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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世界精彩得出乎意料

  陳默曾經看過一部美國親子向動畫片,片名叫《Rick and Morty》。那裡面有一個天才科學家Rick——他是宇宙中最危險的人,他聰明且危險,近乎無所不能,口頭禪是一串莫名其妙的音節:「Wubba lubba dub dub。」

  後來有個人告訴觀眾,那句他在嘴邊掛了無數次,無論是登場還是快樂地哈哈大笑的時候都會出現的口頭禪,真實意義是:「我太痛苦了,救救我。」

  我太痛苦了,救救我。

  那是思考的痛苦。

  是上帝賦予亞當的善惡之果,女媧吹給泥人的那口氣,與聰慧相伴而生,是名為清醒的罪孽。

  陳默曾經優秀又銳利,被眾星捧月地簇擁在人群中。可是他卻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感同身受,他無法生活,不明白為何而生,人間失格,是個愧為人類的活物。

  於是,如名字般沉默,低調到塵埃,試圖用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行為來證明自己還存在這個社會中,讓自己痛苦又崩潰,令自己絕望又疼痛。

  陳默放鬆地想:我大概還活著吧。

  讓他得以以人的姿態,迎接一乾二淨的黎明。

  昨夜下了雪,整整一夜,出門去看已是一片銀裝素裹。薄薄的雪落滿了林道,踩上去發出了讓人聽了很舒服的聲音。走道上的積雪已經被掃落至兩旁,高高的堆起。綠化帶里種了幾株梅樹,壓了厚厚的雪,那雪下透著紅梅淡香,看著便賞心悅目。

  旁邊教師宿舍不知是誰家起早的孩子,正在樓下堆雪人打雪仗,顏色鮮明的外套在這種冰雪的世界里明艷得像是一抹流光。

  又是新的一周,陳默早早地獨自出門去上課。俞一舟前一天晚上被家裡的電話連環call連夜回去,具體的事情陳默沒問,外人都道他是個內斂的性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本就是這樣冷漠的人,不僅對別人冷漠也是對自己。

  校園還未蘇醒,安靜得只有他雙腳反覆踏在雪地里時的「吱呀」聲,很細微,卻格外好聽。

  陳默在去教學樓的路上,無意又碰到了植樹。這是一條必經留學生宿舍的路。

  「早。」植樹先打了招呼,向陳默走近,路旁邊的池塘竟然突然躁動起來,下面似乎是還有魚群,碰撞出條條波紋,即使是寒冬卻彷彿還有春日蒸騰出的熱氣,這熱氣把植樹和陳默都包裹起來。

  「早。」陳默點了點頭,有些訝異星野直樹會這麼主動打招呼。

  「去上課?這麼早?」植樹又再問。

  「嗯,要先去交個材料。你呢?」

  「我做助教要先去準備下。」

  陳默點了點頭,沒有出聲,植樹也沒再問什麼,兩個人靜靜地走著,呼吸深深淺淺,輕微的雪簌簌聲。

  即使不說話,倆人卻莫名地感覺很舒服,彷彿心跳都是一致的。

  到了分岔路口,陳默開口:「我走這條。」

  「嗯,好,再見。」

  「再見。」

  陳默夾著資料走遠了,植樹才邁開腳步,嘴角若有若無地牽起來。

  「植樹!這個不是念ha嗎?為什麼要念wa?」舒小雅在日語課間拉住植樹問道,「還有這個……這個……」

  植樹耐心地講解了下:「這裡是充當助詞……」

  下課了,舒小雅特意沒有立馬就走,磨磨蹭蹭收拾了會兒東西,眼見著植樹準備走了,迅速抱著書跑到植樹面前。

  「植樹,我有很多問題都不懂,你可以幫幫我嗎?」

  「當然。」

  「那要不約個時間,你幫我補習吧,周日可以嗎?」

  「可以。」身為日語助教的植樹沒有拒絕。

  陳默下課在教室待了一會兒才向宿舍走去,遠遠地看到熟悉的身影,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一看就是女生。

  陳默腳步停頓了下,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陳默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要繞路回宿舍,等到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走了一段路。陳默暗暗地嘆口氣:「怎麼回事?」

