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章

  「可是……可是……」月景咬著下唇,  一雙泫然欲泣的眸望著素寒璧,聲音細若遊絲,  「可是我傷還沒好,怎能修鍊呢?」

  「什麼傷?」素寒璧皺眉問她。

  「你徒弟三日前曾提劍傷我。」月景憤憤看著若無其事的蘇禹。

  「誰讓你說錯話了?」素寒璧挑眉望她,「你真以為這裡是雲霄宗,處處所有人都必須讓著你?」

  「在外遊歷行走,一言一行有所不慎,都會引來殺身之禍。」素寒璧斜睨了她一眼說道。

  「那為何你可以口無遮攔?」月景脫口而出問道,但馬上她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很傻。

  「因為我是讓別人有殺身之禍的那個人。」素寒璧低頭,  揉了揉手腕,語氣清淡。

  「月景,雲霄宗在仙界不過是比蟲豸還要更加渺小的萬千門派之一,  他護不了你一輩子。」素寒璧嘴角挑起一抹譏笑,  「素辛石護不住你,  季淮護不住你,  若是有人上門要你性命,素辛石會擋在你前面為你去死,季淮會將你拱手奉上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

  「只有你自己,  才能護得住你自己。」素寒璧望著她,  「我利用你,但是我會給你功法給你武器,  你若不接受,你便失去了利用價值,  我不會留你性命,誰也保不住你。」

  「你這……你這分明是……分明是拿性命威脅我。」月景的聲音染上嘶啞,透露著不敢置信。

  「你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素寒璧反問,「我將你從巨鯤腹中救出,  你還欠我一條命。」

  「是還債的時候了,小姑娘。」素寒璧挑唇輕笑。

  「你想要我……做什麼?」月景語氣遲疑,但有所軟化,「我會做的事不多。」

  「暫時還未想好。」素寒璧打了個哈欠,聲音有些懶懶的。

  她從宋牧晴手上接過了一張山海會的請帖,輕描淡寫地一拋,將這請帖釘入苦杏劍的劍鋒之中,這張剩下來的最後一張請帖彷彿旗幟一般飄揚在苦杏劍之上。

  「還有三月時間,若你在這山海會召開之前,能將苦杏劍拔出,我便帶你去山海會。」素寒璧說道。

  她又重新將院門關上,沒有等待月景的答案。

  倒是宋牧晴不解:「師父,她的體質資質確實是修鍊的天才,但這心性……著實令人不敢恭維,你為何留她性命。」

  「誰叫她與我如此相像……」素寒璧聲音悵然,「到時我要想辦法偷偷潛入東、西兩大仙殿,若要不引起紫宸懷疑,需要有一個人來假扮我坐鎮寒月小境。」

  「師父,要取仙殿聖物?」宋牧晴震驚,「南、北兩殿的你還不夠用嗎?」

  素寒璧握緊了手中那柄純黑的無瑟劍,望向遠處,點了點頭:「這是自然,這五大仙殿的聖物,我全都需要。」

  宋牧晴輕輕皺眉,這仙界通常來說只有四大仙殿,還有一座仙殿是很多人都不敢提及的存在。

  四大仙殿之外,還有……中央紫宸殿。

  「山海會中,應當會與許多故友重逢吧?」素寒璧忽然問道。

  蘇禹忍不住打破她的美好幻想:「師父,是舊敵才是。」

  「胡說。」素寒璧伸出手來,撫上自己的右眼,這隻眼曾受過重傷,「我的舊敵,怎麼還能活著來到仙界?」

  當然,除了那人……

  素寒璧感受到自己曾經受過傷的右眼深處,似乎又傳來了拉扯著般的疼痛。

  三月時間很快過去,素寒璧已在晚晴境之外備好靈舟,絢爛的光芒閃爍,蘇禹與宋牧晴已登上靈舟,晚晴境之中,還有一人……

  月景一人在晚晴境,也是有幾分危險,若有人趁他們三人不在將她帶走,素寒璧要保守的秘密便很有可能泄露出去。

  所以,將她帶在身邊,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素寒璧估量著,以月景的天賦,那《須彌月訣》不至於修鍊不到更高的層數,那苦杏劍她應當也能□□。

  除非她不想。

  素寒璧直接推開了關押月景的小院門,心想你今天不想也得想,但卻沒想到眼前出現了這一幕。

  月景似乎真的很努力地在拔苦杏劍了,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沒有辦法將這把劍□□。

