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我想借貴府小姐的身份一……
阿梨心裡想, 這個叫章月娘的姑娘,是為我來的。
若說方才請人進門的時候,阿梨還只是心裡不忍, 此刻便有那麼點確定了。
自從進屋起, 章月娘的眼神, 就沒離開過她一刻, 即便阿梨不去看, 也能感覺到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雖不算如芒在背, 但阿梨還是能察覺到的。
再者, 方才她抱著歲歲哄時,章月娘的眼睛定定看著她們, 雖然沒哭,但看上去, 比哭了還可憐些。
阿梨微微低下頭, 輕輕拍著歲歲的襁褓, 溫溫柔柔繼續哼著歌, 只當沒看見對面要哭不哭的章月娘。
片刻后, 章月娘倒是主動開口了,她道, 「打擾你們了,我家裡人還在等我,先回去了。」
說罷, 她便逃也似的起身了。
「章姑娘, 」阿梨輕輕叫住她,待她回頭后,便道, 「你的硯台還未買。」
章月娘腳步一下子停了,轉身避開阿梨的視線,道,「你隨意替我挑一個吧,什麼樣的都行。」
阿梨「嗯」了一聲,將歲歲放到搖床上,朝章月娘輕輕頷首,「你隨我去前面挑吧。」又問她,家中侄兒多大年歲。
章月娘答了,「十二。」
阿梨便替她推薦了塊石硯,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頑皮的時候,用玉硯、陶硯反倒容易糟蹋東西。
「這塊刻的是林間猴,刻工精巧,石猴生動活潑,正好應了你家侄兒的生肖。以他的年紀,用玉硯、陶硯反倒不大趁手。您看行么?」
阿梨說罷,便等著章月娘回話。
章月娘卻像是愣了一下,回神后才慌『亂』點頭,「那就這個吧。」
阿梨點頭,很快將硯台包好,遞過去給了章月娘。
章月娘接過去,很快便匆匆出門了。
阿梨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將書肆大門關好鎖上,回到後院,見到在搖床里捉著鈴鐺玩的歲歲,阿黃安安靜靜蹲在搖床邊,像是守著小主人。
阿梨笑了下,走過去抱歲歲,同她道,「我們回去一趟。」
歲歲哪裡聽得懂,見娘抱起自己,高興得直拍手,咧嘴傻樂。
阿梨抱著歲歲,打算回一趟秦家。她原想留著阿黃看家的,阿黃卻屁顛屁顛追了出來,坐在地上,仰著腦袋看她和歲歲。
阿梨便隨它跟著了,鎖好門,從後院出來,朝秦家的方向去了。
這條路阿梨走了很多趟,並不覺得害怕,只是路上沒什麼人,風又很大,阿梨便走得急了些。
很快便到了秦家,她推門進去,秦懷聞聲很快出來了,見到阿梨和歲歲,有些驚訝。
他上來接過阿梨懷裡的歲歲,沒問什麼,朝阿梨道,「進屋吧。」
阿梨「嗯」了一聲,跟在他身後進了屋,秦懷低下頭,歲歲正咿咿呀呀地同秦爹爹說話,手舞足蹈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秦懷倒也理她,時不時點點頭,一副我聽懂了的樣子。
阿梨看得有些好笑,進了屋,渾身便暖和起來了。
阿梨想了想,主動開了口,「秦二哥,叫歲歲自己玩吧,我有事情想同你說。」
秦懷微微一怔,不大明白,他感覺今天的阿梨有些奇怪,但也點點頭,將歲歲抱進內間的搖床,又塞給她一個布老虎,片刻后,便出來了。
阿梨給兩人倒了茶,一杯遞給秦懷,將熱乎乎的茶捧在手裡,輕輕啜了一小口,微微抬起眼,輕輕看著秦懷,然後道,「二哥,你認識一個叫章月娘的姑娘嗎?」
然後,她便發現,一貫沉穩平和的秦二郎,臉『色』登時一變。
阿梨並不蠢,相反,她原就是極為聰慧通透的,秦懷這樣的反應,阿梨依稀能猜出個大概。
其實她方才回來的路上便仔仔細細想過了,得出的結論便是,章月娘大抵是為秦懷來的。她在蘇州無親無故,唯獨同秦家兄妹相熟些。
況且,阿梨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姑娘家的心思真的很好猜,喜歡還是不喜歡,眼睛里便能看得出。
滿滿的難過、一點點的妒忌、還有那一絲不肯死心的執拗……
姑娘家的心思,原就那樣簡單。
阿梨只當做沒看見秦懷的神『色』,繼續輕聲道,「方才她來了書肆,買了塊硯台,說自己和離歸宗,家中嫂嫂不喜,想買了去哄侄兒。我想,她大抵過得不大好。」
阿梨沒說一句,秦懷的心就跟著顫一下,直到聽到阿梨說「她大抵過得不大好」時,終於徹底變了臉『色』。
秦懷劇烈咳嗽了幾聲,阿梨遞過去一張雪白的帕子,低聲道,「二哥,你還好嗎?」
秦懷卻只『露』出個極為難看的笑容,匆匆朝阿梨點點頭,道,「還好,我有些事,出去一趟。」
阿梨答應下來,目送他走出正廳。
院里那棵極為高大挺拔的樹,到了冬季,樹葉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片枯黃的葉,枝丫倒是仍然朝四周伸展著。明明是冬日了,卻不知哪裡來的一隻鳥兒,躲在其中一片枯黃的葉片下,抖動著羽『毛』,『毛』茸茸的腦袋貼著樹榦,輕輕蹭了蹭。
阿梨看見了,去廚房取了把米來,灑在窗台上,便回了屋子。
直到第二日,秦懷才回家。
他回來時,阿梨剛給歲歲穿好了衣裳,正要出門去書肆,還未邁過門檻,便看見秦懷進來了。
他的模樣很落魄,不是那種衣衫襤褸的落魄,他照舊穿著昨日出門時的那件寶藍『色』袍子,只是神情憔悴了許多。
秦懷抬頭,看見阿梨抱著歲歲要出門,遲疑著喚了她一句,「阿梨,要去書肆么?」
阿梨輕輕點點頭,又道,「灶上還溫著粥和棗糕,二哥記得吃。我帶歲歲出門了。」
秦懷點頭應下,目送母女倆走了出去。
他身心俱疲,原不想去廚房,但想起阿梨那句囑咐,到底還是去了廚房,掀了鍋蓋,溫熱的雜糧粥和鬆軟的棗糕,其實很好吃,但秦懷沒什麼胃口,只食不知味地咬了幾口,便匆匆想回房間。
他抬手去推門,剛推開一點,一張紙便被風吹起,在半空中打了個卷,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秦懷一怔,彎腰撿起,下意識朝紙上看過去,便見到上面是幾個字。
「和離書」 .
