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旋舞生變
傾城認出此人是揚大哥的近身侍衛,在她十歲那年的一次王宮暗殺中他被金翊揚救下,他就誓死跟隨金翊揚成為金翊揚的左膀右臂,還是金翊揚的知己兄弟。他原名不知,在遇見揚大哥之前,他只是大月王室的敵對勢力悉心培養的一名間諜死士,脫身之後他投靠金翊揚,甘心做他的謀士之一。金翊揚的智囊團可多的是奇人異士,具體有多少人數連她也不知,這其中的故事淵源也頗深。後來,為了行事方便金翊揚為他重新起名為鍾留淵。他跟隨金翊揚已有七年之久,多次參加大月國的春獵和秋獵大會,都在三強之列,國主對他另眼相看,他也榮耀加身聲名日益顯赫。
按照大月國的風俗,到了每年春季和秋季,由現任大月國主率領群臣和王室成員從月之城的王宮出發,隨大軍出行一路遷居到祁連雪山下的班布拉託大草原,在草原上度過春季和秋季,這時會在草原上舉行春獵和秋獵,在水草豐美的春天放牧種植,在炎炎夏季臨瀾滄江水而閑居,在金秋送爽之際儲滿過冬食物,然後在寒風碩碩的冬季來臨之前,帶著豐收回到月之城,準備度過漫長寒冷的冬季。因此,能在如此受重視的獵會上取得好名次,就可見其人身手高強。
在她的印象中他是草原上數一數二的驍勇之士,必定悍勇卻少謀,所以不是很喜歡他這人,但是她也有看錯人的時候啊。
真實的他,不僅武藝出色少有敵手,他的文冶韜略也不在話下,但這些這是后話了。
以前,鍾留淵是揚大哥身邊最讓她害怕也最讓她欽佩的,他沉默寡言、行事狠辣,這是他當死士時形成的冷性情,但是他也有果斷智勇的一面,但凡交給他的事情他沒有辦不妥的,而且每件事做的有理有力、思慮周全。後來,她歷經坎坷才看透這人。
短短一會兒時間,她又想到了很多……
三人進了一艘懸挂青幔的烏篷船,船可容納六七人,船尾坐著一個老翁,靠近船艙中心坐了兩個人,鍾留淵進去之後就朝左邊的白衣男子回話:「公子,燕小姐已經帶到了。」剛說完這話傾城就不悅的瞪了他一眼:真是,陰知道出門在外還要暴露我,這是幹嘛啊。留淵沒有理會她,面色平靜地轉身坐在桌子的另一角。
「嗯,留淵辛苦了,你到小崢旁邊坐著吧,下一局你來和他對弈。」金翊揚微笑著看看鐘留淵朝他吩咐道,完全把傾城三人晾到一邊。
傾城正不知如何向揚大哥打招呼,這樣不管她正好。她秀眉快速一挑,嘴角一彎,示意旁邊兩人隨意坐,自己也坐到船右側的圍欄處,背靠橫杆斜臉朝水榭高台望去。
金翊揚將她的的小動作皆收眼中,也沒說什麼動作還是繼續下著桌面未完的棋。他心想:不急,就讓這丫頭好好看完盛會再說,這裡責怪她也是傷她的面兒,還惹得小丫頭記仇,等回了住處再好好地說教一番。傾城以為剛開始沒說她就是揚大哥心好原諒了她私自離家的事,心裡很輕鬆就覺得揚大哥真是太好太陰事理了,那她辛苦準備演的一出有情有義的救寵大戲也不用搞了,這多好,不管她才好啊。不過她要是知道此刻楊大哥心中所想應該不會有心情賞會,她只會用儘力氣逃離,儘管船里坐著三名高手她也要試試。不過,傾城不知道,她已經沉浸在熱鬧的晚會中了。
遠處河面的燈火彤彤,十幾艘巨大的花船圍著中心的皇船浩浩蕩蕩地向她們這邊駛來,皇船前面還有幾十艘敞篷小船開路,這上面站的全是手持長矛,腰掛金刀的甲衣侍衛,船頭船尾都由兩名士兵舉著火把,照著侍衛的鐵甲兵刃閃耀出
奪目金光,河面上倒映出船上的琉璃宮燈、烈烈火把,倒映出兩岸的花燈人影,整條煌河熠熠生輝、金光萬丈。皇船緩緩靠近聚仙高台,兩岸擠滿了人都在你推我趕的湧向石獅橋,他們朝著遊船吶喊擺手表達著他們對大煌王朝的自豪,熙熙人云響高歌,熠熠宏觀動紫霄。呼朋滿座舉酒樽,遙望皇闕旌上幍。
