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那天的巧遇就好像是場夢,自那之後陸拂拂就再也沒見過牧臨川。

  想想也是,現實生活中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三見互許終生,四見生死不離的戲啦!

  她又不是什麼絕世大美女。

  更糟糕的是,她從橘子樹下面回來沒多久就凍感冒了。

  天越來越冷,永巷又沒炭燒,就算把自己整個人捂在被子里,手腳也冷得像個冰塊一樣。

  她尚且如此,更遑論本就體弱多病的袁令宜。

  袁令宜凍得面色蒼白,走路好像都是飄的,昨天洗衣服的時候差點兒厥過去。

  拂拂臉上燒得發燙,昏昏沉沉地吸溜著鼻涕,卻聽到屋外好像傳來了點兒爭執聲。

  一道聲音是方虎頭的,另一道聲音又尖又細,拂拂一聽,一個激靈立刻清醒。

  這是永巷令曹忠的聲音。

  方虎頭這是在為炭火的事兒和曹忠吵架。

  拂拂翻身而起,靸著鞋子跑出了屋,看到屋外遠遠地圍了不少宮婢。

  方虎頭臉都氣紅了,咬牙切齒地罵道

  「你這閹人,平日里我們敬你,給你三分顏色,你還蹬鼻子上天了不成?」

  「連這炭火的錢也貪,你這是給自己攢棺材本還是怎麼?!」

  受曹忠和他手下這批內侍欺壓已久,方虎頭終於是忍無可忍。

  曹忠是個中年男人,面白無須,瘦長。一聽「閹人」兩個字登時就變了臉,怒道「放肆!」

  「還不快給我拿下!」

  身邊的內侍立刻一擁而上,將方虎頭架起。

  曹忠走上前,不由分說地,竟然反手就給了方虎頭一耳光,冷冷笑著「我是永巷令,這地方自然歸我管。哪個要是不服管教,就是這下場。」

  方虎頭硬生生地受了這一耳光,臉高高腫起,眼裡冒火,要不是幾個內侍架著,看上去幾乎要同曹忠拚命。

  宗愛牢牢架住她胳膊,小聲勸慰道「唉,你就少說兩句吧。」

  「我們是陛下的妻子,就算身處永巷也依然不改身份。而你,不過是個沒把的奴才,也膽敢以下犯上。」

  曹忠好整以暇地笑起來「說得好,那便請陛下來主持公道啊。」

  一轉頭,又叫身邊兒的小內侍繼續動手。

  這一耳光,把陸拂拂也打懵了,回過神來,拂拂怒火中燒地瞪大了眼,抿了抿唇,想都沒想,衝上前推開這幾個內侍,拉起方虎頭扭身就跑。

  方虎頭!!!

  曹忠!!!

  半路殺出個陸拂拂,曹忠一眼認出她,氣急敗壞「陸拂拂!你作死!」

  踹了一腳離他最近的內侍「你們還不快追!」

  奈何陸拂拂身形矯健,像頭橫衝直撞的小鹿。這幾個內侍被永巷的油水養得好吃懶做,竟然挨不上兩人衣角。

  拂拂平日雖然看似木訥了點兒,沉默了點兒,但她可不是個包子,上學的時候就敢跟欺負她和幺妮的男生打架。

  奔跑中,拂拂順手抄起了晾衣服的竹竿,凶神惡煞地瞪著眼,棍掃一片。

  不大的永巷,頓時雞飛狗跳,這動靜很快就引來了附近的女官。

  「住手。」

  一道清澈動人如黃鶯啼囀的嗓音響起。

  拂拂抬起眼,看到個容貌清冷的女官,踩在門檻上,微蹙著娥眉,正冷冷地看著她和方虎頭?

  一直圍觀不敢上前的妃嬪們,此刻卻「嗡」地一聲炸開了,眼裡涌動著深深的羨慕,交頭接耳道。

  「裴女史!」

  「是裴女史」

  方虎頭竟然也遽然變色,按住了她「拂拂別動。」

  就在此時,叮咚,一聲熟悉的系統提示音再度響起。

  拂拂怒火立刻像是被一盆冰水給澆熄了大半……

  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ai那抑揚頓挫,莫得感情的旁白再度響起。

  一陣香風襲來,原本吵鬧的永巷陡然安靜了下來。

  但見一個容貌傾城的女子婷婷裊裊,款款而來。

  女子女官打扮,雲鬢半挽,素麵朝天,不施粉黛。

  容貌清冷。

  唯獨眼下一顆淚痣平添了幾分妖嬈

  陸拂拂驚得手裡的晾衣桿都掉了。

  一直以來,拂拂都以為ai旁白女主角標配待遇,怎麼這位女官她怎麼也有旁白?不是說崔蠻才是女主角嗎?