阿梨出了秦家大門,低頭沖懷裡的歲歲笑了笑,拉緊了帷帽,邁開步子朝外走。
其實秦家兄妹幫她良多,自己實在不該再給他們添麻煩了。更不該,壞了秦二哥的姻緣。
阿梨這樣想著,心裡便也鬆快了些。
等同秦二哥和離了,她便去官府立女戶,這同她原來的打算,也沒什麼出入,只是比她想象中更快了些。
阿梨低下頭,親了口自家閨女肉肉的臉蛋,道,「小歲歲,往後娘又要照看生意,又要照顧你,你可要乖一點,知不知道?」
小歲歲哪裡聽得懂,被香香的娘親了一口,還以為她在同自己玩,笑得連眼睛都瞧不見了。
阿梨也跟著笑了,輕聲道,「歲歲跟娘一起看鋪子去。」
小歲歲繼續傻笑,咿咿呀呀像是在回應她一樣。
母女倆穿過巷子,身後還跟著只渾身通黃的狗崽子,今日難得是個大晴天,陽光將母女倆和狗崽子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微風拂過,捲起一片枯葉,在空中打了個卷,很快落進河裡,沿著流水的方向,一路隨波逐流漂向遠方。 .
書肆對面的酒肆里,二樓的一個窗內,李玄站在那裡,靜靜看著母女倆踏進書肆。
那隻胖胖的狗崽子,被阿梨取了個「阿黃」的名字,也跟著進去了。
再過一刻鐘,書肆便會開門了。
只是冬日生意慘淡,街上大抵也沒什麼人,到下午書肆便會關門。
李玄看了許久,直到連阿梨的背影都徹底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卻沒關上窗戶,依舊留了小半扇敞著。
微冷的風穿過窗戶吹進來,吹得桌上的燭火微微晃動。
他回過身,谷峰已經在屋裡等了許久了,垂手立在一側,等著他的吩咐。
李玄沉默了會兒,沉聲道,「備馬,去江州。」
江州離蘇州並不遠,若是騎馬,也只用不了半日的功夫,李玄帶著谷峰出門,清晨走的,還未到午時,便已經進了江州城門。
進了江州城門,又走了一段,李玄才勒停了胯.下的馬.
他翻身下馬,在一座府邸前站定,長身而立,微微仰頭抬眼,掃過那府邸上的匾額。
匾額之上,赫然是鄭府兩個大字。
谷峰上前敲門,很快門便開了,谷峰報上家門,那小廝就立馬開了門,殷勤道,「二位快快請進,我家老爺恭候已久。」
李玄疾步入內,穿過庭院,來到正廳,正廳里,一個中年男人坐著,聽到動靜,很快起身,迎上前來,拱手道,「世子」。
「鄭大人。」
李玄輕輕朝他頷首,沉聲道,「找個安靜的地方。」
鄭老爺趕忙道,「好,世子移步書房。」
二人來到書房,丫鬟送了茶水進來,便很快退了出去。
屋裡驟然靜了下來,李玄才開口,溫聲道,「我聽說,貴府曾經走丟一位小姐,如今還未尋回。」
鄭老爺原就不明白,李玄這樣一個世子爺,怎麼會專程上門,拜訪他這樣一個小官。他先前收到拜帖的時候,也是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
此時聽他問起這陳年舊事,鄭老爺愈發糊塗了,只點頭應道,「確有此事。十三年前,我那小女兒跟著她祖母出門賞花燈,那時起便走丟了。我苦尋多年,始終沒尋到她的消息。」
提起多年前走丟的女兒,鄭老爺已經談不上什麼難過了,畢竟已經過去太久,他幾乎都已經放棄了。
李玄沉『吟』片刻,抬起眼,一錯不錯盯著鄭老爺,溫聲道,「鄭大人,我同你談一樁生意,可好?」
鄭老爺一愣,忙道,「世子的意思是……」
李玄倒不在意他的試探,直接坦誠道,「我想借貴府小姐的身份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