  這一邊舒小雅一直在和植樹搭話,植樹就是個行走的機器人,時不時地蹦出來一兩個字。

  到這一步,植樹也已經明了了舒小雅的意圖,只是答應了周日補課現在拒絕不太好,在心裡也默默嘆了口氣。

  周日舒小雅早早地給植樹發消息:「植樹,我們大概幾點開始啊?」「在哪裡呢?」……

  植樹按了兩下手機就沒再管了:「隨你。」

  舒小雅興沖沖道:「那就九點吧,我在日語教室等你哦。」

  等到植樹到教室的時候,舒小雅已經全副武裝好了,甚至還給植樹帶了杯奶茶。

  「植樹,你喝奶茶嗎?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點了和我一樣的,你嘗嘗吧,很好喝的。」

  植樹淡淡地坐下,拉開書包拉鏈,掏出資料:「謝謝,抱歉,我不喝奶茶。」

  說著把奶茶放回了舒小雅的桌子上,打開筆帽:「還是快點做正事吧,你是哪裡有疑惑?」

  舒小雅看著植樹一副堅定拒絕的模樣,有些傷心,只能認真學日語了。

  一場刻苦的日語學習結束。

  刻苦到舒小雅懷疑植樹是不是個學習機器,真就除了學習其他都不搭話,無論舒小雅怎麼扯到別的事情,他都毫無知覺,然後下一秒就把她的練習題錯誤指出來。舒小雅只想吐血。

  好不容易結束了,舒小雅硬是要跟植樹走一條路……

  「植樹,你元旦有事情嗎,可以陪我跨年嗎?」舒小雅害羞地說道。

  「哦,我有約了。」植樹指著拿著煙頭的陳默一本正經地說著瞎話,「他失戀了,所以之前就約定讓我陪他去跨年。」

  陳默並不知道他只是周末學習學累了出來吸口煙怎麼就失戀了,但是知道這時候裝死一定是正確的。

  舒小雅看到陳默,想起來他是俞一舟的朋友,頓時有些尷尬,「哦哦哦,好的,那我不打擾了。」說著快速離開尷尬現場。

  植樹看著舒小雅終於走了,長輸了一口氣。

  「所以,現在可以解釋下關於我失戀的事情嗎?」陳默挑了挑眉毛問道。

  「呃……對不起……」植樹解釋了下來龍去脈,並表示如果需要會陪他去跨年。

  陳默的重點有點偏移:「所以那個女孩子喜歡你,但你是拒絕了???」

  植樹點了點頭無奈笑說:「你也是知道的,我還是別去禍害別人了。」

  陳默低頭沉默了。

  「那我先走了。」植樹覺得他說了破壞氣氛的話,想著還是先離開吧。

  陳默看著他抬腳,突然出聲:「哎!那什麼!你要去跨年嗎?你們日本不是很重視這個嗎?」

  陳默出口就後悔,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這還是他嗎?主動關心別人了?

  植樹驚訝,沒有看到陳默表情下的波濤洶湧,猶豫了下:「好!」

  事實證明,元旦那天還是不要出門的好,歡呼吵鬧,人家喧囂。中央廣場上一圈又一圈的人,等待著新的一年到來。。

  兩個喜靜的性子被人群摩擦,兩人對視,向外圈奮力逃脫,終於有個比較空的地方,倆人站在路燈下,無言等待。

  深夜比之白天的溫度要更涼一些,寒風像是帶著骨刺,吹拂而過時,冷冽得像是刀,一瞬凌遲。

  植樹慢慢地開口:「上次在遊樂園,我又想到我妹妹了。她曾經吵著要我帶她來濱海遊樂園。」無奈地笑了笑,慢慢面無表情,「我不配當個哥哥。」

  陳默看著他模樣,靜默了一會兒問:「你是神嗎?」

  「嗯?」植樹被迫從自己的思緒中抽出,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怎麼突然轉了話題。

  「神也做不到十全十美。」陳默淡淡地說完就轉頭。

  植樹愣了下,放鬆地笑了,知道這是來自他的安慰。

  「嗯!」身旁淡淡的味道幾乎深刻入靈魂,甘甜、清爽,如野蠻生長的藤蔓,滾燙紮根在他心間。心中冰寒融化,隨藤蔓一起瘋狂。

  中央廣場上行人的驚呼、歡笑,頭頂是澄黃的月亮、深藍的天幕。

  這方空間卻是暗潮洶湧,欲語未言,炙熱的少年歡喜。

  時間快到了,大屏幕上準備進入倒計時。

  「十、九、八、七……」

  眾人的目光追隨著跳動的數字,內心默默地倒數,但興奮讓數字從嘴裡跳出來,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大聲……