  素寒璧抱著胸看月景拔劍,輕嘆了口氣:「既然修鍊了《須彌月訣》,為什麼不用功法上的方法?」

  「《須彌月訣》是給你給我的。」月景咬牙,「我要用自己辦法將它□□。」

  「《須彌月訣》是你爹給你寫的。」素寒璧語氣一頓,自覺言語有失,只伸出手,牽引著月景體內法力,將苦杏劍拔了出來,「走吧,再晚山海會不開門了。」

  「素寒璧——你!」月景惱怒素寒璧直接幫她拔劍,但又敢怒不敢言。

  素寒璧將一頂長至腰間的輕紗帷帽蓋在她頭上:「走吧。」

  她指尖金光再一閃,一枚精緻的手鐲便出現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但月景清楚地知道,這手鐲當然不是給她戴著好看的,而是用來限制她行動的。

  讓一個知道秘密的人閉嘴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她變成死人,素寒璧當真……手下留情了。

  二人登上靈舟,月景一人局促地坐在一角,偷眼看著那師徒三人。

  「此去幻海樓,要幾日光景?」素寒璧靠在軟榻上,吃了一塊水果問道。

  「幻海樓地處海外仙山邊陲,遠離雲上之境,所以以靈舟的速度來說,還需要七日時光。」宋牧晴答道。

  蘇禹有些不耐煩地擦拭著自己手中的悲問劍,眼神還時不時往素寒璧身邊那純黑色的無瑟劍上瞟。

  「看什麼看?」素寒璧將無瑟劍藏在身後。

  「師父,你這把劍不是丟了嗎?」蘇禹問。

  素寒璧瞪了他一眼道:「你如何知道這就是無瑟。」

  「師父,你這把劍,我做夢都想要得到它,它的輪廓與形狀,已經深深刻入我腦海之中。」蘇禹聲音平靜,「放心,只有我能看出來。」

  素寒璧:「……」你這麼一說,靈舟里的人都知道了。

  宋牧晴傾身過來,搖晃著素寒璧的肩膀說道:「師父,我就知道,你那把劍不會不見的。」

  素寒璧被她搖晃得沒辦法,只能舉雙手求饒:「是是是,此事千萬不要泄露出去……」

  宋牧晴盯著被素寒璧護得死死的無瑟劍,輕輕撇了撇嘴。

  七日時光很快過去,靈舟上的四人已經快到了幻海樓。

  此時,靈舟外的雲海已經逐漸由純白轉為了淡藍色,他們所乘坐的這艘飛在空中的靈舟,竟然真的像在大海中航行一般。

  素寒璧自靈舟朝外探出頭去,觀賞靈舟外那奇特的藍色雲海,看到遠處的紅日沒入雲海之中,隱隱有巨大的鯨魚輪廓在天際起舞。

  「有些好看。」素寒璧感嘆。

  「藍色雲海,皆是幻海樓的地界。」宋牧晴輕聲說道,「幻海樓主體就坐落在藍色雲海正中央。」

  素寒璧一驚,這藍色雲海如此遼闊,竟都是幻海樓勢力範圍,看來這海外仙山第一大勢力名不虛傳。

  海外仙山的修士雖然大多嘴上不喜雲上之境,但在選擇洞府的時候,也喜歡往雲上之境靠,因為距離雲上之境越近,靈氣便越充足。

  但這幻海樓就很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care雲上之境,將門派建在了海外仙山遠離雲上之境的邊陲。

  「幻海樓,有些意思,也不知道幻海道人,是怎樣的一個人。」素寒璧輕聲說道。

  但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踏破雲霄的轟鳴聲,素寒璧所乘坐的一葉小小靈舟,在前方出現的這龐然大物面前,竟顯得有些拘謹。

