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宋牧晴驚了:「師父你怎能如此,  此人修為不過是地仙而已,我的修為足足比他高了三個大境界!」

  她拍桌,  義憤填膺:「此等好事,你竟會讓給我做,定然是有陰謀。」

  素寒璧攏著袖子喝了口茶道:「我主要是不不太想見他。」

  「師父你……」宋牧晴欲言又止,說出了自己的合理猜測,「你是不是騙過他感情?」

  素寒璧:「?」你有問題。

  她悠悠說道:「反過來。」

  宋牧晴顯然是不敢相信:「他騙了你感情,竟會如此?」

  「此事足夠令我笑三百年。」她正色,「不過那修士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之外,  又有什麼資本能騙你感情?」

  素寒璧伸出手去,推了她肩膀一把:「不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吹了口手中茶的浮末,問道:「你去是不去,  你若不去我便易容親自去。」

  此等恃強凌弱之事,  宋牧晴自然是當仁不讓,  馬上摩拳擦掌道:「待我尋個機會便去。」

  「不過我們還是先去恆一閣。」宋牧晴說道,  「閣里那些書獃子聽說你來了,已迎出了十里地。」

  素寒璧在寒月小境里,鮮少外出,  從未想過與海外仙山的人打交道。

  主要是這仙界給她的印象,  並不十分好,她有偏見。

  沒想到恆一閣竟對她關注許久。

  宋牧晴起身:「我出去與他們打個招呼。」

  而恆一閣之外,  苦苦排了十里地,就為了一睹恆一閣書閣里那些珍貴典籍功法的修士們,  則抬起頭來,眼見著一葉細長的靈舟,在他們頭頂劃出一道絢麗的光華,就這麼越過山下的人群,  來到恆一閣入口附近。

  「這靈舟是誰的,怎會如此不守規矩?」有一胖乎乎的修士仰頭喝了掛在腰間的酒,仰頭望著那流光溢彩的靈舟,「恆一閣開書閣,大家自覺守規矩排隊,怎麼就他如此囂張,敢如此插隊?」

