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章 邂逅,最美的遇見(三)
我在第一次的班委會上,首先明確了每個班委的工作職責,然後強調了學習上的要求:力爭在班級前10名;年級前50名。若想取得成績,關鍵在第一步:每節課的每個問題都要舉手發言,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否則每節課漏一個知識點,那每天要漏多少知識點。長年累月堆積的缺漏,課後是無法彌補的。
從此,我發現課堂上多了一雙小手,這雙手舉得不高,舉手的人好像縮成一團,怯生生的眼神好像在對我說:「別叫我,千萬別叫我……」
不會放過你!從此沒有一節課會不喊她發言。而且經常第一個就叫她。剛開始叫她發言時,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更是膽戰心驚,不敢站直,眼睛總是直視地面,聲音像蚊子哼。
我疾步走到她面前,屏住呼吸,豎著耳朵,讓她再說一遍,呵,居然是對的!
我回身向講台走去,一邊走一邊用平靜的聲音,重複她的答案,我似乎在告訴她,我早知道你就會說這樣說,沒有什麼可表揚的,這本來就是你原來的樣子;我也是在告訴同學們,我選薛婷婷是有案可稽的。
我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幫助她戰勝恐懼,樹立自信;也只有這樣,才能慢慢地在同學們中樹立起她的威信。
如果說,班主任是一個班級的靈魂,那麼班委幹部就是班級的五臟六腑,而每個同學都是班集體這個軀體里的細胞。我深信:一個班集體形成的標誌,包括有明確的共同目標、健全的組織結構、嚴格的規章制度。其中,共同目標是導向,組織結構是核心,規章制度是保證。
我們的這個班集體現在是萬事俱備,不欠東風。我堅信,它肯定會無堅不摧,無往而不勝。
這一節班會課,我精神抖擻地站在講台上,激情澎湃、思如泉湧。
我聲情並茂地對他們說:「你們想在一個山環水抱,風景宜人,古木參天,綠樹成蔭,四季常青,鳥語花香,園林景色步移景異的高等學府里去完成大學的學業嗎?在那優美典雅的環境、魅力無窮的校園裡學習生活,同時感受到自然的風景和濃厚的人文氣息。美麗的湖光塔影伴隨著大師的背影。在那裡,你可以追隨像華羅庚那樣的導師,在數學王國里探索,在神聖的文學殿堂里徜徉,親耳聆聽大師們的教誨,體會「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受。
我還繪聲繪色地給他們描述,自己曾經就讀過的全世界最大的中文系,「東方最美麗的校園」——南京師範大學。它的美是古色古香的美;是散發著很中國的濃鬱氣息的美,還有就是它是不可複製的。
南師大的前身是我母親就讀過的金陵女子大學。
南師大的教學區古樸幽靜,環境優美,綠樹成蔭。陽光明媚的天氣里,春暖花開的時候,百花是一茬一茬地開,華夏圖書館門口的海棠花特別的美。
校園裡有清代文人袁枚的故園遺址。同學們,你們翻開語文書,有一篇《黃生借書說》就是袁枚先生寫的,他有一句話將會烙印在你們的心裡,那就是「書非借不能讀也」。隨園就是一個大花園。走進這裡,彷彿走進那個年代,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築讓人驚艷不已;粉磚黛瓦,勾檐翹角,那精美的雕欄,斑斕的彩繪構成的古典建築彼此之間都有外廊相通,讓你流連忘返。
無論是炎炎夏日,還是風雪交加的冬天,你可以悠閑地走在外廊里,來到有人考證過的曹雪芹筆下《紅樓夢》的大觀園。
南師大那個門樓,是典型的中式、它簡素、素雅的建築風格獨樹一幟。有人說,他不夠高大上,其實他很耐看,頗耐人尋味。正如《南京深處誰家院》的作者在回味南師大建築時感言:
「我始終認為,人的出身不容選擇,但美好嚮往是可以選擇的,正像那首歌唱的:野百合也有春天。」這句話我是刻意對薛婷婷說的,我看到了她臉上的奕奕神采。
「同學們」,我說:「這個作家,他深情地愛著南師大的校園,他讚美著中國的文化,他最後寫道,我靜靜的寫,你靜靜的讀。今天我要說啊,同學們,你們一定要細細的想,慢慢的體會。」
同學們被深深地打動了,他們被這濃郁的文化氣息所陶醉。理想的種子播撒在他們的心田裡,奮進的火花閃爍在他們從今往後人生的風雨途中。
作為一個班主任,特別是一個語文老師,我無數次地感受到:語言的魅力會對學生產生的刻骨銘心的、深遠的、不可估量的作用。
就在這一節班會課上,我把我的學生們帶進了南師大的課堂。我告訴他們:我就讀時一共開設了十一門課程:中國古代文學、中國現代文學、中國當代文學、外國文學、比較文學、影視文學、文學概論、中國古代漢語、現代漢語、寫作、邏輯學。
每一個課程修完后都換一個老師。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節古典文學課。
我們的教授總是從我們身後的雙頁門走進來。他身著一襲長衫,肩披一條長圍巾。他瘦高清秀,白皙儒雅,在我們的注視下,慢悠悠地走上了那偌大的講台。
他一句話也沒說,背對著我們,在黑板的右上角用簡筆勾畫出一江由近及遠的波光春水,然後在黑板的左面角邊勾勒出古亭「翼然臨於泉上者」的邊沿,接著在邊沿的下面,他只用一筆就描畫出了長衫飄起的一角。隨後,他在緩慢轉過身的同時,一拉長衫,隨著他長衫飄起的那一刻,哇!詩人送別友人時「黃河遠上白雲間」的意境全都出來了。
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哇噻,語文課有這樣上的呀。
我後悔得一塌糊塗:在鎮江讀師範的時候,怎麼就不重視美術課呢?當時我想:教語文要學什麼美術啊!此刻,我真為當時的想法感到羞愧。
外國文學終於開講了!我抑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這節課是在階梯教室上大課,有100個學生。同學們和我一樣,都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扇雙頁門,教授來了!他腰桿筆直,風度翩翩地向我們走來,透過他的金絲眼鏡,我想看到那雙智慧的眼睛。然而我捕捉到的和我的想象大相徑庭,很快我也感覺到了教室里氣氛的異常!