  素寒璧在天際,看到了八條排列整齊的黑蛟,每一條身上的鱗片都彷彿用上好的精鋼打造,反射著燦爛的雲霞。

  這八條黑蛟是主角嗎,當然不是。

  八條成年黑蛟拉著一輛車輿,其上彷彿籠罩著沉鬱的黑雲當做華蓋,在車輿側旁,是黑色的琉璃水晶組成的水晶簾,迎風發出叮噹脆響。

  這聲勢浩大的黑蛟拉著車輿從素寒璧的靈舟旁飛速奔過,捲起淡淡的藍色流雲。

  素寒璧在朦朧的黑水晶簾之後,看到了那妖異俊美的側顏。

  那滿頭青絲被一絲不苟地束在發冠之上,絲毫看不出這青絲曾經被人斬落,那暗紅色的眸輕輕眯起,露出一絲危險嗜血的光芒。

  若素寒璧能得見其顏,便知道此人正是時千劫,他那薄唇緊抿,在唇角挑起一抹殘忍的微笑。

  他蒼白修長的掌心,把玩著一顆五色的珠子,自他腳底有魔火燃起,持續不斷地煅燒著這顆五色珠子。

  魔火一寸寸侵蝕著這珠子上所有的靈氣,它則在時千劫的指縫之間靈活轉動。

  「尊主,幻海樓到了。」車輿外黑蛟化身為人,匍匐在地,呼喚時千劫道。

  「好。」時千劫應了一句,卻並未起身。

  「方才來時,在路上遇到一葉靈舟,這靈舟雖小,我們卻在裡面感應到了一股非常強大的氣息。」黑蛟猶有后怕,語氣瑟縮。

  「無事。」時千劫答道,卻還未動。

  「尊主為何不下車?」黑蛟問。

  時千劫透過那黑色的水晶簾,聲線陰冷如黑泉:「讓他們先過。」

  他不願,露面。

  素寒璧原本在幻海樓之外,就看到了那由八條黑蛟拉著的車輿,卻沒想到等到自己來到幻海樓門口了,這車輿卻還是停在原地不動。

  她有些好奇,但也不至於好奇到在原地停下圍觀的程度,於是只能操縱著靈舟越過車輿,好奇的視線留在那黑雲籠罩而成的華蓋之上。

  「師父,看這拉車輿的黑蛟,想來應當是沙境的人。」宋牧晴解釋道。

  「沙境,我有所耳聞,但這究竟是何處?」素寒璧問,她確實對仙界格局不甚了解。

  「沙境在海外仙山的另一邊,從那裡飛升上來的修士不用在雲上之境報備,因為……雲上之境根本不承認。」宋牧晴說道。

  「為何?」素寒璧有些不解。

  「沙境修士,非妖即魔,修鍊妖邪冥魔之道,達到登峰造極之境,也能夠飛升——當然,這飛升的條件可比正道修士苛刻多了,所以沙境修士不多,但實力都很強。」宋牧晴亦是扭過頭看了一眼時千劫的車輿,「除了恆一閣那個獃子修士,我還是第一次見沙境的人。」

  「上次恆一閣打架撕書那個獃子修士,是什麼妖什麼魔?這也叫妖魔?」素寒璧震驚。

  「人家是土豆成精。」宋牧晴附耳過來,小聲說道。

  「如此……」素寒璧沉吟,她正暗自思忖著什麼,便發覺自己指尖金光一閃,站在她身邊的月景似乎有些激動,想要往前一步走。

  素寒璧順著月景的目光看去,簡直要窒息了。

  只見季淮站在幻海樓護衛身邊,掏出了山海會的請帖,當然——是原本蘇禹手上那張已經被撕碎的。

  這張請帖又重新被粘好了。

  蘇禹見季淮手上請帖,目光一閃,有些激動。

  他皺眉,質問宋牧晴:「師妹,你不是說我那張因為太破沒人要,所以沒錢給我嗎?」

  宋牧晴倒吸一口涼氣,連忙轉身,準備溜之大吉。

  沒想到素寒璧將月景往她懷裡一推說道:「牧晴,你帶她離開。」

  「素寒璧……」月景見素寒璧要將她支開,語氣還是帶著不敢置信,「我都看到淮師兄了……」

  「他竟然……連一張山海會的請帖都……」月景透過白紗帷帽,看著季淮拿著那殘破請帖的局促模樣,皺起了眉頭。

  「這張還是我賣給他的。」素寒璧推了一把月景,吩咐宋牧晴先去尋個座兒,蘇禹急著要錢,也跟了上去。

  這幻海樓的門口,只剩下她一個人。

  素寒璧站在幻海樓擁擠的修士群中,定睛看著在與幻海樓守衛爭論的季淮。

  她打算尋個機會,將月景已經飛升上來、另尋別處而棲的消息偷偷傳給季淮,讓雲霄宗死了尋找她下落的這份心,但又不想暴露自己,免得這傻子纏上自己。

  素寒璧將她逼著月景親筆寫下的道別信捏在手裡,打算趁此機會,讓人轉送給季淮。

  季淮手上拿著那山海會請帖說道:「道友,這是陽明劍派送出的請帖。」

  幻海樓守衛皺眉,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給你送請帖的陽明劍派弟子,可有玄陰劍派弟子一起跟著?」

  季淮當然不會暴露自己這張請帖是買的,於是皺眉沉思道:「應當……是的吧。」

  「那就對了,沒問題。」幻海樓守衛知道雙極劍派的尿性,季淮矇混過關,得以入內。

  剛走進去,他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似乎有些像……素寒璧。

  季淮忙朝著她的方向看了過去,但下一瞬,素寒璧的身影便被一個高大的背影擋住了。

  「寒壁……」那人的聲音溫和儒雅,染上了些欲言又止的害羞意味。

  素寒璧抬頭,覺得正常人不會用這個稱呼來喚自己。

  一看便知,果然不是正常人。

  眼前之人,正是自稱是她前男友的那條巴蛇——祝之朔。

  作者有話要說:  素寒璧,修羅場,危。

  蟹蟹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瑾  6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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