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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山雨

  「我們張家世代守護的白塔和王平墓被盜,你消失的這一個月里,古井潭的水變成了血水,腥臭無比,而且遠遠聞著還有股蛇腥味。用十八飛星算來,將有大災啊!」

  「你跳進石棺后,發生了什麼?」張子玉問道。

  「王平墓,不簡單,石棺只是一個入口,我從石棺進去后,實際上到了一座修在江底的黑塔內部,然後遇到一條巨蟒,最後被漩渦帶到了一個洞窟里,在那裡找到了王平的屍骨,他陰修圓滿了。」我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觀察面前張家高層們的神情變化,當我說到黑塔和巨蟒的時候,一些頭髮花白的老人似乎受到了觸動。

  「嗯。。。他沒有說謊。那頭孽畜建國初期一直盤踞在白塔的頂部,老夫當年還做過法,施五雷咒引雷電劈它。再後來,這孽畜便消失了,沒想到去江底的黑塔了。」張老太爺自言自語地嘆說著,頭微微後仰,似在回憶往事。

  「黑塔,原本便是白塔的雙生塔,有白塔的時候便有了黑塔,嘿嘿,據說這兩座塔還是魯班大師所造嘞!」張老太爺發出兩聲乾澀的笑聲道。

  「感情張家請我吃講茶是想與我交換情報啊。」我心裡一想,肚子里的火氣下去了許多。於是,便把除了遇見江棹歌以外的事情都講了講,當然所發現的波斯銀盒、銅印和銅鏡都隱瞞了。

  「王平墓弄得如此玄妙,竟沒有一件寶貝?」張子玉問道。

  「老太爺,家主!唐家家主說謊,我懷疑他,不,甚至整個唐家都與江家有勾結!」一位坐在靠近三義殿門口處的老人站起身,氣憤地說道。

  「什麼證據?」張老太爺眼睛微眯,語調依舊低沉,透過圈椅縫隙可以見到,他已經緊握雙拳,手背的青筋時隱時現。

  「我門下線人說曾見到唐家家主與江家少女一起出現在相如縣附近。」老者答道。

  「確有此事?」老太爺微側著頭盯著我道。

  「哦?你們張家竟還能認出江家人?看來你們沒少接觸呀。」

  老者一問,整個三義殿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除了呼吸聲外,聽不見其他聲響,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哈哈哈!要說江家,整個張家恐怕我最熟習,是吧豐爺?」老者一隻手慢慢地扣住自己的下頜,向上撕起一層臉皮,露出臉皮下麵灰黑髮紫的膚色。原來,老者的臉是周家做的人皮Y面具,而真正的臉則更像魔鬼,乾枯皸裂,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牙痕,紫紅色牙痕的內部還可見因癒合不均勻而堆起的碎肉,從牙痕的樣子來看,應該是人咬的,這得有多大仇怨,才恨不得生吞牙咬?

  「老江,你的仇,一定報。」張老太爺看了看張子玉,又看了看張江,似乎他們這代人有什麼事情是隱瞞著張子玉的。

  「原來說話的老者叫張江,看年紀估計曾經是跟著張豐老太爺,不知他與江家有何恩怨,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問問江棹歌」。我心裡想到。

  「這麼說,你的確與江家有聯繫?」張老太爺凝視著我,言語漸漸的變得一字一句。

  「嗯,我是在王平墓里遇到的,本來想抓住問個究竟,結果被她跑了。」

  「砰!」一聲巨響,張老太爺突然站立,道袍無風自鼓,身後的交椅被震成了碎塊,倒插入身後的關公彩塑中。

  隨著張老太爺的起立,三義殿里近一半人站了起來,雙目怒瞪著我,而另一半人卻與張子玉一樣,端坐在蠟黃藤椅上,臉色淡漠的看著殿里的一切。

  看來,張子玉這個家主位子坐得還不夠穩當。

  「咔嚓!」我就近抓過一盞茶盞,單手捏爆,破碎的瓷片將手劃破,流出鮮紅的血液,股股疼痛不斷刺激著大腦,提醒著我,今天這個三義殿如若處置不當,走不出去事小,引發張唐兩家血拚事大。

  「一盞十人,再上前,拿命換!」我舉著一手碎瓷片,對著準備衝上來的部分張家人吼道。

  鮮血滴落在青石磚上,發出沙沙輕響。

  「唐家暗器,的確天下無雙,不過小子,我張家穩坐蜀七門頭把交椅過百年,可不是說說而已。」張老太爺轉身正對著我,兩袖生風,身上隱隱有金色的電弧涌動,噼里啪啦作響。

  千鈞一髮之際,一聲斷喝響徹整個三義殿。

  「都幹什麼?現在我是家主,怎麼?沒有吩咐就準備動手?」張子玉站起身,怒視著張家眾人。

  「都給我坐下!」張子玉喝道。

  「爺爺,江老一人之言不可定性,就算見到唐天與江家人有來往,也不能證明整個唐家都與江家有勾連,事關重大,我會情況報給唐家的長老會,相信唐家的長老會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張子玉一手輕輕拍著張老太爺的背,一邊將他扶著坐在自己之前坐過的圈椅上。

  蜀七門每一個家族的家主都是在二十來歲便擔任了,年輕是好事,但有時候做事難免存有年輕人好急不靜的特點,所以各家族都有一個監察家主的機構,由家族內部德高望重的老人組成。每個家族的監察機構的名字不同,唐家叫長老會,張家叫想爾堂,名稱的來歷都與家族背景有關。

