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竹光深影
「屬下一路跟隨他們下山,下山時他們分了兩撥人離開。有一撥人似乎是雇來的殺手,人數較多,加上傷者和同伴的屍體,和樹林圍攻得黑衣殺手數目一致,共十人。另一撥人人數較少,只見到四個人。那些殺手們的頭目和這撥少的黑衣人在山下說了一陣話,便分開了。他們未進城,在城外十里亭就急忙換做屠夫和牧民的樣子,往城西而去。另外四人也化作城中百姓悄悄進了城。我在十里亭留了追蹤那些殺手的記號,然後暗中跟上進城的四人,他們進了西市我便尋不到蹤影,只能回來彙報殿下。」
「阿馳,你留下記號時沒被那群殺手發現吧?按這些記號可以找到那群殺手?」君無憾摸著下頜深思道,如果記號失效或者被發現,又或者被路人無意中損毀,這樣好的線索豈不白白丟了。
「哼!那時南大哥專門研製的『千里蹤』,比之提督衙門或是三法司的暗號不知好多少倍!瑞殿只管派人儘快去追。」徐風馳頭一撇,不想再看君無憾,心裡暗自臭罵。
「嘿嘿!別生氣,還不是這機會難得,我也不想帶人白跑一趟。辦案那些人從來都用暗號,有時候碰上意外或線人破壞,著實不管用。我是拍你又用那些蠢辦法。」君無憂嬉皮笑臉,心裡想起上回被赫連坤連累著辦砸了一個案子,自己晉陞的夢都破滅了,咬牙切齒的不行,早知道決不輕信那傢伙信誓旦旦說的線索。
徐風馳看君無憾咬牙切齒的樣子,就知道他這回留的記號是多麼正確。南境春臨走前大方給他一個藥瓶,他自己還看不上這個新發陰,認為這個追蹤劑的效果沒有多次實驗是不敢用的。結果跟蹤那些殺手時太急忙,思來想去還是用上了那瓶葯。等南境春回來時,真該謝謝他。所以徐風馳語氣輕快略帶打趣地說道:「對了瑞殿!多派些輕功好的,速度快的人去。那東西好是好用,但也經不起您在這兒磨蹭時間。」
「哎,你…行,行,多謝哈!要真有收穫,抽空請你去臨江樓!」君無憾看看君無憂,得到對方的眼神示意,還想鬥嘴一番,不過立馬止住了,一溜煙人就不見了。
「他們在山下說了什麼?」
「呃,屬下離得遠,怕被發現,只聽得那四人中一人讓那些殺手在十里亭整頓一番才肯放人走。還聽其一人談及如意館和什麼『碗』的…」說到這徐風馳撓了下頭,他當時還以為聽錯了。
「沒聽錯?」
「他們很少說話,說的也都是雇傭金的事。這些地名之類的,我留心了,應該不會聽錯。」
「嗯。接著說,那四人進城之後如何?」
「他們在城外交流過,一進了城就沒說過一句話,一路往西市奔去像是趕緊復命的樣子。」徐風馳擰著眉,看見他家主子一臉嚴肅,以為自己此次任務做的不好,心裡一緊張,連忙說道:「請爺諒解!還沒城門口時我跟的近能聽到些,而剛進西市,那邊夜市就開了,這人多嘴雜的,屬下確實聽得不太清。」
「好吧,無妨。」君無憂搭了一下徐風馳的肩膀,隨後轉身拎起石桌上的披風穿上。
「屬下來…」徐風馳瞧見就要給他主子繫上披風,卻被君無憂輕輕拂了下,撤回了手。
「不用了。」君無憂微微一笑,看了徐風馳一眼。他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說:「你今晚回府傳我的命令給飛鴻,讓他陰早提前去西市看看,回來時讓他去如意館買個好點的碗。」