  站在他身邊身著青衫的瘦長修士連擺出一副噤聲的姿勢:「道友,你從沙境前來,想必沒聽說過她吧?」

  「她是誰,還能比百年前那位將四大仙殿攪了個天翻地覆的素寒璧厲害?」胖修士非常不滿。

  「巧了,正是她。」瘦長修士見多識廣,自然是認得素寒璧從紫宸仙尊那裡白嫖來的靈舟,「這位仙子在寒月小境里深居簡出,沒想到恆一閣開閣將她吸引過來了。」

  「如此!」胖修士雙眼泛光,很是激動,「我沙境有許多她的崇拜者,今日倒算得上幸運了,竟能見到她。」

  一胖一瘦兩個修士在旁絮絮叨叨,講話聲引起了正在排隊的素辛石與季淮的注意。

  「恆一閣書閣中收藏有許多珍稀功法,待會入了書閣中,你可尋一些適合你的功法,拓印下來,日後研習。」素辛石正交代著季淮一些什麼,卻見季淮扭過頭去。

  「他們在說的是……」季淮聲音有些猶豫,「可是阿璧?」

  素辛石陡然間神色變了,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惶恐:「正是。」

  巨大的困惑繚繞在季淮的心頭。

  阿璧當年分明是……死在了雷劫之下,又為何會出現在仙界。

  他伸出手來,捂緊自己的心口,竟覺胸口深處疼得發慌。

  「她……」季淮皺眉,自雲上之境那次邂逅,他知道素寒璧的性情與雲霄宗的她是大相徑庭,兩人性格分明就不是同一個人,但容貌氣質卻完全一樣。

  她到底是怎樣的。

  「師父你……為何從沒去尋過她?」季淮忽然有了疑問。

  素辛石的眼中滑過一絲悲傷惘然,他雖不知為何素寒璧沒有死,但他聽聞海外仙山許多修士的傳言,知道素寒璧沒有來找他麻煩,已經是顧念曾經幾百年的父女之情了。

  而此事的真相,是斷然不能讓季淮知道的。

  素辛石搖了搖頭,將手背在身後,沉聲道:「此事你便無需再問了,且去書閣吧。」

  「但……」季淮總覺此事異常,但卻不知如何追問,只能抬頭繼續去關注素寒璧的靈舟。

  只聞到一縷裊裊墨香飄過,自高大的恆一閣書閣之中,三位身著白衣墨色紋飾的修士飛了出來。

  三位恆一閣修士的面孔白凈,有高雅的文人氣息縈繞,他們飛至靈舟之前,禮貌一揖。

  靈舟之下排成長隊的修士爭先恐後往靈舟下擠:「讓我看看!」

  在眾目注視之下,一位披輕帛軟紗,身姿窈窕的絕色女修自靈舟里踏足而出。

  她那細長的狐眼朝下輕柔一掃,令許多男修士不敢與她對視。

  也有與雲上之境熟識的修士認出了她:「是南琉璃殿聖女,宋牧晴,竟會是她?這靈舟不是素仙子的么?」

  「這?」亦有聽說過許多小道消息的修士開始解釋了,「當初南琉璃殿的琉璃天為了讓宋牧晴當她南琉璃殿聖女,甚至答應了她一個無理要求,說是她不入琉璃天門下,因為她自己有師門。」

  「如此說來——」又有一修士接了口,「說實話,她好像已經離開南琉璃殿了。」

  「素仙子將南琉璃殿砸了那日,我剛巧在場,我親眼見到這宋牧晴到倒塌的南琉璃殿內殿前嗑瓜子看熱鬧,順帶與琉璃天鬧掰了,離開了南琉璃殿。」一位知情人士馬上爆料。

  「所以,這位南琉璃殿前聖女的說的師父……莫非是?」有人提出了疑問。

  只聽見空中靈舟前,宋牧晴亦是朝恆一閣三位修士行了一禮道:「麻煩三位道友出門相迎,我師父一向不喜見人,待入了恆一閣再出靈舟相見。」

  「素仙子何必麻煩今日前來。」為首的恆一閣王謙說道,「今日恆一閣擁擠,擇日前來便可,恆一閣書籍,素仙子隨意翻閱便可。」

  宋牧晴保持面上的假笑,心想你恆一閣一本拓本賣一千靈石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便入內吧,正巧我恆一閣閣主也想與素仙子一見。」王謙上前迎道。

  恆一閣之外擠了過來想要一睹素寒璧芳容的修士們皆嘆息,沒想到期待了這麼久,就只見到了她徒弟。

  而素寒璧不出去的原因很簡單,她實在是不願與季淮打照面。

  若是在人群里被他悲慟深情地大聲喊一句「阿璧」,她絕對離社會性死亡不遠了。

  到了恆一閣里,她才偷偷掀了水晶簾,往外探頭望去:「季淮不在了吧?」

  宋牧晴輕笑一聲道:「他在外面排隊呢,師父你先與王謙入書閣里中看看地形,到時候好尋個機會敲那小子一悶棍。」

  素寒璧這才從靈舟上跳下來,一抬頭便見恆一閣的王謙正盯著她瞧,目中有些欣賞之色。

  「向來只聞素仙子之名,未見其人,今日得見,也算得上三生有幸了。」王謙白凈俊朗的面上出現微笑。

  「你是恆一閣的人,難道連修士入門必讀的《輪迴論》都沒讀過?」素寒璧隨口說道,「六道輪迴里,上一世的功德不會累計到下一世,一輩子勤勤懇懇做好事供奉神明,下輩子或許還是一輩子當乞丐,今生的成就是今世的努力。」

