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挖墳埋屍
驚雷劈下,殃及池魚。
被劈得外焦里嫩的「池魚」唐倪,慢吞吞從布滿黑灰的洞里朝上爬。想她霉運纏身,衰事連連,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只不過,她這口氣松得還是太早了些。
她只移動了幾步,就摸到了一塊硬物,適時,閃電驟降,照亮了她手中之物——一具死人的骸骨。
雖然受驚,但好在她向來沉穩,臨危不亂。於是,她只是真誠念了三遍罪過之後,繼續向上爬。
就在她剛剛爬到坑邊上時,一張陰森森毫無生氣的人臉忽然探過來,倏忽間在她面前驟然放大。她一時間連呼吸都停了一瞬,腳沒踩穩,連累著身子都朝下滑了幾步,堪堪停在她剛剛發現的那具骸骨的頭骨上。
透著寒意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幽幽響起,「你踩到我了。」
唐倪仔細一瞧,原來眼前這「人」乃是一名孤魂野鬼。想來,她誤打誤撞踩著的骨頭就是他的屍骸。
「老人家,實在對不住。」唐倪爬上去,然後十分體貼地,為他把坑邊上的土往裡推回去,「要不,等我幫你把墳修好后,再幫您上根香燒些錢?」
老者搖搖頭,舉起雙臂,將身上奢華至極的壽衣展示給唐倪,「不用,我不缺錢。」
唐倪無奈,只好將伸進口袋裡已經握住了一把金豆的手慢慢鬆開。
「你只需要幫我把墳埋上就好。」說完,老者便垂著頭走開,在坑邊尋了一截被雷劈倒的枯木坐下,抱著燒焦了一半的木牌怔怔地發獃。
唐倪應聲照做。想她自有記憶以來,便在寒山攜上撿了座破廟落腳,俯仰之間,已過去了十載。
時至今日,「凡合理要求者有求必應」的玉骨仙,放眼五湖四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因她樂善好施,廣結善緣,人人提起她都是讚不絕口。只是,這十年前橫空出世,不知來歷的玉骨仙自己也會遇到一些難以解決的麻煩——她迷路了。
這一次下山還願,乃是去往薊北之地的水中月。有位未曾註明名姓的祈願者,說想要找回自己的記憶,並拿錢買通了陰差得以短暫還陽一刻鐘,為了種一棵梅樹——這是大有典故的。
據傳,玉骨仙初立廟宇時,掛出了「凡合理要求者必應」的旗子后,一些半信半疑的人跳了出來,「我們怎知,你不是坑蒙拐騙的半吊子?」
玉骨仙唐倪只道,「我從不說謊,有人教過我的。誠信,乃立人之本。雖然我不太記得到底是誰教過我了,但我會繼續遵守。」
「那你收多少錢?」那人又問。
「收錢,我為何要收錢?」唐倪怔住,其中一個拉了拉那個人的衣袖,低聲說了句,「她就是前陣子我跟你說的那個冤大頭。」
唐倪,「……」
耳朵太靈敏也不是件好事。
那人瞭然,「莫非你做好事是不收錢的?」
唐倪怕自己被別人看輕了去,挺直了些腰板,擲地有聲,「要的。」
她初來此地時,鬧出了太多烏龍,數不勝數。於是,在她決定立廟行善積德之前,她特意實地去考察了一番類似的廟宇。無一例外,都是要收錢的。甚者,連上柱香都要十文錢。可唐倪學不來,但她又不想太過於格格不入,被大家當作一個另類。
可她並不缺錢。
當時,她在返回的途中,一邊思索該怎麼處理報酬這回事時,因為低著頭沒看好路,一不留神一頭撞在了樹上。她抬頭,見路邊生的一株紅梅極好,於是福至心靈,在返回廟中時又掛出了另一張旗子:祈願聊贈一枝紅梅。
可過了沒幾日,淚汪汪的花神哭天喊地找上了門,拉著她的衣袖又是抹鼻涕又是擦眼淚,「你行行好,我們家的小梅花都快被人給薅禿了!」
前來祈願人數之多,是唐倪始料不及的。能把天下梅樹都薅禿,足以可見。
於是,為了安撫花神,保住紅梅這一樹種,唐倪又換了張旗子掛上去,「何不聊贈一株梅。」
於是,前來祈願之人開始在山上觀外栽樹。短短几載,漫山遍野,所見之處,皆為紅梅。「玉骨仙」的稱號便是由此而來。
前些日子,廟裡積攢的祈願達到了一定的數量,經過她的兩個愛徒層層篩選后,她拿著可以還的願簽,收拾好行囊,下山還願。
這第一願,便來自水中月。
只是她運氣不好,剛到了這薊北之地,就突逢驚雷。唯一可以用來辨認方向的羅盤也不知所蹤,只怕可能已經「香消玉殞、灰飛煙滅」。
本來是打算問問附近的人,可這薊北之地人跡罕至,方圓百里都少有人煙。
於是,唐倪只好將頭一轉,滿懷希冀地看向老者,「老人家,晚輩可否向你問個路?」
老者懶懶地掀起眼皮,沒吭聲。
唐倪於是小心翼翼地開口,「不瞞您說,我此次下山乃是還願而來,初來乍到難免人生地不熟。您也知道,這薊北之地方圓百里都少有人煙,現下又丟了辨別方向的物什,多有不便。我本無意叨擾您老人家,但相識一場也算有緣。不知您可否告知,水中月在何處?」
老人家終於抬起頭來,目光由渙散無神凝聚起了些光彩,斟酌了一下才緩緩開口,「你說你是為什麼而來?」
「還願。」
「還願……你可是那寒山攜玄都觀里供奉的那位玉骨仙?」
「不錯,沒想到老人家您也識得我?」
老者忽然跪下身來,雙手捧著唐倪的手,顫巍巍地開口,「玉骨仙,祈願的人是老朽……」
唐倪心說,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
「老人家請先起身。您有什麼話慢慢說。」唐倪扶起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