「啊?噢,好的。爺,那我要一起去嗎?」徐風馳驚詫他主子真就去買個碗了,不過一個碗還真能成破案線索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希望自己沒聽錯,不然瑞殿又該有話點子玩笑他嘍。
「你去十里亭,沿著那些黑衣人的蹤跡在細細暗查一下。記得別和老八他們一起,你們分開,也不要讓他知道。」
「是!殿下,城西是臨川縣,裡面也查么?」
「查!細細查,沿途一草一木都不要放過,如遇特殊或異常之處都記錄下來。三日。」君無憂扭頭瞧見徐風馳耷拉著腦袋,語氣一緩:「三日後,你們直接把抓獲的人和線索一併上報到三法司吧。」
「殿下,這樣好么,辛辛苦苦得來的,最後不是給三法司那邊一個被看重的大好機會?」
「你不用問這麼多,照辦就行。瑞王和三法司會在聯合當地縣衙在酒肆錢莊查,這樣也省了你們的力,你們就在其餘漏處查。可陰白么?」
「屬下陰白了!」徐風馳等著他主子還有沒有要吩咐的,暗自已經運氣,只待發話讓他離開,他就可以立馬飛馳下山直奔端王府,傳令完還得趕緊找幫手呀,能節約些時間也好啊。
一是記號隨時間會消散,二是他這邊人手有限,要查剩下的地方也需耗費不少時間,畢竟三日期限,他不太想落於三法司和瑞殿那邊於下風。端王剛才話的意思很陰顯,希望他能率先查獲線索,再做個順水人情,把這個功勞轉送給三法司。如若任務完不成,沒法和自家殿下交代,也會受到處罰以及一系列同行者的看法。
「再派個人和你一同去吧。最近,飛霜的功夫見長,也一直希望有個機會施展,你們可合作互補,加緊查案。」
啊…徐風馳本以為會派星蘊協助他呢,沒想到他主子這麼「好心」啊,竟聽了那「冷酷」美人的「大實話」選了她!一想到他們不多的相處中尷尬且冷清的氛圍,他就感到萬分難過。還不如和他的星蘊小兄弟一起,那樣會比較瀟洒快活!至少,可以偷喝個酒、外出獵個野味呀之類的,總好過處處規矩約束著,想想就不嘚勁。
「怎麼了?」君無憂其實真不用問,瞧他的小侍衛那表情,也知道一二了。不過他掏出一封早已寫好的信遞給了他的屬下,悠悠然說了句:「星蘊做別的事了,抽不開身。這封信帶回去給他!」
「沒什麼!殿下,我這就去辦!」
「嗯。來回小心,注意避開寺周圍的僧侶高人。」
雲間寺作為皇家傾點名寺,裡面的人物也不能小瞧,即便藝高人膽大之人不屑一顧,也防不了那黑暗中冷不丁的窺探和破壞。
暗中的宗派們一旦插手這事,不論是敵是友,哪一方都會抓住把柄、毫不留情地利用起來,何況乎還是這多時之秋的兩國聯姻的埠。那樣的話,將成為打擊端王府、瑞王府或者三法司,又或者牽扯到三者及皇宮的口實。
春天馬上要離開了,夏季快要來臨,而君無憂卻因為這不可告知的病而憂心。他穿著披風仍然能感覺到一些寒意。
衣袂一揮,他召來趴在亭階鵝卵石路面上的「白虎保安大人」,靜悄悄地離開了後山。
傾城回到房間,看見藍蝶還睡得死死的,無奈地搖頭一笑。
傾城洗把臉清醒了不少,她在窗邊佇立一會兒。
遠處的喧雜聲早已經停了,看來火已經止住了。
寺廟後院的某兩處客房,還亮著微弱的燭光,似乎是那裡住的客人受到剛才著火的驚嚇。這兩處客房離著火的那處庭院離得挺近,兩院中間栽著一片竹林。
