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幻境初揭

  安若奇怪的看了一眼寒疏雲,沉默著沒有講話。


  寒疏雲以為安若可能比較緊張,畢竟是一生隻有一次的事情,他能夠體諒。


  他主動走上前去,將安若環抱在胸前,柔聲笑道:“安若,你是真想嫁給我,是麽?”


  安若將頭埋在他胸前,鼻翼抽動,眼眸中銳利閃過。


  “對不起,寒疏雲,我不能嫁給你。”


  話音未落,“噗嗤。”銳器沒入肉體的聲音傳來,尤為的突兀。


  安若將寒疏雲稍稍推開,麵色有些不忍的看著他,卻並沒有上前一步。


  寒疏雲不可置信的看著捅進他腹部的匕首,一滴滴的鮮血順著他捂著傷口的指尖滑落,在地上開出了一朵朵絢麗鮮紅的瓊花,仿佛在嘲笑他一樣。


  寒疏雲呆呆的看著腹部滿是鮮血的手,驚詫的詢問:“安若,你,你,為什麽?”


  “你還是叫我離萱吧,安若這個名字,我有些不太熟悉。”離萱本該平靜如水的眸子裏一刹那神采奕奕,這才是真的自己。


  “對不起,但是你要知道,我親手將匕首捅進這副和師父一模一樣的身體裏,我也很難過的。要不你不要頂著我師父的樣子,你還是露出原本的模樣好。”


  “嗬嗬。”寒疏雲緩緩退去了身上的皮囊,慢慢的幻化成了一團人形的幽綠色霧氣,雖說隻是一團霧氣,可是卻像是真人一樣,五官清清楚楚,甚至連神色也能像人一樣變換。


  隻是這團幽綠色,正在慢慢變淡,而全身的幽綠色像是血液一樣,遊離到他腹部的匕首上,順著匕首凝結成一滴滴的幽綠色水滴,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板上。


  看著幻境被拆穿了,寒疏雲反倒變得平靜了,淡然的詢問。“這個幻境如此的真實,裏麵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的,夢寐以求的,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離萱看著有些沮喪的寒疏雲,反而有些歉意。“幻術修煉高深的人,都會修煉出一個控製幻境的幻靈,讓幻境更加真實。顯然,子魚的幻靈就是你,對不起,要走出幻境,我必須殺了你的。”


  幻靈看著這個純真的女孩,額外安寧的輕柔出聲。“幻境幻境,就是幻化人心中所想,所以也稱之為夢境。你能告訴我麽?為什麽如此完美的一個幻境,你會識破?”


  “這個”離萱撓了撓頭,有些惆悵的說道:“子魚的幻術可以說得上真的能以假亂真。他將我原有的記憶封存,卻從頭給我編造了一個全新的記憶,甚至是從小時候貫穿而來,所以一開始我也深信不疑我就是相府二小姐,王安若。有了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接下來的事變就簡單了。”


  離萱停下來看了看有些虛弱的幻靈,幻靈隻是平靜的看著她,眼神示意她繼續接著往下講。


  離萱點點頭,隨即開口。“師父說過,幻境之中的一草一木,現實中一定見過,不會憑空編造出記憶中沒有的東西,隻是有些東西,現實中隻是草草掃過,有一個極淡極淡的印象,但是平時卻想不起來。相府的那些人,不管是下人還是姨娘,亦或是母親。在初次見麵的時候,我都感覺特別奇怪,明明草草看上去有些麵熟的人,仔仔細細的打量,卻永遠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臉。我猜的沒錯的話,這些人或許隻是現實中的某個地方,我草草的看過一眼,可能是賣菜的大媽,或是挑柴的老漢。因為現實中我印象不深,所以即使你們挖掘出來,我也肯定是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


  “對,你猜的沒錯。你身邊的那個侍琴,其實就是你在凡間曆練的時候,跟你一起進宮的一個不起眼的秀女。”


  幻靈隱隱有些讚歎之意,他知道離萱應該還沒說完,便就靜靜地等著她接下去。


  離萱將腦海裏的思路理了一下,笑著出聲。


  “一般編織幻境的人,都盡量會選擇的是所困之人記憶裏印象不深的東西,因為所有修習幻術的人都清楚,記憶和感覺是連在一起的。要是出現的是那個人印象深刻的東西,很容易就會勾起他心底潛在的感覺,這樣幻境就很容易被識破。可是子魚的幻術高深之處就在於她極為大膽卻聰明。無論是我幻境裏相府後院的十裏桃花林,還是寒疏雲都是刻在我心底的東西。十裏紛紛揚揚的桃花林就是清秋峰上的那片桃林,而寒疏雲,卻也是和師父長得一模一樣。這些熟悉和陌生的東西,在幻境裏交織,反而擾亂了我的心神,使我怎麽也看不透。”


  幻靈沒有顧忌自己生命的慢慢流逝,他反而安靜的坐在身前的凳子上,嘴角勾起一抹自豪的微笑,隨即又有些迷惘。


  “既然如此,你又是怎麽看破的呢?”