  唐家在舊社會,專工鑒定與暗器機關,所以一般伙頭子出來的重寶或不認識的東西,都會委託唐家鑒定,同時唐家也負責讓這些燙手的文物流通變現,這種人物在蜀郡黑話中被稱為師爺,舊社會有句話,唐家師爺手眼通天。師爺是一種職業身份,技術高超的才能被稱為長老,唐家長老會得源於此。而張家追墓仙道,世代修習道教,監察往往與戒律相關,道教中的戒律主要有想爾九戒等,張家想爾堂便源自此說。

  「張子玉,我現在就可以代表唐家表態,唐家與江家沒有任何瓜葛。我遇到江家人也是偶然,不過江家人再次出現,咱們蜀七門的確需要重視。」我見張子玉想平息事端,連忙順著他的話講道。

  「好,江家這事我信你,不過你說墓里沒東西,我還真不信,你唐天伙頭子,可是恨不得包干包盡呀!」張子玉看著我道。

  「今天這事兒,咱們各退一步,我搜你身,如果沒有,待會吃過午飯,我送你回蓉城。如果有東西,只要墓里出的,都交張家,白塔和王平墓,我們張家守了好幾代人,留在張家,不壞規矩,不然就算你唐家私自到我張家地界伙頭子。」

  「大家覺得這樣如何?」張子玉不待我回答,對著張家眾人問道。

  「既然家主發話了,我們聽著便是,沒有異議!」

  「爺爺,你看這樣妥當嗎?」張子玉轉身對著張老太爺微微彎腰道。

  「就依你,唐家小子可能不知道江家與我蜀七門可是見面就要殺紅眼的,所以他的話倒也可信,唐家不大可能與江家有勾結的,但這事唐家長老會必須得知道。」張老太爺半依在圈椅上,悠悠地道。

  「我靠!你們合著下套坑我?」我環視周圍,只見張家老太爺悠閑地拿過新茶,張子玉嘴角微揚,張江重新戴好了面具,正在用手輕輕撥弄著銀髮。

  「我真的是服了,你們配合太默契了,張家不去演戲真的是可惜了!」我無語道。原來,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計劃好的,當我說這次伙頭子沒有找到任何寶物之後,張江便起來揭發我與江家走得近,張老太爺故意推波助瀾,逼得我以為情勢緊張。張家一半人圍過來,一半人安坐不動,也是為了暗示我還有可調節的餘地,不然我很可能已經用碎瓷片當暗器殺人了。一步一步環環緊扣,最後的目的就是想搜我身,將寶物留在張家。

  「別搜了!」我搖著頭,哭笑不得。

  「剛剛我說沒有,是因為這東西你們張家肯定看不上,王平墓里撿的,蜀郡漢墓里到處都是。」我一邊說著,一邊從衣兜里掏出青銅鏡,遞向張子玉。這面漢代博局紋青銅鏡的確很普通,現在的許多博物館都能見到,我不想交出來是因為它在王平將軍手裡捧著,擔心萬一我看走眼了,它隱藏著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

  張子玉拿在手裡看了看,然後又瞧瞧我,「就這個?真沒了?」

  「不信你就搜吧!」我說著便平舉雙手。

  張豐老太爺接過銅鏡,拿在手裡翻來翻去地看。

  「唐小友,你給老夫講講,它是這哪找到的?」張老太爺將銅鏡遞給了張家眾人傳看,喝了一口茶,輕嘆一口氣,問道。

  因為常年鑒定的原因,我留意事物比較仔細。很明顯的,張老太爺端茶的手在微微顫抖著,說明此刻他的內心一定是風起雲湧,表面的和氣,只不過是壓抑著不太好表露。

  「王平將軍陰修白骨手中抱著的,便是這面銅鏡。」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見面前的一些與張江年紀差不多的老人聽到此話,先是微微愣神,然後驚訝的表情在臉上一縱即逝,更多的,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痛苦的神情,眼神中帶著絲絲恐懼。

  張老太爺聽罷,久久不語,身體似乎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癱軟地靠在圈椅的椅背上,抬頭呆望著三義殿落滿灰塵的木質天花板,嘴裡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老天啊!我蜀七門到底是犯了什麼錯?那個秘密我們不想知道了,一切的罪過就讓我們老一輩承擔吧!你為什麼還找上我們的後輩啊?」張老太爺旁若無人的對著天花板大聲自言自語道。

  「爺爺,什麼秘密?發生了什麼事?這不就一面普通的漢代銅鏡嗎?」張子玉急切地問道,我亦投去焦急的目光。這面鏡子我與張子玉想的一樣,沒當回事,可是從張老太爺的表現來看,它好像很不一般,似乎牽涉到老一輩人的秘密,很可能就是我爺爺當年與其他六大家族高層會談,回來后一直被監視和不能言談的事情。

  「江家。。。這面青銅鏡。。。真是輪迴啊,看來江湖又要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了。」

  「這事,你們小一輩別管,也千萬別去好奇,看來我們幾個家族還活著的老東西,又該碰頭會會了。」張老太爺嚴肅中帶著些落寂,說罷,起身徑直向三義殿外走去。

  年紀較大的張家老人也起身,跟著張豐老太爺離開。

  腳步聲,稀稀落落,人群漸行漸遠。

  獨留我與張子玉,站在三義廟裡,靜靜不語。

  「滴答滴答。」

  果城的雨,又下了起來,輕打在屋檐上,凌雲府淹沒在山雨迷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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