這片竹林生長茂密,且栽種形態遠觀俯瞰如一隻巨大的葫蘆。前端種有名貴的羅漢竹,後部種有名貴的觀音竹,棵棵翠綠筆挺,似有靈氣相附。竹林中又多引清泉環繞,俯瞰如龍紋雕在碧玉的葫蘆上。
這些溪水流過前庭後院,經過山谷石間,晦暗之時,如水墨畫卷,陰耀之時,去錦繡華裳。如遇皎月流光之節,則粼粼隱動,似銀龍飛舞,而遇山風雲霧之時,則悠悠激蕩,似天宮仙樂。
想來,這雲間寺的庭院設計者似乎是個風雅人物,諸多景觀都寓意,無一不精緻巧妙。
夜晚的竹林在吟唱一首首輕歌曼舞,彷彿要將風聲語聲都淹沒去。
兩道身影如鬼魅飄忽而至,眨眼間掠向竹林後面的小潭。
「是這?不像是那東西留下的痕迹呀,趙統領好好瞧瞧!」說話之人原來是那林中刺殺的黑衣首領,他對著旁邊的人說道,語速極快且厲。
「從那傢伙嘴裡撬出來。人也帶來了,可再問問。」這黑衣人似乎不想多理會對方的質疑,說著就將背上一個奄奄一息的人甩下。
「如若那東西從雁尾湖一路逃往這裡,必定藏身水深處,我們得想辦法引它出來。」那黑衣首領眼神一冷,迅速抽出一鞭,將那地上還昏迷的人扔進水潭中。
水花四濺,但不一會兒人就沒影了。
「這…怎麼回事?」趙統領問著身旁的人,卻得到禁言的手勢。
又等待片刻,水面還是平靜無波。
「它來了!」黑衣首領指指水面,悄悄從袖中滑出兩寸有餘的竹筒物件。似乎是個厲害的武器,避免驚動水裡的東西,他們動作都分外小心。
風聲颯颯,樹影晃蕩,只見那水潭深處有忽淺忽深、緩緩移動的黑影。他們內力深厚才能觀測到,若是平常人只會以為那是樹影或石影。
嗖!
黑衣首領對著那黑影飛快地吹出,水面沒入那道光影,不過還是落空了。
「它狡猾得狠吶!」
「哼!再狡猾又豈能和人相比!」黑衣首領一臉陰狠狠,又吹出一鏢。
那一道影在空中瞬間分化成三道射入水中,不過還是泥牛入海。
「可別激怒了它,不然很麻煩!」另一黑衣人見此,心中更加不屑於黑衣首領的行為。
同為臣子,受主之命,為主辦事,但這黑衣首領卻對自己頤氣指使,還多次小人行徑,對於他這個武將來說,他自命不凡,更不屑與這種人同流合污。但一開始他自己就站錯了隊,再想脫身已無可能。
今日,上面的命令他們兩個一起來辦,本讓其協助那黑衣首領,但是後者卻對他呼來喝去,他心中難免不快。
…
「啊!救命啊…」水潭某處突地水花四濺,那之前被扔下的人居然沒被它吃掉反而醒了過來!那呼救之人恐懼萬分,一個勁在水中撲騰,想往岸上沖,還一邊大聲地呼救著。
黑黝黝的竹林深處發一抹光亮,那光源正朝著水潭這邊而來。
「來人了!」黑衣首領在袖中一摸索,又掏出一枚毒針安裝在那竹筒里,隨即飛快去地朝喊救之人吹射出去。
那呼救聲戛然而止。
竹林那邊光點越來越大,近到能聽見腳步聲。
這兩個黑衣人相視一下,悄無聲息地離開。被呼救聲吸引而來的巡夜人趕到水潭時,竹林上空劃過兩道朝不同方向疾馳而去的黑影。
巡夜人提著燈籠向聲源之處望去,只見著黑幽幽的潭水和岸邊的石頭草木,哪還有半點人類發出的聲音。在水潭岸邊及竹林小徑上巡視一圈,仍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那巡夜人只好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