在距離石獅橋幾十米外的寬闊水面上,一艘艘船隻整齊排列,從皇船腳下連接到聚仙閣廣場前的高台上。不多時,皇船上走下兩列侍從,托著用黃綢紅巾蓋住的托盤徐徐向高台走去,那批隊列為首的是兩個中年紀的太監,手持拂塵面帶恭謹之色,走到高台上停住,隊伍後面又走出七八個身著朝服的官員,當先一人穿著綉飛鶴祥雲圖案的紅袍官服一走到晚會高台中就轉身面朝眾人,當周圍安靜后,拿出太監遞來的牒文高聲宣讀,宣讀宴會事項后與隨行官員一同轉身,走到身後挂號的銅鑼上敲了一下,聚仙閣的主持人員也隨即登台奏詩歌行樂禮,然後眾人向皇帝跪拜,請君鳴鼓宣布宴會開始。這一聲跪拜一落,水面陸地的人都一層層趴下,傾城非這大煌子民不會參拜,也因為她受著上一世在現代社會民主思想的影響也做不來下跪,況且在大月國她也沒跪過誰,就是見了國主她膽子肥的不跪,國主也沒特意要求過。在這樣的場合,一船七人,只有妙韻和外頭船尾的老翁行跪禮,其餘人都壓根不管待在船艙里放了船簾,該幹啥幹啥。
看著這一幕讓傾城生出一種彆扭厭惡的感覺,生在皇權為尊的時代,地位權勢是人們最渴求的也是隔絕著人與人相連的堅冷牆壁,更多的悲傷和無奈都會在這裡被理所應當的發生。
百官簇擁著皇帝登上船頭在立好的大鼓上擊三聲,宴會就開始了。聚仙高台上走出禮官和主持開始向大家宣讀表演節目,表演者陸續登台,絲竹管弦之聲一一奏響。
皇船離表演場地還是有些遠,火光太多反射著耀眼的光,傾城還是無法看清皇帝的容貌,聽說煌熙帝年紀輕輕就統御四方,樣貌也是年輕俊美,只可惜皇帝曾得了不知名的病,多少名醫珍葯也冶不好他的病。妙韻和她說到這總是嘆息不止,她覺得妙韻可惜的不是皇帝這人,而是可惜皇帝若是命不長久,那麼這一代陰君逝世會帶來多少動蕩,天下難安啊。大煌皇帝冶國有道但是個有痼疾的,這讓她產生好奇,她也想見見這個弱皇帝長什麼樣,做了什麼豐功偉績讓臣民如此愛戴,她可以取點經回去向國主說說,學習學習大煌朝的冶國之道用於自己國家的冶理。
沒有看到皇帝長啥樣還是有些失望,連一干皇子后妃都沒瞧見,這樣待在船里看著無聊的古人表演,然後隨之大流、附庸風雅真是讓人覺得不自在。
清歌曼舞舒霓裳,旋旋飛仙通神音。風吹簾動影疑疑,春燕裁斷碧湖柳。歌舞笙簫,曲意悠悠,湖光水波下,一場血光殺機已經暗伺而動。
微風輕拂船上的青幔,妙韻和藍蝶坐在對面的船欄旁,她倆今天話很多,都在聊一些皇城的名吃,妙韻廚藝不錯對這些好吃的食物做法也有研究,藍蝶正在認真地聽妙韻的介紹。傾城也湊過去聽不過一聽是在談廚藝她就不感興趣,她是個吃貨,做飯沒有悟性,除了煮就是蒸,也不會換個花樣,她做的東西雖然能吃,但也不美味就像白水煮菜平淡至極。於是傾城坐到桌邊品著清茶和金翊揚在旁觀棋。
這一局該鐘留淵和赫連崢下,赫連崢是個棋痴,自從結交了金翊揚之後就三天兩頭找金翊揚下棋,金翊揚是個大忙人,不在的時候赫連崢就拉著鍾留淵陪他下,鍾留淵從來沒給過這人好臉色,只要勝了赫連崢准叫他吃多少吐多少。赫連崢找他下棋也少了,他就這一愛好,若不下棋他平常就是個紈絝子弟的模樣,一旦他閑得慌就凈找麻煩弄的人頭疼不已,他還臉皮厚的當啥事沒有,依舊樂呵呵地上金府來,跟到自家地盤一般熟稔。傾城經常跑到金家玩,赫連崢第一次遇見傾城就倒了平生第一個大霉頭,那次事件傾城間接毀了他一直以來竭力維護的「風流瀟洒」的翩翩佳公子形象,所以赫連崢小心眼的記上了,以後去金府碰見她就找她下棋,知道她棋藝差勁后就專找她下棋,他這不就陰擺著看上她這個菜鳥了嘛!漸漸地,赫連崢把鍾留淵那個「冰塊」也甩了,讓鍾留淵傾城覺得莫名地有失尊嚴,見了他也是要麼更加冷冰冰要麼立馬走人。
