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嗅其氣味者

  客廳里，氣氛隨著吳常離開變得壓抑恐怖起來，就連窗外溫暖的陽光都陰沉了，媽媽的臉色陰冷鬱結，喉嚨深處擠出咳痰似的怪聲。

  站在餐桌前的姐妹倆像雕塑一般靜止，她們默默的等待著，像一艘行駛在大海中船一樣，前方烏雲遮頂電閃雷鳴，****彷彿頃刻將至。

  這時媽媽打破沉默，她身形佝僂著來到餐桌，將那盤烤人臉重重的推到潘慧跟前，「吃」，她的牙縫裡蹦出一個字，聲音里透露出不容拒絕的歇斯底里。

  她原本溫柔慈祥的語調變得嘶啞低沉起來，右手持著斷骨刀藏在桌下，身體往前傾，整個架勢像要隨時暴起。

  潔白的餐盤裡烤得酥爛的人臉抖動著，眼眶下的左臉頰被剝落，整張人臉變得更加驚悚恐怖。

  潘慧身體抖似篩糠，她死死咬住嘴唇，從鼻腔發出急促的呼吸，下一秒快要崩潰大哭，她抓起筷子在媽媽的陰沉注視下剔開臉頰肉，夾起一小塊送入嘴。

  「哇，媽…媽的廚藝就是好，這…烤得火候…剛剛好」她原本靚麗的臉扭曲成一團，顫抖的聲音細不可聞，嘴裡的臉頰肉不經咀嚼就已咽下。

  「慧慧喜歡吃就行，來，再多吃點」媽媽終於露出笑容，「媽媽就希望你能再吃胖點」。

  潘慧只能又動起筷子，她挑挑揀揀，盤子里的人臉被剔得七零八落，許久她才挑起一小塊分不清五官的肉，閉眼送入嘴裡。

  「阿狸啊，你也別傻站著，快坐下來吃，你瞧你妹吃的那叫一個香」媽媽將視線看向胡狸，右手在桌下輕輕晃蕩，剁骨刀不時撞到椅子發出脆響。

  胡狸沉默了點了點頭，她一屁股坐在吳常的椅子上，臉色如常。

  她絲毫不避嫌拿起吳常用過的筷子，夾起大塊烤人臉放進嘴裡，她大口的咀嚼著，毫不費力的咽下。

  「媽媽做的飯就是香，難怪爸爸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胡狸輕輕放下筷子，對著媽媽笑道。

  她青蔥般的秀指輕輕敲打在桌面，頗有節奏感的響聲構成一片音符，在客廳來迴繞著，最後穿過客廳進入了吳常的房間。

  媽媽對此似乎渾然不知，她露出整齊的牙齒笑著說道「你個死孩子，天天念叨你爸爸，你爸都走了好多年了」。客廳里一張遺照從牆上突然顯露出來，照片身穿整潔警服的國字臉男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胡狸只感覺一股寒氣從地上竄起，她保持著明媚笑容，上半身紋絲不動，手指依舊輕輕的敲打在桌面，但敲打聲變得有些慌亂，而桌面下她那雙秀氣勻稱的玉足用力拱起，腳背上青色的經絡崩露出，十隻小玉蠶緊緊摳住地面。

  「王刑警死了」她心亂如麻，一時間沒有回復媽媽的話，「怎麼辦，他可是家裡唯一能夠溝通外界的人，他死了我不是要永遠困在這裡」。

  「阿狸啊，媽知道你跟你爸的關係好，我最近認識了一個不錯的人，明天帶來給你們看看」媽媽有些扭扭捏捏，跟女兒們講這些話讓她很難為情。

  「沒事媽，女兒永遠支持你」胡狸回過神朝著媽媽勉強笑道，「我也是我也是」一旁的潘慧趕緊也說道。

  明亮的屋子裡，溫馨的上演著母慈女孝，這時「叮咚」門鈴響了。

  ……

  吳常跌跌撞撞的推開房門，垃圾桶里無形的戰爭已經結束了，羊皮紙孤零零的躺在裡面。

  【蠢貨！快把羊皮紙大人撿起來】

  【你完蛋了，你是第一個把羊皮紙大人扔到垃圾堆】

  【這面巾紙上面白濁的液體是什麼！】

  【這個鬼是無解的！你必須藉助…】

  但吳常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臉色發白的來到書桌，他翻開桌上排列整齊的書籍，每一本都嶄新的。

