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58 風吹蔓草訴衷心
韓十一抬頭望著他,夜色清明,卻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五皇子也俯視著韓十一,因他練過夜視,看得比韓十一要清楚得多,連她挑眉眨眼都看得真切。
「有微臣在這裡守著,殿下大可放心去休息……」
五皇子聞言,卻走過來在韓十一身旁坐下了。
韓十一側頭瞧了他一眼,笑道:「殿下這是要與屬下同甘共苦嗎?」
五皇子抬頭望著空曠的星空,輕聲道:「你是真的不知我是極願與你同甘共苦的嗎?」
這問題有些耐人尋味,韓十一腦中飛快地算計著怎麼回答,「殿下高風亮節,微臣委實佩服,佩服……」
五皇子保持著抬頭望天的姿勢,很久沒有回答。久到韓十一擔心他再這麼一動不動下去脖子會僵住,便想要尋個話題出來。如此夜深人靜,正是說悄悄話的好時節,平素不能直言的話題,大約也可趁著夜色遮臉說出來。
不料五皇子先開了口,「我幼時便見過你,我見過你母親,也見過你。」五皇子側頭凝視著韓十一,抬手比了一下,「你那時只有這麼高,被你母親牽著手來我母后的寢宮,你全都不記得了?」
韓十一撓頭道:「幼時回京,母親確實帶我進宮給元皇后請過安,只是我當時還小,自然記得不那麼清楚了……」在元皇後宮里遇到皇后的小兒子,這事她還記得一點,如今意識到那個面目記不清卻很孤僻的小孩就是眼前的五皇子,便推說不記得了,反正不記得無罪。
五皇子眼底劃過一絲失望,「那時你還拉著我的手,要我去你家住呢,你還說你弟弟是個書獃子……」
「我弟弟……」提到夭折的孿生弟弟,韓十一心裡微痛,垂下眼帘低聲道:「他自小聰慧沉穩,若是他還在,韓家軍必定無憂了……」
「他是怎麼夭折的?是意外嗎?」
韓十一揉揉眼睛, 「不是,」垂著頭思量片刻道:「那時都怪我貪玩,一定要去秦江划船,是我拉著十一跟我一起去的,他本來想在家溫書……十一,我弟弟叫十一,這本來是他的名字……」
韓十一頭越來越低,眼淚落在山坡的草地上,不想被五皇子察覺,她又平復了會情緒才接著說道:「那天是六月初二,天很藍很藍,沒有一絲雲彩,我們在船上釣魚,採蓮蓬,我還撈了一個荷葉給弟弟戴在頭上,他躲躲閃閃不願意,我非要他戴著,他就抿著嘴對我笑……那時他剛掉了門牙,我很霸道,因為他比我早換牙了,還要生氣的,他便故意抿著嘴不露出來……我弟弟他一直都讓著我……」」韓十一聲音哽咽,「我們坐的是家裡的船,跟著的也都是府里的親兵,誰料到那撐船的老艄公卻悄悄偏離了河道,將船駛入秦江支流,趁人不備弄翻了船。那時河裡已經埋伏下了殺手,我們北境的兵多數不會水,家丁里有幾個會水的也都慌了,落入水裡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我和弟弟也不會水,我嗆了幾口水睜不開眼睛,只記得十一他一直拉著我的手,後來那手便鬆開了,我撲騰著探出水面,正看到他被一個殺手從水裡撈出來,拎著脖子掐死了,他當時還望著我……」
講到這裡,韓十一的眼淚滾滾落下,她抱著頭蜷縮成一團,幾乎泣不成聲。
待到她哭得差不多了,才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抬起頭來。卻見五皇子半跪在她面前,有些焦慮地望著她,像是極想安慰他又不知說什麼好。她便紅著眼睛笑了,「殿下你這樣跪我,微臣可承受不起……」
五皇子見她還能開玩笑,才算略為放心,見她額前的髮絲被眼淚粘在了臉頰上,便伸手幫她理到了耳後。
