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告別
姜余來到第四重深處的牢房，繞過屏風走到師父面前，她將手捧著的一套衣服放在倪嵐身旁。
「地牢濕涼，您身體又不好，還是多穿些。」
倪嵐拿起衣衫細看，剪裁尚可，只是針腳彆扭，還不過關。
「這是余兒給為師的禮物么？」
倪嵐難得一笑。
姜余的臉色紅了又白，別過頭去：
「也不算禮物，就是…練手，這不是要分開一陣么，師父且穿著，等過年的時候，我定給師父做身好的！」
倪嵐聽罷，眼裡竟有幾分失落。
「你可知，姜侯爺接你回去是為何？」
姜余點點頭：「大概也能猜到幾分。」
如今朝局不穩，拉攏各方勢力最簡單卻也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聯姻，她已到了婚嫁的年紀，而姜侯爺如今只有一個嫡女，遠遠不夠。
小時候就聽姑母說過，高門大族家的女兒過著千金的生活，肩上也負著千金的擔子，那時她還不懂，但如今也算明白了。
只是她，不是個例外么？
「余兒，還有轉還，讓宋平安帶你…」
她苦笑，坐在師父身邊，像小時候那樣輕輕倚著他的肩：
「就算他再厭我、棄我，這次也是他求我回去，總不會費盡波折只是為了殺我吧？只要我不死，就有轉寰的餘地…況且胡叔還在他們手裡，師父忍心為了一個我，讓天都失去一個『小清河』么？」
不合規矩…
這四字已在倪嵐嘴邊，但此刻也不忍心事事對她嚴苛，就讓她像個小孩子一眼撒嬌片刻好了。
「余兒，你是我們幾個看顧著長大的孩子，早就將你視若己出…」
姜余搖搖頭：「姜月輝說，他給宋大娘送去了金銖，擺明就是告訴我，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不僅如此，他還知道在城樓上射殺李險的是我，當時已經很亂了，這樣細微的情報他都有，師父，不僅是銀幣團有一千隻眼睛，他們也是有備而來。」
倪嵐閉上眼。
「余兒去了侯府，萬事也要小心，低調謹慎些。但也時刻記著，你的身後是天都銀幣團，萬事皆有師父為你撐著，關鍵時刻…」
倪嵐拿出一枚赤金色的錢幣，放在姜余手心中。
這枚硬幣與之前的銀色硬幣除了顏色並無差別，一面是篆刻「天」字，另一面是一個三角形的舌頭，正吐著信子，只是如今這枚通體赤金，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比銀幣更沉重幾分。
「收好了，李長盧連夜為你打制的，從今往後，屬於你。」
天都銀幣團，雖叫「銀幣」，但每一位核心團員都有一枚獨一份的赤金色的錢幣，材料特殊，工藝精密細緻，並非旁人能夠輕易仿製的。
這是姜餘一直以來的夢想，奈何宋平安反覆拖她後腿，以至於考驗不通過，她想進入核心團的夢想遙遙無期。
結果就是作為編外成員，拿著臨時的銀幣，去做一些可有可無的任務。
這都怪宋平安這個膽小鬼！
…
與師父告別後，天還未亮，尚有些時間，姜余獨自去了書院。
此時這裡靜悄悄的，月上中天，掛在書院正中那顆大樹上，姜余輕鬆攀上樹，又輕輕一躍落在屋頂上，月色正好，姜余躺在屋頂上，枕著手臂看天。
「就知道你在這兒。」
下面傳來宋平安的聲音，姜余起身，就見宋平安已經爬上屋頂，手裡還拎著一個食盒。
姜余有些惱火，明明知道自己只能留三日，這小子竟無緣無故消失了兩天半，自己和所有人都告別過了，唯獨不見他。
「去哪兒掙大錢了？」
宋平安笑了笑，攤開食盒的蓋子，裡面擺著滿滿的食物，包括姜余想吃的燒肘子和醬牛肉。
姜余毫不客氣撕了半片塞進嘴裡。
「還有玉逢春？宋平安，你去天承郡了？」
宋平安點點頭，雖然姜月輝依約退兵，但全城仍被封鎖，宋平安是從那條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小路偷跑出去的。
「我就隨口一說，再說了，這不還沒到生辰…」
宋平安從衣袖裡摸出一根簪子，樣子簡單大方，白玉的，料子剔透。
「隨口一說也是心有所想，生辰到了再說生辰。這個給你，一件首飾都沒有，去了再被府里的丫鬟僕人看輕了。」
姜余皺了皺眉，將宋平安送過來的簪子推了回去，嘴裡嘟囔：「看不看輕，那是他們的事，等胡叔回來了，我還能在那兒一直待著？」
宋平安如釋重負地笑了。
「那你去哪兒？能不能把我帶上？」
「你不管你爹娘還有師父啦？」
宋平安給她倒了杯酒：「我娘說，如果是跟著你，去哪兒她都放心，至於我師父，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神通，沒準兒活得比你我加起來都久，用不著我給他養老送終。」
「我還能去哪兒？自然是回來了。」
姜余說完，接過酒杯喝下酒。
這酒入喉辛辣，姜余眼淚都要出來了，這是什麼垃圾東西，憑什麼這破玩意兒要被幾位師父稱道？
呸呸呸！
「辣么？」宋平安小酌一杯，看著姜餘一臉痛苦，忍不住問了一句。
「咳咳咳咳…是別離太苦…好酒，再來一杯！」
姜余說著，將杯子懟了過去。
宋平安夾了片燒肘子塞進她嘴裡。
真不忍心拆穿她…
「別喝了，喝酒傷身，小酌即可。」
宋平安收起杯子，見姜余也不強求，反倒鬆了口氣的樣子還覺得有些好笑，吃的差不多了便把玉簪塞她手裡，她也沒拒絕，默默收下了。
天快亮了，宋平安不言語，起身跟著姜余跳下屋頂，離開書院。
街上無人，一路靜謐。
「姜余。」
「嗯。」
「你真的會回來么？」
「怎麼？」姜余停住腳步，抬頭看他，「你覺得我會嫌貧愛富，賴在他那侯爺府不成？」
「不是…」
「我從出生起就沒踏入他姜侯爺的府邸半步！更不稀罕他家的富貴！」姜余越說越惱，聲音都提高了幾度，「潑天的富貴老子也見過！唔唔…」
宋平安捂住她的嘴，一邊抱怨：「姑奶奶，您就喝了一杯，怎麼就醉了…別喊了，再喊全城的人都要為你送行了。」
要知道她這麼不能喝，宋平安打死也不會讓她沾酒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