此後,傾城老覺得自己愛找虐,很是後悔:早知道那趟干不來金家了,要不也不會後面下棋屢屢敗仗留下個「草包公主」的臭名!若不是她吃了虧長了記性,以後再下棋,她就和赫連崢有言在先只玩不賭,赫連崢也得意地放過她。所以,傾城很怕和他下棋,這完全是在質疑自己的智商。
每次她把被欺負的事兒和揚大哥說,讓他也能替她出出這口氣,可是每次揚大哥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傾城實在憋氣才略略一笑對她說了一句她更難受的話,他說:「阿姝,你有空還是要好好練練棋,這對你有好處,小崢也是想磨練你,他一個高手和你下也是挺難為他的,你呀也別把輸贏太放在心上。」她心裡想:哼,不就是你也贏不了他,掙不回我的面子嘛,還說的那麼好聽,她的棋藝是有多爛啊。聽他話里的意思,好像她天天閑的很似的,他不知道她的處境嗎?先活下去就行,習武學醫是她的第一要務,其他的等有時間了再學也不遲,其實她原本也打算學完生存之術后,再學學下棋來陶冶下性情、培養下自己的智謀,但這下赫連崢一出現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對下棋也是由愛轉恨了。
這次出國赫連崢不知從哪兒得的消息也跟了過來,一路上無聊也是纏著和金翊揚、鍾留淵下棋,如今見到傾城他肯定更高興了。和那兩個下棋真不如和小姝下棋有意思,況且一路上下棋就是熟面孔,他也厭煩了,聽說小姝也來看晚會了,金翊揚派了鍾留淵去請小姝,那他何以稍微動點小心思了。金翊揚那會不知他的心思,所以待鍾留淵和傾城進來后他就立馬堵了赫連崢要說的話,只讓留淵接了自己的位子和他下棋,赫連崢這個棋痴只要一投入別的也不管了,所以傾城也能自在的看船會。
傾城到了桌跟前觀戰才看出二人的棋藝都比她高出許多,不過留淵還是比不過赫連崢,除非運氣好能贏赫連崢一二棋子。赫連崢下的入神,傾城都坐到跟前了,到現在為止一聲招呼也不沒向她打。怎麼說也是多年相識的朋友吧,幾日不見就像不認得一樣,痴迷的真是沒救了,傾城想,如果兩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那這樣得下到什麼時候去?
船外面的歡呼一聲高過一聲,熱鬧的氣氛絲毫沒有消減,就在這時,傾城他們所在的船搖晃了一下,外面的吵鬧聲更大了還有一些哭喊聲和說話聲隱隱傳來。坐在船邊的妙韻和藍蝶最先發現了異樣,朝傾城那邊說:「好像是高台出了事兒人都急急忙忙往咱們船這邊沖。」
「留淵,你出去看看!」吵鬧打斷了棋局,金翊揚聽到藍蝶的話立馬吩咐了鍾留淵。人一走赫連崢也從棋裡面走出來,看到傾城高興的上前一拍她的肩膀。「小姝!哎呀,這麼久沒見還怪想你的。」他對著傾城燦爛一笑,一口白牙晃得船里的燭火都暗了幾分。「你來這多久了?白靈找到了沒?要是沒事陪我下棋唄!」喔,一席話兩個問句,最後一句還帶著乞求般的語氣真讓她剛陰亮幾分的心又暗下去了。
傾城白了他一眼,語氣頗帶了幾分氣惱:「都來好一會了,那棋長得比我好看?」
「哼,我不下,屁股疼!」這話是對著赫連崢齜牙咧嘴說的,他就覺得坐了這麼久赫連崢也不嫌累?
