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⑥章—9
第⑥章—9
王乾坤覺得顏福瑞很奇怪:「你怎麼啦?」
顏福瑞不說話,兩眼都有些發勾。
怪不得前頭那個門衛一口咬定,是蒼鴻觀主自己往車子上撞的:司藤小姐妖力強得過白英,卻怕她有什麼陰謀詭計,所以要躲在暗處以防不測,而白英正面鬥不過司藤,就躲進了蒼鴻觀主的身體里,試圖偷襲嗎?
又怕清醒地上門難免言辭對話,可能會露出蛛絲馬跡,所以故意「被撞暈」?
見顏福瑞不答話,王乾坤忍不住拿手在他臉面前擺來擺去:「顏道長?」
顏福瑞抖索著問他:「你……師父醒過嗎?」
這是個問題,如果是白英的話,不可能真的暈,難怪他回來的路上,總覺得有一刻看到她抬了頭了,但是大部分時間,她又在裝暈:那她到底是看到了司藤小姐在外牆畫的畫了呢還是沒看到?
這句話問的王乾坤愁上心頭:「還沒呢,我師父一直就沒睜過眼。」
這就好,顏福瑞咽了口口水,他也顧不上去想之前和王乾坤的對答是不是早已把秘密給泄露了,反正司藤小姐交代他辦的只有一件事,說不定就是成敗的關鍵,他還是應該把這件事給辦好……
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王道長你聽我說啊,我不是開玩笑啊,白英進屋子了,她真進了,你先待在秦放房裡別動,把門關好了,等我回來了再跟你說。
那個……你手機拍照效果比我好,借我用一下。」
王乾坤聽的一頭霧水的,他莫名奇妙地把手機遞給顏福瑞,納悶地聽他又一次強調:「別動啊,別讓你師父看到你了。」
顏福瑞開門出來,蒼鴻觀主雖然還是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但他還是全身冷颼颼的毛骨悚然,幾乎是一溜小跑地開門出去,拿手機對著外牆拍了照片之後又戰戰兢兢的關門,轉身的剎那,忽然聽到蒼鴻觀主悶哼了一聲。
顏福瑞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兩腿哆嗦著往裡走,試探性地喊了句:「蒼鴻觀主?」
白英既然還在裝,不大可能一「醒來」就把他給弄死的吧?
所以,他至少暫時,還是安全的。
蒼鴻觀主看起來是真要醒了,呻吟了幾聲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再然後撐住沙發,艱難地坐起來。
顏福瑞腦子裡轟轟的,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居然趕緊過去扶住他了,還挺關切地問了句:「老觀主,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暗暗祈禱:王道長啊,你千萬別聽到你師父的動靜之後衝出來啊……
還好,秦放的屋裡沒動靜。
蒼鴻觀主扶了一下顏福瑞的胳膊,橘皮百結的老手,只是那麼輕輕一碰,顏福瑞立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些生理上的自然反應,果然硬裝還是裝不來的。
顏福瑞緊張極了,他總覺得,蒼鴻觀主的目光在他汗毛倒豎的胳膊上停留了一兩秒。
「司藤小姐呢?」
聲音不算怪異,如果事先不知道她是白英,確實會容易被矇混過去,但是仔細聽,的確有那麼絲絲讓人不舒服的尖利,顏福瑞有點結巴,指了指秦放的房間:「在……在屋裡照顧秦放,哦,對……對了……」
他把手機掏出來,調出照片送到蒼鴻觀主眼前:「觀主,你上次要的那個,你看。」
他信口胡謅,說的像是蒼鴻觀主之前的拜託,拿給他看的時候,簡直是恨不得把手機粘在蒼鴻觀主眼球上。
蒼鴻觀主眼睛里閃過一絲疑惑,顏福瑞假作沒看見,又滑屏換了一張,還是外牆牆面,另一個角度的:「你看啊,觀主,我們只找到這些,你看還對嗎?」
蒼鴻觀主咳嗽起來,反正也看的夠久了,顏福瑞趕緊幫他拍背,又說:「老觀主你先歇會,我看……能不能請司藤小姐出來。」
他盡量自然地往卧室走,先作勢敲了兩下,然後貼門上聽了聽,像是聽到什麼似的,還應了句:「好,就進來。」
說完了,回頭沖蒼鴻觀主抱歉似的笑,指指屋內又指指自己,那意思是:司藤小姐叫我進去呢。
一進卧房,反手掩上門,簡直是如釋重負,同時腿也軟了,倚著門板往下癱滑,滑下去的時候,才發覺後背都已經濕了。
回想剛才,簡直跟做了場夢似的,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捱過來的。
氣息還沒喘勻,守在屋裡的王乾坤已經拖著他衣領把他拽過來,臉色有點發白:「外頭那個,就是?」
難怪跟蒼鴻觀主對答了那麼久,王乾坤都沒有關心則亂地衝出去,看來是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樣也好,省得費口舌了,顏福瑞有氣無力地點頭。
王乾坤揪他的衣領:「白英是妖怪,她是變成我師父,還是……害了我師父?」
問話的時候,胳膊不自覺的發抖加勁,顏福瑞心裡咯噔了一聲。
影視劇里的妖怪確實是神通廣大千變萬化,但是和司藤小姐接觸以來,他才發現妖怪是沒那麼萬能的,至少除了打回原形之外,司藤小姐從來沒法隨心所欲的變這變那,有幻術之如赤傘,也只是讓人產生幻覺,而不是真的外觀改變。
復活的白英只剩骨架,當然更沒可能變這變那,可是,如果告訴王乾坤蒼鴻觀主已經死了,他會不會氣急攻心,一頭衝出去跟白英拼個你死我活呢?
