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萬千血魂祭神魔,九幽陰冥現世間(一)
靈尊自半空落地。
蕭逸才躍身而下,恭敬向靈尊謝過,方才滿臉肅容望向前方的葬月谷。
陰邪煞氣充盈其間,匯聚成如有實質的黑暗煙氣,襯得一片天地如鬼蜮一般讓人忌憚。蕭逸才目光沉凝,心中卻也又有一種大戰之後的快意。鏖戰多日費儘力氣,終究還是他們取勝。
如今邪魔總壇近在眼前,只要剷除餘孽,此次遠征便大獲全勝!
「封師弟,」蕭逸才按捺住心緒,雙目從地上那具扭曲猙獰、明顯異於常人的屍首掠過,唏噓道,「恭賀師弟了結怨仇,除此魔頭!」
封亦頷首謝過。
他往蕭逸才身後看了眼,此刻還有餘力對抗邪魔的,算上天下各地匯聚而來的正義之士,也只有數百人。其餘或受傷或力竭的正道,此刻都退後休整,也留下了數十個尚有餘力之人照料。
「阿彌陀佛!」普泓上人不愧是得道高僧,鏖戰多日,又是與那血肉巨獸生死搏殺,此刻面容上卻沒有顯出疲態,仍是慈悲從容模樣。
只是當他看到那遍地的血坑,嗅到空氣里傳來的濃烈腥臭氣味,佛目之中難以平靜,「諸位,此地便是邪魔最後的藏身之地!老衲也知諸位通道苦戰不易,可諸位也親眼所見,似此全無半點人性、殘害天下的魔窟斷不能留!還望諸位奮起餘勇,把這些邪魔剷除乾淨,還天下朗朗乾坤!」
能站在此地的,無不是修為高深、心性堅毅,且心中懷有大義、嫉惡如仇之人!他們甚至將生死置之度外,自不會在最後的關頭退卻。
故普泓上人一開口,群雄振奮,皆出言欲戰!
唯封亦面露遲疑,向普泓上人疑惑地看去。普泓覺察到視線,回身問道:「封真人,可是有所指教?」知道封亦修為的普泓,對他自是十分看重。經過血肉巨獸那邪物一戰,其他人明顯也認識到封亦的手段,放眼天下,其修為也是第一流的存在!
「大師,」封亦沉聲道,「我方才踏足此地,覺察到一股可怕的警兆!」
普泓神情一正,目光放開,細細地打量著所見之處,沉吟未語。到了他這般境界,類似的言語自不會是廢話。可普泓細察片刻,單從那遍地血坑中感知到深沉的邪惡,卻並無封亦所言的「警兆」。
普空連日鏖戰此時渾身煞氣縈繞,身染血污,連周身僧袍都被遮了模樣,遠看倒似黑暗中走出的魔神。那煞氣之盛,就是同為天音的僧人,也下意識退開了兩步。
此人性烈如火,嫉惡如仇。
眼見邪魔總壇在即,普空有些按捺不住殺意,聞言不以為然:「此地邪氣充溢,血煞漫天,任誰來此也得發怵,可邪魔已至窮途末路,焉有退縮之舉?」
普泓皺眉:「師弟,莫要胡言!」
普空性子雖急,卻敬服自己的師兄,老實地俯首退後。普泓雙手合十,轉向封亦,慎重地道:「封真人擔心的,可是魔門盛傳的『血祭』之事?」
經歷過鏖戰之後,普泓上人料定「人傀」絕非魔門所欲。
雖說那血肉巨獸也十分難纏,可明眼人皆知那不過是未曾完善的半成品。邪魔耗費巨大精力,犧牲無數門人,難道只為弄出一個不堪重用的邪物?此前戰況激烈,普泓未有細想。
被封亦一提醒,他立時想起了萬分邪惡的「血祭」!
