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燭光斧影
宴會開到很晚,快到子時眾人才紛紛散去,趙光義攙扶著趙匡胤回到了皇宮,吩咐宮女去給趙匡胤拿碗醒酒湯,正準備離開,卻被趙匡胤拉住了袖子。
「三弟莫急著走,在陪著兄長我和幾杯酒。」
趙光義看著趙匡胤那有些迷糊的臉色,說道:「兄長還是算了吧,你今天喝的有點多了,我已經吩咐了宮女去準備醒酒湯,你一會喝了醒醒酒,早些休息吧。」
趙匡胤卻是搖了搖頭,沒有鬆手,說:「國師和逍遙子從出山救我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當初還是你帶人去請的。二十年來,為我大宋立下汗馬功勞,我把他們當做知己一樣看待。現在,他們卻要離我而去,我怎能不心痛?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陪著我喝喝酒,說說話吧。」
趙光義見此,只得在一旁坐了下來,又朝旁邊招了招手,讓人去拿了一壺美酒過來,屏退左右,陪著趙匡胤喝了起來。
趙匡胤心情不好,喝得猛,再加上在國師府本就喝了很多,不一會就醉倒在坐榻上。趙光義看著自己兄長身上那身龍袍,又站起身看著那畫在一旁屏風上的大宋山水堪輿圖,心中泛起一陣波瀾。他抓起桌上的酒壺,猛地大灌了一口,卻給嗆得涕泗橫流,用袖子抹了一下臉,一下子就花了,卻更顯得面目猙獰。狠狠地喘了幾口粗氣,彷彿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拉開房門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趙光義又跑了回來,同時吩咐門外的侍衛道:「我與官家有要事相商,你們退遠些,嚴密守衛,不得放任何人進來。」
守衛不疑有他,喊了一聲「喏」,便到一旁警戒去了。
趙光義進了宮殿,關上房門,看向了依然熟睡的趙匡胤,臉上浮現出一絲掙扎,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臉,小聲自言自語道:「趙光義啊趙光義,只要你下得狠心,這天下就是你的了。」說罷,臉色一狠,撩起外衣,腰間赫然插著一把用來劈柴的小斧。
他抽出了斧頭,一步步向著趙匡胤挪了過去。突然趙匡胤翻了個身,嚇得他差點扔掉斧頭,專身就往門口跑去。
到了門口,他正要拉開房門,突然發覺背後並沒有什麼動靜,轉頭看去,趙匡胤只是翻了個身,依然熟睡。
趙光義輕輕顛了顛手裡的斧頭,看著趙匡胤,瞪大了眼睛,腳下一用力,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一般往趙匡胤衝去,到了跟前,高高的揚起了手中的斧頭,正要劈下,卻聽得外面侍衛喊了一聲「什麼人」,只覺手腕一痛,斧頭卻是拿捏不住,「噹啷」一聲掉了下去。
他剛想要彎腰撿起斧頭,卻只覺渾身一僵,一陣龐大的氣勢壓在身上,抬頭一看,只看見趙匡胤那雙憤怒的眼睛,整個人頓時就被冷汗打濕透了。
「你要殺我?!!」趙匡胤眼中彷彿噴射出了火焰,咬牙切齒,一腳踢飛了地上的斧頭,「趙光義!我們可是親親的親兄弟,什麼榮華富貴,高官厚祿我都給了你,你居然要殺我!!」說罷,一拳打在趙光義的胸口,直接將他打得飛出了宮殿,直落在外面圍上來的大內侍衛之中,甚至砸翻了幾個侍衛。而一群侍衛正和兩個人對峙,赫然是長春子和逍遙子師徒。
「官家無恙,貧道深感欣慰。」長春子看到趙匡胤走了出來,行了一禮道。
趙匡胤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國師又救朕了一命,朕正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才好。」又看了一旁努力掙扎卻爬不起來的趙光義,眼中閃爍著憤怒與悲傷,「沒想到啊沒想到,我最親的兄弟卻想要殺我,真是悲哀。」又頓了頓,看向長春子,「國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長春子答道:「官家離開不久,貧道看到天上紫微星閃爍,一時心血來潮,卜了一掛,發現官家有性命之虞,特來查看,卻剛好看到晉王取了斧頭要謀害官家,就攔了下來。」
「國師真乃神人也」趙匡胤一臉后怕,上前給長春子鞠了一躬。
長春子連忙扶起他,說道:「不敢當得官家如此。」說著拉過了逍遙子,「事情已然了結,我師徒二人也該回去了。」
趙匡胤見天色已然有些泛白,又看了眼旁邊趙光義,已然心力交瘁,「也好,國師和逍遙公先行回府休息吧,朕也累了,明日早朝,請兩位務必到場。」
「喏。」長春子和逍遙子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見得兩人漸漸走遠,出了皇宮,趙匡胤一屁股坐在了殿前石階上。
「官家,小心著涼啊。」旁邊的老太監過來想扶起趙匡胤,卻被趙匡胤輕輕推開,他只得拿來一件披風為趙匡胤披上。
趙匡胤順勢緊了緊披風,輕聲說道:「你們都退下吧,退的遠遠的,我有話要問晉王。」聲音帶著嘶啞。
待到侍衛和太監都離開,只剩趙匡胤和趙光義兩個人,趙匡胤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為何要殺我?」
趙光義這時也是掙扎著爬了起來,頭髮披散,嘴角帶血,顯然趙匡胤那一拳讓他受了不輕的內傷。
「為什麼?從小到大,我都活在你的陰影里,不論我做什麼,父親,母親,叔叔伯伯,甚至於家裡的下人,都會說你在我這麼大的時候做得更好,我永遠都比不過你。」趙光義大聲嘶吼,「陳橋驛我助你發動兵變,黃袍加身,可是一直以來,我在你心裡甚至比不過那個逍遙子,文韜武略,琴棋書畫我樣樣不如他,我認了,可是我們是親兄弟啊。」說到這裡,他又吐出一口血沫,剛好落在趙匡胤的腳邊,「你兩次杯酒釋兵權,一起起事的兄弟都被你奪了兵權,放到了無關緊要的位置上,我都不敢隨便帶兵了。這次逍遙子隨師父辭官,這最後的統兵之人也沒了,我只覺得悲哀,而你呢,我在你臉上看到了笑容,你終於將權力完全攥在了手心裡,最後一個可能黃袍加身的威脅也沒了,你當然高興了。」
趙光義努力站直了身體,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繼續說:「我當時就有些怕了,我怕你會像前朝那些皇帝一樣,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放過。剛才你睡著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就好像有人和我說話:『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你就可以坐上那張皇帝的寶座,到時誰也無法奪走你的任何東西了。』所以,我去柴房找了把斧頭,又支開了侍衛,我要殺了你,自己當皇帝。」
趙光義說到這,整個人卻彷彿沒了力氣,跪坐在地,又狠狠地捶打了幾下地面,手都砸出了血,「可惡的長春子,可惡的逍遙子,都是你們,壞了我的好事,我要殺了你們。」
趙匡胤看著歇斯底里的趙光義,神情低落,沉默了好一會。
他站起身,喊了侍衛過來:「把晉王帶下去吧,關到宗人府的地牢里,好生招呼,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探望。」
「喏!」侍衛扶起趙光義,帶了下去。
而趙匡胤卻依舊坐在石階上,垂著頭,旁邊站著那個老太監,猶如一尊石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