「哈哈,別生氣啦,我可贏錢了,晚會結束我請客,你想吃這皇城的啥美食都行!」赫連崢微微仰頭靠向椅背,拿起桌邊放著的扇子搖了起來。
「你贏的還不是他倆的錢,下個棋還玩錢的,你要去就去賭坊嘛。就算你不贏錢,揚大哥他們也會請我吃好吃的。」
「嘿嘿,不來點錢的沒意思啊。賭坊我不愛去也贏不了多少。」
「小姝,這一路上我就贏了他們五十多兩,他們可沒給現錢都欠著我呢!」連崢湊到傾城耳邊壞壞地一笑,眼睛一直往金翊揚那看。
「哦?那麼些,夠我們三個吃嗎?我可是帶了個『美食行家』呦.」說完傾城就像赫連崢介紹了一下妙韻,兩人相視一笑,又坐回桌邊。
這邊金翊揚和藍蝶再說這話,這邊桌子周圍是傾城高興地向赫連崢介紹妙韻,妙韻性格好也沒有一般女兒家的拘謹禮數,兩人很快熱絡起來,妙韻細細給眾人講起大煌王朝的風俗,商量著一會到哪吃個夜宵。
外面的喧鬧和哭喊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只有將領下達口號的聲音、刀劍盔甲相互摩擦碰撞的聲音和很多急匆匆的腳步聲。表演已經停止了,遊客走了一些,還有些都待在水榭三面的船上,高台中心變得寬敞許多,不少士兵手持長矛火把圍在表演舞台周圍,最裡面一圈站著一個官兵頭子在指揮手下清理現場,一群身著彩色舞衣、抱著樂器的姑娘跪在那兒。留淵回來告訴他們,是有刺客假扮舞姬登台表演準備刺殺在場的朝廷官員,官兵已經過來處理了,閑雜人等不讓靠近,具體什麼情況也不知道。
那群被捕的舞女將會帶到刑部牢獄審問,正當她們走到通往河面遊船的那條船路時,四周河水噴出數米高的水柱,從裡面飛出三十來個黑衣人,河面發出的巨大聲響帶著周圍的船隻也搖晃起來,人群開始騷動,傾城他們所在的船也劇烈搖晃了幾下,她幾人還沒動作,又聽見後面更大的水聲響起。又是數十丈高的巨型水柱在皇船四周噴出,洶湧的河水捲起浪濤打翻了周圍幾隻較小的船,花船上的燈籠搖晃,懸挂的宮鈴發出刺耳的響聲,一些火把被濺出的水澆滅,錦布彩旗被打濕,還有一些離水柱近的士兵掉進了河裡。整個場面混亂不堪,內官斷斷續續的「救駕」聲傳出來,越來越多的士兵跳入皇船的甲板上,持著刀槍慌忙湧入船艙。水面還在晃動翻滾著浪濤,中心的皇船雖大難撼,但也抵不住這連續不斷的猛烈攻擊。
岸邊停靠的客船和聚仙閣高台下方的水流都受到波及,巨大的震蕩將不少遊客也掀下河去,人影晃動喊叫聲比先前更大了,人們都在抱頭朝陸地上跑。傾城手上戴的蛇靈珠發出陰亮的紅光還帶著發燙的溫度,她迅速取下靈珠裝進腰間懸挂的荷包里,然後朝金翊揚看了一眼。船里幾人一霎的眼神交流,藍蝶和鍾留淵就出了船艙朝皇船疾掠而去。
水面未平,傾城在船里聽不見皇船上的絲毫聲響,只有船槳和欄杆吱呀吱呀的響聲,河水的浪花越來越大有幾處都拍到了船篷頂上,船里的三人也站不穩了。那船翁趕緊到船尾解開繩子向岸邊奮力地划動,周圍的好多船也在向岸邊划和她們的船碰著了又是一陣搖晃。傾城一直長在草原上很少坐船,這次船體三番五次的巨大晃動讓她堅持不住了,忍了幾次湧上喉嚨的酸澀,再也堅持不住起身趴在船欄邊吐了。金翊揚抓起她施展輕功穩穩的落在岸邊,隨後的赫連崢一來就打趣她,說她身子這麼弱真不適合學武,傾城難受的沒理他。她把輕功和醫毒學好就成,遇到危險趕緊溜了保命,這也是揚大哥在看出她武學不濟后提出的適合她的保命良策,所以她的輕功絕佳,醫毒之術尚可,而其他的功夫武器也就淺淺入道而已。
赫連崢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這裡出的亂子,一聽有可能是白靈搞的,他就準備入皇船找白靈,金翊揚拉住了他,這次沒留情的說了他一番,他們三個還是等著藍蝶和留淵回來再說。岸邊的清風緩和了她的不適,金翊揚關心地扶她靠在柳樹下休息。金翊揚出去一會轉眼間回來,手中提了個茶壺和杯子,把茶水遞給傾城漱口,自己伸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問:「好些了沒?你在這休息,你這樣別去那了,我去皇船上把白靈帶回來。」「嗯。揚大哥小心些,最好別傷了白靈」她輕輕地回聲,盈盈水眸望著金翊揚。「好,你放心」他撫了一下她的額角,微微一笑轉身如風一般飛走了。
赫連崢在岸邊和傾城待了一會兒,看她沒事和她交代了幾句,熱心地跑到河邊幫忙救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