顏福瑞顧左右而言它:「這個不好說,可能是變的,不要被她騙了。」
王乾坤似乎鬆了口氣了,傻傻笑著說:「我想也是。」
顏福瑞看了他一眼,心裡怪難受的,同時又覺得,王乾坤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已經有些數了,只是固執地不願相信而已。
兩人商定已畢,同時長吸一口氣,對視一眼之後,王乾坤伸手打開了門。
和顏福瑞合計了之後,他覺得,司藤小姐的計劃應該是這樣的。
首先,用幻術困住白英,這樣,在白英的眼裡,他就是「司藤」,白英的妖力不敵司藤,只能出其不意偷襲,所以她才會變成蒼鴻觀主的樣子,自以為瞞天過海。
既然這樣,他就配合一下,裝成一個對一切毫無察覺的司藤,白英掉以輕心之後,一定會悍然出手,這個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司藤小姐忽然出現,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門打開的時候,他止不住地去咽唾沫:希望司藤小姐動作夠快,在白英對付他的時候能出現及時,要知道有時候生死只是一線之間,萬一遲個一兩秒,他可就雙眼一閉兩腿一蹬了。
門開了,顏福瑞的喉嚨也乾的厲害:也不知道手機里拍出來的牆面會不會有效果上的打折,萬一,萬一不行呢?
聽到門響,蒼鴻觀主勉強止住了咳嗽,向這頭看過來,王乾坤往前先走了兩步,高跟鞋蹬蹬的,兩隻手還優雅地在腹部打了個疊,顏福瑞腦子裡噌的冒出個念頭來:這幾天的女性節目沒白看啊。
他屏住了呼吸等蒼鴻觀主的反應,蒼鴻觀主輕咳著站起來,神色很客氣:「司藤小姐。」
有那麼一瞬間,王乾坤和顏福瑞都被這一聲喊傻了:天哪,這是怎樣的狗屎運啊,居然成功了!
王乾坤沒敢說話,他畢竟只是外形像,一開口就會露餡,好在顏福瑞幫他打圓場:「秦放受了很重的傷,司藤小姐一直在幫他……續命,元氣傷的很厲害。」
蒼鴻觀主露出關心的神色:「那秦放怎麼樣了啊?」
他一邊說,一邊起身往這邊過來,走的氣喘吁吁的,顏福瑞不得不過去扶他,蒼鴻觀主在床邊站了會,見秦放全然的無知無覺氣息微弱,止不住搖頭嘆息,顏福瑞在心裡罵他:還不都是你害的!
王乾坤沒跟進去,他滿腦子都是「白英下一刻就要動手了」,后脊背一陣一陣的發涼,過了會蒼鴻觀主出來,似乎氣喘不勻的樣子,說了句:「屋子裡可真悶啊。」
又說:「司藤小姐,關於你交代我的事情,換個地方講話吧。」
他四下看了看,見通往後院小花園的門開著,順勢就往那走,同時也示意顏福瑞不要跟過來,看起來,是想跟司藤小姐單獨聊聊,本來嘛,貴為觀主,跟司藤談事,是確實不需要不相干的阿貓阿狗在側的。
顏福瑞心裡喜憂摻半的,不跟就不跟著吧,去小花園也好,離司藤小姐近些,也方便司藤小姐動手。
王乾坤有些忐忑,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一橫心跟了出去。
太陽已經往下走了,暖融融地照的人很舒服,蒼鴻觀主的精神似乎好一些了,饒有興緻地打量著花園的花花草草,又回頭看王乾坤:「幫要死的人續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人是人,妖是妖,人不能接收妖力,生硬的損耗妖力只能讓人多活幾天罷了,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司藤小姐這又是何必呢?」
說這話時,他慢慢地移動步子,鼻翼輕微翕動著。
王乾坤不好開口,只能硬擠出一個笑容,目光不自覺地向那簇被顏福瑞加工「掩飾」過的地方飄:司藤小姐,你倒是突襲啊?