  王謙失笑,問道:「所以素仙子的意思是?」

  「不是三生有幸,自然便是今生有緣。」素寒璧自他身邊翩然而過,「你恆一閣閣主便不去見了,我是來看(占)書(便)的(宜)。」

  恆一閣閣主她也曾從宋牧晴口中聽說過,傳聞此人見首不見尾,無人知曉他長什麼樣。

  萬一長成森羅天那樣就糟糕了。

  素寒璧正朝書閣走去,便看到身邊的王謙微笑說道:「素仙子這不是已經見了?」

  「已經見了?」素寒璧一愣,反應過來,「你便是啊,幸好。」

  「幸好什麼?」王謙覺得她說話有趣,便介面問道。

  幸好沒長成森羅天那樣。

  素寒璧不會把這話說出去,只自顧自走向書閣,一邊說道:「沒想到恆一閣閣主竟然喜歡假扮門中弟子。」

  「如此才能知曉門中情況,不是么?」王謙為素寒璧推開恆一閣的後門,從此進入,並沒有正門那麼擁擠。

  素寒璧這才側過臉正眼看著王謙,謹慎問道:「閣主言說想見我,所為何事?」

  「只是有些佩服素仙子所為。」王謙搖頭笑道,「你在寒月小境里鮮少外出,自然不知我們海外仙山中大部分修士的看法。」

  「如何?」素寒璧問,白皙的指尖自古舊的書架上滑過,掃過上面每一本書的書脊,最終停在某春宮圖冊上。

  她直接抽了下來,隨意翻閱。

  「沒想到素仙子竟對此書感興趣。」王謙看到素寒璧當真是津津有味在看,於是感慨道。

  「沒想到恆一閣竟連此書都收藏。」素寒璧與人打嘴炮自然不落下風。

  「哈哈。」王謙笑了起來,看起來很是開心愉悅的樣子,「這書在中央紫宸殿里可沒有收藏。」

  素寒璧將這本春宮圖冊給拓了下來,一邊施法一邊說道:「所以這就是你恆一閣奇貨可居,一本春宮圖冊賣兩千靈晶的理由?」

  「紫宸要統治仙界,總歸是要壓抑某些**的。」素寒璧隨口一說,「他倒有趣。」

  「素仙子若想看,歡迎隨時來翻閱。」王謙隨手將書架上的塵灰撣去,明朗陽光灑進來,將書閣照得很是亮堂。

  「無事,到時買些拓本來看,給我打折便好。」素寒璧搖頭,轉回了之前的話題,「你說海外仙山修士佩服我做的事,此話怎講?」

  「就是……做到了我們一直想去做,但不敢去做的事。」王謙笑,「素仙子還是厲害,剛飛升上來便敢做這樣的事。」

  「既然能去做,為何不做?」素寒璧反問,「早看那些煞筆不爽了。」

  「刑台上的雷劫可不好受。」王謙說。

  「這東西我自然不懼。」素寒璧表示她可以在雷劫里洗澡。

  王謙繼續隨手打掃書閣,動作很專註,他是真的愛書。

  「雲上之境大多是仙人的後代,一出生便有堪比地仙的修為,未曾受過六道輪迴之苦。」王謙搖頭笑道,「素姑娘你也是飛升上來的,修鍊之苦自然是知曉的,遭遇了那麼多磨難才有所成就,有些修士不滿也是正常的。」

  「但掌控萬方世界的四大仙殿實在是太強了,他們就算想要找這些仙人算賬,也沒有辦法,有的同流合污,資質好的加入四大仙殿,若是資質不好或是性格不羈些,便到靈氣更為稀薄的海外仙山,往外開闢生活空間。如此便形成了雲上之境與海外仙山,在雲上之境西部,還有一處特別的區域,但我甚少與那裡的人交流。」王謙解釋道,「素仙子可算為他們出了口惡氣。」

  「這樣么?」素寒璧手上抱著滿滿一大沓拓本,將之收入袖中藏納的小空間里,「不用謝我,若是真想感謝,給錢便好。」

  二人正交談間,卻聽見不遠的書閣附近傳來吵鬧聲。

  「別打了,在我恆一閣書閣里的打架鬥毆,你們以後不想來了嗎?」

  「去喚章長老,我打不過這兩個莽夫!」

  「啊!!!我閣中珍藏的八二年春宮圖冊,被你這廝三板斧毀了。」

  「不用去叫章長老了,敢動我恆一閣藏書,我親自動手。」

  素寒璧心道不會吧,宋牧晴不至於幾千年沒見,連打個人都會被發現吧,連忙匆匆飛過去查看情況。

  而站在她身邊的王謙速度更快,在聽到「珍藏的八二年春宮圖冊被毀」的時候,他就已經沖了過去。

  待飛過去的時候,素寒璧便看到在許多的修士圍觀之中,有一胖一瘦兩個修士一個揮舞著板斧,一個手執青笛,正在書閣的廳堂里打鬥。

  「你聽著,沙境里來的蠻子,就算你們抱著素仙子的大腿求,她也肯定不會給你簽名的。」

  「我們海外仙山的很多修士連她真容都沒見過,就你一個沙境蠻子居然敢肖想她?!」一桿青笛戳了出去。

  「素仙子作風,與我沙境豪爽風氣甚是相似,你見不到,難道我就沒機會嗎?且吃我一板斧。」

  素寒璧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人群里擠來擠去這才擠到前頭去,正巧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真的是草了。

  好巧不巧,這時身邊幾位吃瓜修士一邊「嘖嘖嘖」了好幾聲,扭過頭看到突然出現的素寒璧,覺得有些面生,便向素寒璧問道:「咦,這位道友眼生,不知名諱是什麼?既然大家都喜歡看熱鬧,以後我們便是朋友了。」

  素寒璧心道這場面她真沒見過,她偷偷咽了一下口水,看向人群之中打得噼啪光影亂飛,口中還喊著「素仙子」的兩人,忽然靈機一動。

  「我叫牛翠花。」素寒璧正色,一本正經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素寒璧痛失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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