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別丟下我
在虞歸寒的等待與計劃之中,四月初七如期而至。
從年幼時在斗獸場相遇,自此以後江琊成了她的打手,算一算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
然而虞歸寒給他過生辰的次數卻是少地可憐,這也是虞歸寒十分遺憾的一點。
於是四月初七一早,虞歸寒便逃了宗學的課程,前往約定好的雲霖峰布置。
江琊到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今日的他依舊是一身玄色,走在雪地里十分明顯。
是了,雪地,明明是四月初燥熱初襲,被陣法保護的雲霖峰卻一片鵝毛大雪,將鬱鬱蔥蔥掩蓋其下。
「怎麼降雪了?」待見到虞歸寒,他問道。
相比平日的勁裝,他今日著的是黑色長衫,比先前要更為飄逸閑適。
然慣常在他面前大大咧咧的虞歸寒卻顯得有些拘謹,雙手背在後頭,也不知在藏著什麼。
「我從虞家借了降雪台。聽聞你想看雪,不知你喜不喜歡。」
話中小心翼翼的,倒不像她。
江琊可不知她對自己喜好的了解皆來源於前世,但見那雙眼巴巴卻又真誠純凈的眸子,實在無法做出刨根問底的舉動來。
是以他什麼都沒問,只點了點頭。
得到回應的虞歸寒立刻綻放出笑顏來,朝他伸出手。
「咱們去山上看雪吧。」她道。
少女的手指不算修長,或許是因氣溫的緣故,手指都泛著薄紅,和那鼻尖一般楚楚可憐。
鬼使神差地,江琊竟握上了那指尖,果然如自己想象中的一片冰涼。
「雪我看見了,若要為我慶生,也可不必在這兒。」江琊勸道。
然而虞歸寒卻搖了搖頭。
她雖什麼都沒說,但記憶兜兜轉轉,卻又到了前世。
——「一年四季,我最喜冬日嚴寒,你不如送我一片冰雪,也算珍貴。」
第一回軟磨硬泡問出了他的生辰,虞歸寒糾結於送什麼好時,他便說了這麼一句。
於是以後年年生辰,除卻猜著他的心思送去的禮物,便是一場不合季節的大雪,連逃亡時也不例外。
而直到最後,虞歸寒才明白這場雪的含義。
——「若我死去,將我埋骨於冰雪,也算歸寒處。」
「小心!」一聲低喝拉回了她的思緒。
虞歸寒一回神,被腳下的樹根絆了個踉蹌,眼看著就要摔。
然江琊卻比她反應更快,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將她牢牢困在懷裡。
「看路。」
一觸即離,卻如火燎般,將兩人的耳尖都燒得滾燙。
上山的路只用的走的,也花費了不少工夫,等到了雲霖峰頂,已經是夜幕降臨。
月華灑下清輝,映照著一片冰雪更為潔凈。
虞歸寒早早尋到一處雅庭,此時站在山巔向下俯瞰,好似天下盡收眼底。
「我給你做了樣東西,作為生辰賀禮。」
她說著遞來一個匣子,僅是拿出來,便叫江琊感受到親近之感。
「是什麼?」他先問道。
虞歸寒狡黠笑笑,特意賣了個關子。
「是你用得上的,你瞧瞧便知道了。」
江琊也沒再問。
匣子是千年梨花木製成,纏枝鳥獸紋路栩栩如生,叫人一眼便能瞧出奢華。
然最主要的,卻是裡頭通體赤黑的雙刀。
「還沒開刃呢,你且試試,合不合用。」虞歸寒道。
江琊於是按照她的方法,指尖從刀口摩挲而過,以鮮血開刃。
只見漆黑如墨的刀面隱隱有金芒閃動,如幽泉之上的粼粼波光,又有游魚嬉鬧而過。
「這其中,融合了我的本命火?」江琊問道。
歷來器修的本命火,皆是以煉化材料、鑄造法器為用,從未有過融合。江琊之所以如此猜測,實在是這法器與自己的融合度太高,就好像本該是自己的一部分。
果不其然,虞歸寒點了點頭。
「我也是第一回嘗試,沒成想能成功。」
這還真是實話,但她沒說的是,此物還注入了自己的魂力。
得了趁手的法器,自是要試用一番。江琊執雙刀隨手朝山下揮去,勁氣便如風刃無比輕巧無痕,但若細細望去,也可見兩條魚影。
「好用嗎?」她問。
眼巴巴的,好似十分緊張。
眼前的虞歸寒,分明團團迷霧,卻給他只有真誠之感,這幾乎成了一種怪異的偏信。
但江琊卻總覺得,這樣的感覺不壞。
「好用,是我用過最好的。」他道。
得了誇讚,虞歸寒立刻便是笑眼彎彎。她小指彎曲,伸到江琊面前。
「那我們拉鉤,只要我活著一日,便不許將它換下來。」說著又怕江琊嫌棄,趕忙又添了一句,「以後法器的維護與升階我都會一力承擔,我很厲害,斷不會叫你用次等品。」
小心翼翼的自賣自誇並不叫人討厭,反是有些心疼。
江琊只覺心口堵得慌,因那不知何起的複雜懷疑——她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睛,究竟是穿過了這具軀殼,看見了誰?
「行不行?」她又問。
尚且不知這叫自己醋自己的江琊只能壓制情緒,堅定應下。
承諾也有了,虞歸寒今日十分滿意,於是跟他在亭中相互倚靠,靜靜看雪。
不知過了多久,明月高懸,她的眼帘也漸漸垂下,顯然是睏倦襲來。
江琊不欲打擾她,感受到她的靈力隱有枯竭之兆,伸手去拿她懷裡的降雪台。
誰知她卻攥地死緊,即便在昏沉中,也沒忘往裡頭輸送靈力,用以維繫雲霖峰上這一場大雪。
「你別走。」低喃的聲音悶悶地響在頸側,少女像是陷入了什麼離別的夢魘,直往江琊懷裡躲。
柔軟的頭髮就這麼順著衣領往裡頭鑽,癢地江琊身體僵直。
「你別走,這次便是賭上性命,我也會護你周全……別丟下我,我就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