顆深愛著姜甜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