  「匡」他一把拉開收納櫃，裡面塞滿了雜物廢紙，吳常一張一張的仔細翻找，生怕漏過什麼細節。

  「嗯？」吳常撥開雜物，收納櫃深處似乎刻著什麼，他乾脆將柜子完全抽出，他倒掉裡面雜物廢紙，拿到窗戶旁觀看。

  「媽媽從姐姐的房間走出來，她手裡還揣著姐姐的腦袋」

  「姐姐的人臉被我吃了」

  「我從窗外扔出去的紙團，一定會有人看見的」

  「今天早上我在客廳垃圾桶找到了紙團」

  「門外有隻眼睛在看著我，好像是媽媽」

  「我找不到出去的路，無處可逃」

  「我兩天沒吃飯了，它要對我動手，」

  收納櫃密密麻麻刻著字，有深有淺，字跡里透露著歇斯底里的絕望。

  正午的陽光灑在吳常身上，卻無法讓吳常感到一絲溫暖，他顫抖的觸碰著字跡，腦海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咦！我的手」吳常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被陽光穿透，他的食指和中指的骨節竟然是鎖鏈狀，一環扣著一環。

  一道蒼白的鎖鏈從食指血肉鑽出，緊接著是中指，無名指小拇指，四條鎖鏈在陽光下盡情的伸展著，最後大拇指的鎖鏈也急射而出，五條鎖鏈像潛淵而出的白蟒一樣發出無聲的咆哮。

  十指連心，吳常細細的品味著疼痛，鎖鏈在皮肉下瘋狂蠶食著骨節血肉，轉眼間吳常無名指被完全轉換成鎖鏈，接著是小拇指。

  煙霧升騰化作骷髏狀的模樣一股幽雅的氣味沁出，是松木麝香還有冰片，隱隱的還有一絲膽汁的酸味，是墨香！好濃的墨香。吳常深深的吸了一口，白色煙霧鑽進他鼻腔里，他腦海里一道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像是無數冤魂怨鬼發出尖叫一樣，他腦袋一清，感覺一股冰涼涼的氣息盤旋在腦前額，又分出一道流向右手，他的右手爆發出蒼白的光芒。

  「我是吳常，我就是吳常，我不屬於這裡，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吳常望著手中的光芒自言自語道，他的記憶一點一滴迴流，「王琦還有王玫還在等我」。

  吳常手中光芒漸收，他右手掌血肉被完全吞噬殆盡露出蒼白的鎖鏈，鎖鏈架構出完整的掌骨、指骨還有腕骨，在陽光下宛若精心堆砌的藝術品一般。

  他活動著手掌，時握緊時放鬆，他心念一動，手掌急射向窗戶，尖銳破空聲快撞上窗戶，然後猛地一剎輕輕點在玻璃上，感受中手裡堅硬的觸感，吳常默默收回手掌。

  突然吳常回手一抓，一道音符被碰碎。「遵循你內心的本能，不要相信你的記憶，這個媽媽是假的！」破碎的音符散落在空氣中，憑空響起一道女聲，這是他的便宜大姐。

  吳常沒有理會，他左手掏出鬼戒尺走向垃圾桶。

  【我是吳常，我重新喚醒了記憶】

  【你竟然喝了腦漿湯，我滴個鬼鬼】

  吳常臉色平靜的拍了拍肚子，「食爾等肉，報爾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