  幻靈似乎比較溫和,離萱索性也陪著他坐在圓木桌前。


  “記憶畢竟隻是曾經經曆過的一些景象,說白了,隻是一幅幅會動的畫麵,有些東西,它是反應不出來了。比如說師父出塵的氣質,清冷淡漠,你卻溫潤如玉。再比如說,師父身上淡淡的玉梨花香,可是,剛才你抱我時,我卻嗅到你身上卻沒有。有的時候,記憶就是一團線,扯出個線頭便就清楚了”


  幻靈看著離萱有些狡黠自豪的瞳眸,有些不服氣。“你這麽說,未免太過於牽強了吧!畢竟是整個幻境,這麽一些小小的細節,即使你注意到了,你最多隻會懷疑一下的,要是僅僅因此看破了幻境,有些說不通吧!”


  對於子魚的幻術,和幻靈對於幻境的控製力,他完完全全不相信隻是因為細節而失掉了所有。


  “我看過了你的記憶,你小時候家人不合,侍妾也對你母親非打即罵,你渴望有一個安逸的家庭。我便給你編織了一個完全和和美美的家人,和一帆風順,無比溫馨的童年。你曾偷聽到清秋峰上的花開不謝的桃林是你師父為你師姐所栽,你心裏無比羨慕你的師姐。我便以你師父的模樣,承諾下一世十裏桃花的誓言。你心底暗戀你的師父,可卻因此迷惘苦澀,我便編織出一個與你師父一模一樣的寒疏雲,愛你寵你,甚至娶你。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麽?在這些美好的幻象之中,你怎麽可能因為小小的細節就將唾手可得期盼全部推翻呢?咳咳咳。”


  幻靈說道後麵,隱隱有些激動,捂著受傷的腹部,不住的咳嗽。


  離萱有些惆悵的替幻靈倒了杯酒水遞給她,聲音有些低沉哀傷。


  “你的幻境太美好了,美好的讓我不敢觸碰,我怕像泡沫一樣,指尖一觸及,便會炸開,什麽也不會剩下。再說,記得最深的也許並不是一段段美好的記憶。你記得麽?我在幻境一開始去給所謂的母親請安,我當時便就問她,她背上是不是有一塊吧!她卻說她背上光潔無瑕。嗬嗬,提起母親這個詞,我永遠不會忘的便是我的娘親為了保護我,背上被活生生的燙出的一整塊疤痕。你們編織幻境,總想把人心底最完美,最渴望的東西編織出來,可是別忘了,隻有痛過,才記得更深。”


  離萱講的有幾分悵然,順勢給自己到了一杯桌子上的酒。


  紅燭微微搖曳,幻靈完全沒有顧忌自己生命的緩緩流逝,隨手拿過離萱剛剛替他倒得酒,輕輕淺酌了一口,陷入了沉思,久久才回神。


  “若是照你這樣說,這所有的一切破綻都需要的是一個清醒冷靜的思維。可是無論是誰,在自己所渴望的夢境之中,那些期盼擁有的東西麵前,我相信誰都不會心無波瀾的。就如你,聽到‘我願意為你單獨栽十裏桃花,許你一世芳菲。’這一句諾言的時候,你不也震驚在當場麽?”


  “嗬嗬。”離萱有幾分自嘲,嘴角帶著幾分苦澀。“是呀!我真的沉溺在幻想的夢境裏,直到最後一刻,才清醒,冷靜的回想著所有的事。”


  “最後一刻?”幻靈不解的詢問。


  桌上,紅燭淚滑下,微微的燭火不時“劈啪”的跳躍搖曳。隻要幻靈不滅,這個幻境就不會破碎,這裏的所有東西還是像真實的東西一樣。


  幻靈幾乎已經快要透明了,身上的幽綠色越來越淡。他卻像沒事人一樣,淺酌慢飲,有些悠然解脫的意味。


  “對,最後一刻。”離萱看著幻靈有些歉意,畢竟他肚子上的一刀是她捅的,她隻能盡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幻靈在幻境之中可以隨意變化,可是其實極為虛弱。他們一旦受傷,便就很難愈合。何況像離萱這種致命傷,完全是在等待死亡的娟娟降臨了。


  離萱聲音有些苦澀悵然,眸光迷惘的看著手上杯子裏的酒水。“之前所有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魂牽夢縈的。隻是,最後的成親,若我說,我從來不曾想過,或者說我害怕和師父成親,你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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