「怎麼,他的眼睛……」
同學們在小聲地議論開了。
我心中的擔憂和同情夾雜著我的失望。
在一陣陣躁動之中,教授已經走上了講台。他慢慢地轉過身,慢慢地將兩隻手有力地放在講台上,撐起他的雙肩。他抬起頭,直面著同學們。
同學們突然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投向他那雙那副金絲邊的眼鏡。
我的心收緊了。
此時我的擔心和同情淹沒了我的失望。
教授,我們的外國文學教授,全世界最大的中文系的外國文學的教授:一言不發,教室里一下子更加安靜了,我屏住了呼吸。只見他慢慢地舉起了雙手,接著慢慢地伸向他的眼鏡,然後慢慢地將它摘下來,慢慢地側過身,從教室的左邊緩緩地環視到教室的右邊!
所有的同學,都清晰地看到了,他只是有一隻眼睛有一點斜而已。
啊,他的驚人之舉,就在那分分鐘的環視中征服了我們!老師的自信豁達,勇於直面人生,將真實的自我化為一道最美的風景
我對同學們說這個故事,不僅告訴他們高等學府里高師如雲,更重要的是讓他們懂得:只有不懈地努力,不斷地提升自己,擁有了真才實學,方能使自己的內涵充盈而豐滿。隨著時間的磨礪,它就像塊金子,即使放在煤堆里,也會發出美麗的光芒。
而外表的美麗如果沒有真才實學的支撐,終會黯然失色。
第三個故事的主人公是教古漢語的中年男教師。他嚴肅的面孔上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的眼鏡。厚厚的鏡片,還一圈一圈的,我想在它的後面一定是一雙睿智的眼睛。他不苟言笑,也不和我們交流,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
古代漢語不像文學課那麼生動形象,和現代漢語似乎沒有什麼關聯。
它枯燥乏味,艱澀難懂。加上我們這些絕大多數的知青,現代漢語的基礎都不好,何談古代漢語?所以教室里經常出現一陣陣的騷動。
快要考試了,同學們都沒有信心。還有許多同學怪罪於老師:「教的不好,根本聽不懂!」「不喜歡他,從來不笑!」「是啊,出土的活文物嘛!」
放學以後,我們經常和老師在一個車站等車,那天我們幾個同學在一塊有說有笑的。
我發現了教古代漢語的老師,他一個人站得遠遠的,不像其他的老師被我們圍住,與我們談笑風生。
我走過去喊了他一聲,他側過身,似乎想迴避。我和他聊了一會兒,我看到他厚厚的鏡片后,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
他笑了,原來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笑了,原來我是兩百多個學生中考到優秀的(90分以上)三個人之一!
他有些激動地說:「你有古漢語這方面的天賦,可以繼續深造。」
「我也有這個打算……」我違心地說。
「你可以來找我,我會幫助你修古代漢語的研究生!」他拿出筆和紙寫下了他的全名。我用雙手接了過來。其實我是不忍看到他失望,所以在敷衍他,但更多的是安慰吧。
事隔四十年,每每想起這件事,總感覺對不起他。
通過這個故事,我向學生傳達出我的心聲,每一位老師都遙望著他心中的那塊麥田,哪怕是一片荒漠,他都想通過自己的辛勤勞作,迎接來年的滾滾麥浪。
雖然接班已經兩個星期,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節班會課,但是這節班會課同學們都能感覺到,這才是我的開場白。
我非常重視和同學第一次見面后的第一節班會課,因為那是我的總動員,就如同一個元帥,在出征前的沙場秋點兵。《大明風華》里的皇帝,統帥號稱80萬大軍出征前騎著馬,右手握拳,對著他的雄師吼道:「明軍威武!」將士們齊聲應和著「將軍威武!」
這是何等的陣容!何等的豪壯,何等的氣吞山河!
這一天,雖然沒有「學生威武」「老班威武」的開場兩吼,但是「潤物細無聲」潛移默化的育苗效果,絕對是立春的驚蟄后,響起的第一聲春雷。
這是我的傑作。它不僅僅為我奠定了帶班的思想基礎,更是同學們人生中的指南,它將伴隨著我帶完一個班又一個班的三年;更重要的是,他將伴隨著同學們完成初中、高中、大學的學業,乃至踏入社會這所大學。
我想巴頓將軍率軍出征前,總用粗辭糙語的演講將士氣鼓舞起來。那麼我的這番動情曉理的開場白,一定能把方向標樹立起來,把幹勁鼓起來,把向心力凝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