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藥穀相思
藥香氤氳，嫋嫋縹緲。
在一個幹淨整潔的藥廬裏，離萱一身帶血的素白衣裙，昏睡在竹床上。麵色已經微微紅潤，但是仍然眉間緊皺，緊闔的眼皮不停地顫動，似乎想睜開卻又難以睜開。
一片莽莽雪原，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簌簌而下。離萱獨身一人站在雪原之上，凍得瑟瑟發抖。望不見去路，回身垂簾，來路的腳印已被揚揚大雪覆蓋，消失的毫無印記。
離萱焦急的在雪原上奔跑，純淨清透的瞳眸裏盛滿了擔憂的神色。她迷失在茫茫紛紛的大雪之下，可是仍然尋找著一樣連她也不清楚，但是卻似乎比她的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一樣的白色，一樣的飛雪，不一樣的是大雪覆蓋的地上多了一抹刺眼的紅色，一下子紮的她心尖隱隱作痛，她無比慌張失措，像心尖被生生挖取一塊，疼的入骨。
她一個勁的往前跑去，遠處的紅色慢慢醒目，慢慢清晰。一個蒼白的毫無生氣的人躺在血泊之中，原本應該長身如玉，清風綺月，美若神袛的男子此刻狼狽不堪，全身已經呈現了一種冰冷的青紫色。
他全身似乎有流不完的鮮血，鮮豔刺眼的鮮紅色將雪地一寸寸洇染，一如碧落黃泉，大簇大簇盛開妖豔的彼岸花，連綿不斷。
鮮血一點點滲透到離萱腳下，她絕望悲痛的看著一汪鮮血，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她撕心裂肺的大喊，卻像什麽東西堵住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不，師父。”離萱從床上猛地坐起，麵色煞白，額角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她不停地使勁喘著氣，來緩解夢中的心悸。
“原來是一個夢啊！”
離萱使勁的拍了拍胸口，平複了一下心情。她轉頭打量了四周，隻是一個小小的藥廬，一排排的架子上堆著瓶瓶罐罐的藥丸，還有不少用盆載好的仙藥，熒光點點。妙曼的藥香絲絲縷縷，令人額外的安心舒靜。
“這應該是藥老的地方吧！”離萱喃喃自語，瞬間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師父呢？”
離萱匆匆忙忙，也顧不上穿鞋，直接下床向門口跑去，慌張的開門就跑了出去。
屋外像一片世外桃源一樣，四處群山環繞，門前卻是一片如茵的草地，彩蝶紛飛。
藥老正穿著他那身風騷的大紅大紫，滿是補丁的衣服，愜意的躺在竹椅上曬太陽，不時抖動著眉毛，眯著眼睛看一眼在旁邊任勞任怨的小晴。
“手腳利索點，快，將那邊的藥材也替我磨成粉。”
離萱看到兩人這副愜意的模樣，揪著的心放下來了些許。他們這麽輕鬆的樣子，師父應該是沒事的吧。
小晴哀聲歎氣的將旁邊那捆藥草拿了過來，眼睛四處瞟了瞟，不經意的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離萱。
他眼睛一亮，瞬間又盛滿了哀怨，滴溜溜的黑瞳裏波光粼粼，淚水漣漣。他委屈的撲到了離萱身上，抱緊了離萱的腰，哀嚎的訴苦。
“小離，那個老爺爺總是欺負我，他讓我幹活，你看，我都幹了一整天了，連飯都沒吃嚐一口。”
離萱反手抱住身上胖嘟嘟的小娃娃，溫柔的安慰。
“沒事的，別哭了，男子漢就要有點擔當，懂得吃苦，藥老這麽做，一定是希望你好的。”
離萱看到小晴，心裏滿是惆悵。當日要不是小晴，自己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麽事情，她隻要一遇到與師父有關的事，總是克製不住自己的理智。
藥老一聽小晴在告狀，立刻睜開眼睛，怒目一瞪。
“你個臭小子，整天好吃懶做，還敢告狀，你這幾。都不知道偷吃了老子多少仙草靈藥，你自己數數，老子要你幹活抵罪怎麽了？”
一提起那些珍貴的藥草，藥老就一個勁的心裏抽著疼。看著這個奶娃娃，鼻子都氣歪了半邊。
離萱一聽，立馬心裏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這個臭小子一定還心心念念惦記著他的仙草靈藥。