「『血祭』么?」普泓沒想到,封亦也略顯疑惑地反應過來,「難道自己的不安,來自於魔門的『血祭』?是了,魔門費盡心機從遠在九州中土的地方,聚攏如此多無辜之人,謀算定是極深。難道自己的警兆,便是源於魔門從『血祭』中求得的力量?」
封亦一時捉摸不準。
尤其方才的警兆一瞬便逝,他甚至隱隱覺得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封師弟,」蕭逸才開口,將眾人的注意吸引過來,「你的謹慎我們都能理解,畢竟邪魔詭計多端、狡詐無比,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只是要說『血祭』的話,或許師弟的確多慮了。因為,邪魔恐怕早在我們之前,便已經通過『血祭』取得了他們想要之物!」
封亦心中一動。
「那些『人傀』,以邪惡手段祭煉出來的屍傀,乃至方才那可怕的邪惡造物!如是種種,有哪一件不是滅絕人性的邪惡手段?」蕭逸才語氣沉重,「此前兩年,我們被邪魔轉移注意,在中土顧此失彼,忙於奔波,那時就已經中了邪魔奸計!這些罪孽滔天之人,恐怕早就完成了『血祭』,奪得某種邪惡力量——」
「可是——!」
蕭逸才陡然提高聲音,擲地鏗鏘地道:「邪魔再有所恃,我們也絕不會放任此獠!何況,我們這麼多人齊心協力,即便他們藏有某種手段,也足以聯手鎮壓,徹底剷除這禍亂天下的邪魔!」
「不錯!」
「蕭掌門此言甚是!魔門再強,還能勝過我們這麼多人聯手?」
正道眾人紛紛出言贊和,言語中未有小覷邪魔,可戰意與士氣愈發高昂。封亦目光從普泓,隨即轉向靈尊,自嘲那般搖頭失笑:「是我疑神疑鬼,過於多慮了。魔門山窮水盡,縱有保留,又能翻起什麼波浪?」
封亦並非被言語說服。
真正讓他放下警惕的,是面色自如的普泓以及躍躍欲試的靈尊。他們倆修為與封亦在同一境界,沒來由警兆只落在自己一人身上。
正道眾人鏖戰多日,暗中疲憊不可避免,此時士氣可鼓不可泄。何況「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魔門山窮水盡,正是剷除的絕佳時機!故正道為首的幾人簡短相商,便立刻行動,分散四面向葬月谷包圍過去。
「師兄!」封亦開口,對楚譽宏道,「少頃之戰,師兄多照看著些同門!」
楚譽宏眼露驚疑:「你、你是讓我們保全自身?師弟,我們雖說修為不夠,可沒有一個怯戰畏死之人!」
封亦搖頭:「師兄誤會了。邪魔所剩無幾,真正讓我擔憂的是那魔門宗主,屆時我恐怕無心他顧,得請師兄看著他們些,莫要胡亂摻和!」
楚譽宏臉色不太好看,可他知道封亦說的是實話。
真要是到了之前血肉巨獸那等激戰層級,他們這些人貿然摻和,只會枉送性命。楚譽宏自持能認清自己的實力,可其他人呢?他沒有多少信心。當即嘆了口氣,肅然道:「放心,我會看好他們的,你不必擔心!」
封亦點點頭,沒再說話。
很快,葬月谷中遍布的血坑臨近。
封亦飛掠的速度放緩一瞬,凝神向那血坑看去。污血渾濁厚重,邪氣充溢,無法看透進去,讓人一看便知其是無比邪惡之物,心生忌憚。
可除此之外,最初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警兆,卻沒再出現。
封亦目光轉向谷中巨大的石台,心中思忖——如果只是到這種程度,他便有了必勝之心。哪怕魔門宗主十分難對付,哪怕他再以邪法召喚出先前那等血肉巨獸,萬眾一心的正道之人也足以應對!
葬月谷平曠廣袤。
然正道之人極短時間裡跨過遍地血坑,從四面圍聚,一眾邪魔便盡數被困在了石台之上。
邪魔鏖戰已久,眼見走投無路,一個個或慌張或狠辣,都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阿彌陀佛!」
普泓上人站出來,直面群魔,佛目鎖定人群中那面色如常的魔頭,「你便是魔門之主?此度魔門肆虐天下,禍害無辜者不計其數,老衲今日勢必平息此患,施主,請了!」
陰硯長身而起。
對四周投來充滿殺意的目光視若無睹,一雙奇異的、散發幽光的深邃瞳孔掃視全場,最後竟是定在了封亦身上。
在他身上,陰硯感受到了熟悉,卻又有所不同的「始玄源炁」的氣息。
能駕馭禁忌之力,方能入其眼界。
「呵呵呵呵~」
陰硯笑得頗為詭異,讓封亦一瞬握緊了手中之劍,「你知道,世間最寂寞的是什麼嗎?那就是——當你登臨絕頂的時候,卻沒有一個有資格見證的觀眾!」他粗糙的食指,指向封亦,「而你,就是那個觀眾!哈哈哈哈哈哈——」
極度不安的危機感,潮湧般襲上心間!
不好!封亦暗道一聲,手中的劍爆發出震驚世人的威能,在一瞬間以決絕之勢斬向陰硯!
他不知道陰硯有何陰謀,可知道此刻最妥當的處置方式,就是用劍斬下他的頭顱!
與封亦一同做出反應的,還有普泓上人!
兩人一前一後,勢如風雷,陡施絕殺手段,便是正道眾人也未曾預料地吃了一驚!
可陰硯沒有驚訝。
他甚至沒有多餘的應對動作,肆意而暢快的狂笑分毫沒有停息的趨勢。封亦摒除雜念,一心鎖定陰硯要害,再未曾斬落此人頭顱之前,他不會有半點動搖!
然而誰也沒想到,他的驚天劍勢,卻被撕裂的哀嚎止住。
那是充滿了痛苦與絕望,在生命最後竭盡全力迸發出來的靈魂之音,是飽受苦難折磨,被一寸一寸地揉碎靈魂才能發出的苦痛哀嚎!
區區一個靈魂瀕死的哀嚎,自然無法對封亦造成困擾。可現在卻並不是一聲痛苦哀嚎,而是成百上千、成千上萬,乃至一時無法估計數量的無辜靈魂,在絕望瀕死之際發出的最後聲響!
那聲音響徹在靈魂之中。
一個聲音只是微風拂過水麵,瞬息便止;然而百千大作,萬千嘶嚎,卻匯聚成無可阻擋的風暴,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下席捲魂靈!
衝天血光凝成滔天之柱,覆蓋整片石台區域,向變幻的蒼穹而去。
封亦痛苦的捂住腦袋,雙目血絲密布,駭然看著眼前——「血祭」竟是現在才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