你倒是突襲啊!
好像有些不對勁,蒼鴻觀主忽然停下來了,停的位置,正是那幾根藤條隱藏的地方。
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王乾坤暗暗叫苦,過了會,蒼鴻觀主轉過身來,朝他笑了一下。
王乾坤只好繼續笑,蒼鴻觀主說了句:「其實,請司藤小姐出來,只不過想問一句話。」
看來還沒露餡,王乾坤輕舒了口氣,做了個「請說」的表情。
「你穿的這樣不男不女的,真以為能騙到我嗎?」
……
毫不誇張,王乾坤在剎那間幾乎是嚇的魂飛魄散,眼前的蒼鴻觀主表情瞬間猙獰,五指成爪,轉身狠狠抓向那簇藤條,謝天謝地,他的雙腿居然沒僵掉,連滾帶爬逃回屋裡的時候,他聽到自己聽了都近乎陌生的尖叫:「被發現了被發現了!」
顏福瑞一直伸著腦袋張望,又不敢過去聽,忽然見到王乾坤跌跌撞撞的進來,叫的又極其駭人,原先硬撐起來的那點小膽子瞬間煙消雲散,抬腳就迎上來,大叫:「關門!關門!」
既然已經魚死網破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司藤小姐厲害,你們就在外頭決鬥好了。
王乾坤原本是往裡沖的,聽到「關門」兩個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一刻眼前一花,顏福瑞簡直是飛身撲過來的,推著防盜門就往外撞,眼見門就要撞合的時候……
一隻橘皮百結的老手,噌的從門縫中擠了進來,距離顏福瑞的鼻尖不過幾毫米,嚇的他險些就尿了,尖叫:「王道長,王道長,幫忙啊!」
王乾坤也撲過來,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幫顏福瑞一起抵門,兩腿抵著旁邊的牆壁借力,想到那手骨就在門縫裡被夾,瘮的頭皮都發毛,有那麼一瞬間,推門抵門似乎進入了僵局,又似乎忽然很安靜。
顏福瑞和王乾坤狐疑地對視了一眼:難道,白英被司藤小姐制住了?
下一刻,防盜門強烈一震,鐵門的門面上,硬生生凹進來一個手印,顏福瑞還沒來得及叫「搬沙發抵」,又是一股大力震來,兩個人連人帶門被撞進來,虧得落地的時候滾開的快,否則百十斤的鐵門砸下來,誰受得了?
蒼鴻觀主,不,白英,一步步走了進來。
這具老邁的軀體不再佝僂,麵皮的表情有跟骨架還不怎麼契合的怪異,但更顯猙獰,她的左臂被門夾住的地方明顯陷下去一塊,而右手……
她的右手,拖著幾縷頭髮,頭髮很長,以至於從她的手裡直拖到地上。
顏福瑞和王乾坤駭地心都要跳出來了,爬也爬不起來,哆嗦著往後挪著身體,白英的影子映到他們身上的時候,王乾坤甚至閉上了眼睛……
白英看也不看他們,徑直進了卧室,顏福瑞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手腳並用爬到門邊的時候,白英的手已經搭在了秦放的脖子上。
她看著顏福瑞,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根本活不成的人,司藤耗費元氣給他續命,她很在乎這個男人嗎?」
——「這屋裡,只有三口活氣,司藤去哪了?
她元氣傷的很厲害嗎?
她躲到哪裡去了?」
顏福瑞一下子懵了。
那幾根藤條不是司藤小姐嗎?
她不是說會待在附近嗎?
原來她根本不在嗎?
他囁嚅著,腦子裡一片空白,白英說:「你不肯說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眸光森然,眼見下一刻就要去掐秦放的脖子,顏福瑞失聲尖叫:「別,別!」
白英對他的反應很滿意:「司藤呢?
在哪?」
在哪?
他怎麼會知道呢,顏福瑞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的目光在白英和秦放身上不住逡巡,哆嗦著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搪塞,再然後,也不知道是逡巡到第幾次時,他做夢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看到,原本一直躺著的秦放,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