她無所謂的將小晴從自己身上扯了下來，訕訕的說道：“小晴，你還是去把活幹完吧！”
小晴一張肉嘟嘟的小臉瞬間跨了下來，偷偷的瞅了瞅瞪著他的藥老，和一臉事不關己的離萱，垂頭喪氣有走了回去，蹲在地上開始幹活。
離萱看了一眼安安分分搗藥小晴，虛弱的笑了笑。然後走到藥老跟前，看著重新閉上眼，耍小孩子脾氣的藥老，諂媚的笑著，小心的開口詢問：“藥老，我師父怎麽樣了？”
“哼，死了。”藥老睜開了一隻眼睛，看了一眼離萱，沒好氣的回答。
“啊。”離萱心底一滯，隨即看向毫無異色的小晴，餘光有打量到偷偷瞄她的藥老，便知道藥老是在騙她了。
她哭喪著臉，低眉垂簾。“藥老，你就別騙我了。”
“呦，現在長腦子了。在極北之地的時候腦子是被驢踢了是吧！”
離萱知道藥老還在為她在極北之地弄得一身傷而生氣，是在關心她。她鼻尖有些酸澀，心裏卻像裝著無盡的花蜜，甜蜜而感動。
有人關心惦念的感覺真好！
離萱真心誠意的看著藥老，一本正經的道歉。“藥老，我知道我讓你擔心了。你別跟我置氣，我保證，我下次一定會愛惜自己的。”
離萱的話讓藥老心底一陣舒暢，懶洋洋的睜開眼，笑容在看到離萱那雙光溜溜的腳丫，立馬凝結在臉上。
“你剛剛才答應我的，你就這麽著急你師父啊！滾回去，穿上鞋再過來，看見你就來氣。”
藥老雖然嘴上不依不饒，眼底卻沒有任何的生氣。離萱尷尬的摸摸鼻尖，還是轉過去小心翼翼的回屋去穿鞋了！
離萱穿好鞋，順便將身上帶血的白裙換了下來。換了一身翠綠色的束腰長裙，頭頂用一根淺綠色的絲帶紮了一個馬尾辮，既簡單有方便，一個人瞬間看上去有活力多了，不再是死氣沉沉的病樣。
等離萱準備妥當的時候，外麵已經沒有藥老的影子了，隻有小晴一個人蹲在地上，邊搗藥，邊不是塞幾根仙草靈藥到肉嘟嘟的小嘴裏，小嘴塞得鼓鼓的，眼睛滿足的眯著隻剩一條縫了。
離萱滿臉無奈，額上滑下幾根黑線。她走了過去，蹲在小晴身旁。
小晴逆光看到眼前一黑，以為藥老來了，趕緊裝模作樣的搗藥，小嘴裏死勁往下吞，噎在喉嚨口不上不下。
離萱萬般無語又頗為好笑的替他拍拍背，順了順氣。
小晴看清楚是離萱後，皺著小臉一陣埋怨。“小離，你不要沒有聲音的走到我身前，我以為是哪個老爺爺，嚇死我了。”
“你安心的搗藥，不偷吃，不就不怕藥老來檢查了麽？”
小晴嘟著個小嘴，一副你不懂我，我是為了你好的表情。“小離，你不知道，老爺爺這裏的藥草不知道比天宮的好多少呢！我多吃一點，長肥了，張壯了，就不會再去清秋拔我們自己家的了。”
他已經把清秋的藥草當成他自己家的了，離萱還能再說什麽。她隻是無奈的瞅著還在往嘴裏塞的小晴，擔憂的問道：“小晴，你知道師父麽？他在哪裏啊？”
“唔。”小晴塞得太多，好不容易才吞下去一點。“帝君在那邊的藥廬裏，不過老爺爺不準我進去。”
“那師父怎麽樣了？你知道麽？”
小晴搖搖頭，想了想又揪了揪自己的辮子，“應該沒事的，我看老爺爺滿臉輕鬆，而且醫術好像很高哦！你知道麽，當時在極北之地的時候，老爺爺給了我一顆藥丸，讓我給帝君服下，之後帝君傷情一下子就穩定下來了呢！而且，我還摸到了帝君的臉哦，還有，還有手,不對不對，還有……”
小晴越說越興奮，眸光炯炯有神，指手畫腳的自顧自的激動。
離萱心裏隱隱有些擔憂，看了一眼不遠處緊閉房門的藥廬，躊躇了一番，還是移步向那裏走去。
走到門前，離萱遲疑了一會兒，抬手敲了敲木門。
“藥老，我是離萱，我可以進來麽？”
許久的沉默，一道慢悠悠的聲音才傳來。“女娃娃，進來吧，我正好有事跟你說。”
離萱推門而入，一股濃鬱蒸騰的藥香撲麵而來。她稍稍適應了一下眼前的光線，才轉過身將門關上。
屋裏，藥香霧氣嫋嫋蒸騰，水汽氤氳。藥老在一旁的架子上不斷的挑選著藥材，而他身旁，是一個極大的木桶。
木桶的縫隙出不斷的飄騰出陣陣白霧，藥香濃鬱，整室的藥香和朦朧的水汽便是這樣而來。
青泫坐在與木桶裏，桶麵上也蓋了厚厚的木板，他隻露出一個頭來。
他眼皮緊閉，但是臉色卻沒有之前的蒼白，像是靜靜地沉睡了。或許是藥浴蒸騰的原因，師父的臉頰上有著一抹不自然的紅色。
離萱看著這樣不似平常清冷雲淡的師父，氤氳的霧氣將他的輪廓勾勒的柔和，心裏有一種近乎滿足幸福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