  「新年快樂!」

  「這裡有沒有寺廟什麼的?」植樹突然問。

  「寺廟?沒有。你要幹嘛?」陳默疑惑。

  「在日本,今天是要去神社參拜的。既然沒有,那就這樣直接許個願望吧。」植樹解釋道。

  陳默無奈,因為他本就不是個信奉任何人的人,看著植樹雙手合十,虔誠地抵在額頭前,燈光穿過空氣,稀稀疏疏照在少年的臉上,睫毛被度上一層淡淡金輝,皮膚白凈溫柔。

  植樹結束了,抬起頭來發現陳默正看著他,視線相交,頓時愣住,周圍一切都靜止,只有細胞在沸騰。

  陳默率先偏過頭,目光閃爍,尷尬的空氣在遊走,植樹想打破這個氣氛,問:「你許了什麼願望?」

  陳默回頭看了看他,恣意笑道:「人生註定不能萬事如意,就不希望你一帆風順了,希望你乘風破浪。」

  肆意張揚如滾燙的陽光,落入植樹的世界,驅散黑暗、消融冰原。

  植樹驚詫,轉而笑說:「謝啦,竟然幫我許了願望。」笑容燦爛,發自內心,似乎感覺到全身血液都在流走。

  「客氣。」陳默對自己也有些驚詫,鼓勵別人這種事情本不是他會幹出來的,如今的情形讓他有些束手無措。

  「科學給人理性的思考,而感情給人的則是不理智的執念,和一腔孤勇。」這句話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里,撓了撓頭,感覺更混亂了。

  「走吧,我們回去吧。」植樹笑著提醒。

  「哦……哦哦,好。」陳默回答,拋開亂七八糟的思緒。

  路邊兩排街燈一直延到天邊,就像點點星光,撒碎了、融在這片夜色里。

  聖誕回來之後,周言一直努力備考,尤其是在許諾的監督下。

  「周言,沒幾天了,現在多背點單詞肯定可以!」許諾敦促道。

  「嗯嗯,知道了。」周言笑著說。

  「如果你過了四級,我就給你一個獎勵。」許諾下了狠心。

  周言聽到有獎勵,立馬精神了,信誓旦旦:「好!」

  過了兩天,周言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下走出了四級考場,拍著胸脯保證這次肯定過。許諾看著他自信的樣子表示無奈。

  其實許諾有給周言測試過,過四級應該是沒問題的。

  倆人走出教學樓,許諾問:「你四級考完有什麼打算嗎?」

  「其實我也想去實習一下。」周言收起笑,認真的說到。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嗎?」許諾很好奇。

  「書店!我們的溏心書店夭折了,所以我想去看一下現在的書店,學習一下他們的方方面面,這樣以後我們才能真正開起來溏心書店。」周言仔細地分析以後的計劃。

  「嗯!我支持你。」許諾露出燦爛的微笑。

  許諾原本有些擔心,她要忙著參加比賽,可能沒有什麼時間陪周言,現在聽到周言的計劃,心口化成了糖水。

  傍晚,夕陽落在教學樓后,晚霞染紅天空,草坪上一群少年在踢足球,口哨聲、吶喊聲不斷,青春洋溢,朝氣蓬勃。

  植樹正準備去操場跑步,接到了媽媽從日本打來的每月一次例行電話。

  植樹整理了下情緒,慢慢地接起了電話,用日語道,「媽媽」「嗯,一切都好」「你們呢」「好」。

  陌生又疏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成這樣,好多話想說卻又無法說出口,可能是從千夏離開之後吧,愧疚和自責已經讓植樹無法面對父母,父母似乎也怪責他,可是他也是孩子啊。有什麼能拯救他呢?還能堅持多久呢?

  「不知道」植樹不自覺說出了口。

  「嗯?植樹你在說什麼?」媽媽疑惑地在另一邊問道。

  植樹反應過來,恢復原狀,「嗯,沒什麼」。

  「你……你在那裡開心嗎?」媽媽小心翼翼地說。

  記憶忽然從夏天到秋天到冬天。海邊依靠的肩膀,跑道上大汗淋漓的少年,炫目煙火下恣意的笑,還有迎著萬千星光慵懶含笑說出的話,甚至是每一個黃昏,每一個夜晚,生動形象,鮮明似他遇到的每一個人。

  內心忽然無比輕盈。植樹先自己笑起來,聲音晴朗,又溫柔得不像話。

  「這裡啊,出乎意料得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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