韓十一是在他冰涼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臉頰時,才反應過來。雖認為五皇子是個斷袖,對自己沒有非分之想,但這動作也委實有些曖昧。她忙自己胡亂理了理頭髮,順勢避開了五皇子的手。
五皇子也不以為意,重新坐好,淡定地問道:「那你是如何得救的?」
韓十一此時情緒已經恢復了許多,「是我師父救了我。她本來在岸邊打坐,見殺手們妄殺無辜將秦江都染紅了,怪這些人擾了她的清修,便出手了。當時我也被那個殺手撈了起來,就是殺死我弟弟的那個殺手!」講到這裡,韓十一心裡又浮起濃濃的恨意,「他沒有像其他殺手那樣蒙面,嘴邊有一顆黑痣,太陽照在他的臉上,他眼神像鷹一樣狠厲,我當時想這就是殺死我弟弟的仇人,我死也不會放過他,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低頭咬在了他的手腕上,他當時可能全沒防備,就那麼被我咬到很是氣惱。我感覺劍光在我眼前一閃,我以為我要死了,卻見我師父從太陽的光影里凌空飛來,輕巧地踢開了那柄劍,我再次跌進水裡。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府里昏睡了三天……」
「你師父是以輕功見長,怪不得你輕功也這麼好。那些殺手抓到了嗎?」
韓十一搖頭,「他們都是豢養的死士,受傷的都咬破藏在舌底的毒藥自殺了,只有殺死我弟弟的那個人逃走了。我這輩子只有兩個願望,一個是帶好韓家軍保家衛國,另一個就是找到那個殺我弟弟的兇手,為我弟弟報仇!」
五皇子望著深黑的夜色,微微點頭。「你若與我一心,我必讓你如願。」
韓十一聽了此話便有些反感,「如今滿朝皆知我韓家是殿下的人,如何不一心呢?」
五皇子聽出她語氣的不情願,腦中卻浮現出了王仲鈺,便皺眉道:「你當知這次截殺我們的人誰派來的,他們懼怕的不僅是我的,還有你和韓家軍。」
韓十一微笑道:「殿下的意思是並非是您連累了微臣?若不是您刻意把我們韓家軍綁到您這條船上,二殿下和王家也不會急著與我們為敵,我剛進京那會兒,王丞相不還想著要把女兒嫁到韓家嘛……」
「當時他們想嫁女兒,如今怕是想嫁兒子了。」五皇子的語氣里有些酸澀,全不像他平素的嚴謹持重。
韓十一湊近他,想瞧清楚他臉上的表情,「殿下這是何意?」
五皇子避開韓十一的探視,言道:「別告訴我你不知王仲鈺對你的心思。」
「什麼心思?你是說他跟你一樣也喜好斷袖分桃?」韓十一說這話的時候有些賭氣的成分,便有幾分毫無顧忌了。
五皇子皺眉道:「什麼斷袖?你如何便認定我斷袖?」
「你府里那麼多美人你正眼都不瞧,剛剛你又承認了不喜歡女人,難道不是斷袖?啊?難道你是男人女人都不喜歡?」韓十一在她的志怪書里也看到過有一類人天生於情愛無感,五皇子為人冷肅自持,難道竟是這類人嗎?」
五皇子道:「那幾個女人與我何關?以後或是除了或是放她們出府罷了。」
韓十一驚道:「殿下是想著她們是皇上皇後送進府的,不放心她們,這個我理解,可是養著這些女人也不過多費一些茶飯衣裳首飾,皇子府里又不缺這個,便一直好吃好喝的養著便是,何苦要為難她們呢?」
五皇子笑道:「說的到好像你養過不少女人一樣,你這男人也扮得太像了些。」這嘴角的笑意也只一瞬,又冷言道:「你莫要岔開話題,我問的是你與王仲鈺。」
韓十一有些煩惱,顰眉道:「我與他不過是同窗,還是不怎麼要好的同窗,兩個男人能怎樣?」
「你就當真以為王仲鈺看不出你是女子假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