  看著眼前的系統面板,陸拂拂精神一陣恍惚。

  姓名裴姝

  性別女

  年齡18

  身份河東裴氏女(服膺儒教,身份高貴)

  愛好琴棋書畫。

  她這才恍惚想起,原著小說里的確有這麼一個角色來著。裴姝她是牧行簡安插在牧臨川身邊的卧底,以刺殺牧臨川為己任,偏偏卻又同時愛上了牧行簡與牧臨川兩個人,叫女主角崔蠻吃盡了苦頭。

  原、原來如此。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可是這原本都是牧臨川的女人啊,拂拂有片刻的震驚和無語。

  那位男主角牧行簡是有綠帽癖嗎?想到這兒,拂拂又想起來了前幾天才見過的少年陛下,頓時,對腦袋發綠光的牧臨川報以了深深的同情……

  裴姝在宮中負責記書功過,與曹忠關係不錯,她與牧臨川的三夫人之一小鄭貴人也有些親戚關係,有裴姝相護,曹忠可謂是手眼通天。

  作為負責記書功過的女史,自然要了解這番鬧劇因何而起。

  果不其然,在了解完事情經過後,裴姝眉頭皺得更緊了。

  「炭火?這天尚算暖和,並不是供炭火的時候。娘娘請回吧。」

  陸拂拂定了定心神,抿著嘴巴認死理,據理力爭道「可是俺聽說別的宮已經用上了。」

  別的宮是別的宮,永巷是永巷。剋扣永巷的份例在後宮中幾乎已成了人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裴姝平日里掌記功過,事務繁忙,常常抽不開身子。

  如今見這一場鬧劇,更覺頭疼。

  裴女史有些不耐,眉梢都冷冷的「許是才人弄錯了也未可知。」

  宮婢們竊竊私語起來。

  「叫她平日里傲。」

  「一個才人正把自己當回事兒了?這回犯到裴女史面前了吧。」

  要論受寵,這裴女史不比她受寵多了。

  這些竊竊私語自然而然地也傳到了裴姝耳朵里。

  裴姝神色稍霽,心裡不由多了點兒得色,想到前幾日在華林園中誇她顏色好,蕙質蘭心的少年,更有些面紅耳熱。

  拂拂有點兒生氣,她差點兒和這裴女史打起來,最後當然是沒打成的,她這個永巷的小才人,哪裡比得過如今風頭正盛的裴女史。

  曹忠冷笑「聽見沒?這炭各宮都是按份例撥的,給奴十個膽子,奴也不敢剋扣啊。」

  將院子里被撞翻的木盆扶起,裴姝捺下了心頭浮動的心思,淡淡道「兩位才人擾亂宮紀,宮規當罰,就罰兩位才人緊閉半日,扣除這個月俸祿。」

  明明是曹忠剋扣炭火在前,如今被罰緊閉,又被扣了月俸的卻只有她倆。

  天上的日頭照在人身上有些晃眼,陸拂拂一個恍神,忽然想到,陛下前幾天在華林園碰見了裴女史,還誇了句裴女史長得好看,人人都說裴女史被陛下看中要一飛衝天了。

  怪不得裴女史是女配,王宮裡雖然有像方虎頭,袁令宜之類隨遇而安的聰明人,但心大不怕死想往上爬的倒也不少。

  身為小炮灰的拂拂,低著眼一聲不吭地握緊了方虎頭的手。

  方虎頭看著裴姝的方向,眉眼也是冷的。就算是她也不敢得罪裴姝,誰叫她被那暴君看中,如今正風光?

  在這王宮裡,君王的恩寵勝於一切。

  方才那幾個內侍下手有點兒重,爭執間,拂拂剛剛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屁股疼得要命,眼下只能扶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直到晚上,被關禁閉的兩人這才放出。

  袁令宜晚間從她人口中聽到了事情經過,看到灰溜溜的兩人,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少女咳嗽連連,摸著拂拂的臉眼角微紅「這日子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方虎頭扯著唇角,不冷不熱道「這就是後宮,碰上裴姝今天算倆栽了。睡吧,你今天和我一塊兒睡,這樣也暖和些。」

  熄了燈,拂拂摸了把僵硬的腳趾,鑽進了冰冷的被窩。

  又是凍得直打哆嗦的,難捱的一晚。

  太冷了。

  一床薄被不抵寒風,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拂拂覺得自己手腳凍快凍成了冰。

  趁著天色還早,拂拂打著哆嗦,套好了衣服出去運動取暖。

  不然一起床就要把手伸進冷水裡洗衣服,那樣早晚是要落下病根的。

  才跑了沒兩圈,陸拂拂卻遇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牧臨川一身黑袍,像只遊魂一樣遊盪在宮內,少年今日倒沒作高冠大履的打扮,他穿著件黑色的紈褲,上綉有金線蓮花,褲腳系著紅繩,綴以金玉為飾。

  長發束作了個高馬尾,留有兩縷微卷的碎發垂落頰側,烏髮墨鬢朦朧著清晨的霧氣。猩紅的眼裡也好像氤氳著旋開既合的曖昧薄霧。整個人猶如觀音座下的蓮花童子,不,蓮花少年郎。

  陸拂拂吃了一驚,站定了,愣愣地看著自己這攻略對象,想到昨天的裴女史,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牧臨川的腦門上。

  陸拂拂整個人都僵硬了……啊啊啊要死了!!天知道她根本不是故意的!

  許是察覺到了陸拂拂直勾勾的視線,少年眼一瞥,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一怔,露出了個困惑的表情。

  旋即又恍然大悟「是你?」

  「你,過來。」

  牧臨川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幹嘛去。」

  少年皺皺眉「你看我頭上幹嘛?我頭上有東西?」

  陸拂拂擦了把身上的汗,看著牧臨川,心頭微微一動,突然間靈光一現。

  她攥緊了手掌,心臟砰砰直跳地低著眼,撒了個謊「奴拜見陛下,回陛下的話,奴是去要炭火的。」

  「炭火?」果不其然,少年一皺眉,「怎麼?沒給你們撥炭火?」

  拂拂剛想說是,便看到少年虎著一張臉「哼,好大的膽子,剋扣份例,這究竟是孤的王宮還是他們的王宮?」

  拂拂心裡砰砰直跳,驚訝地看著牧臨川,心裡莫名有種預感,小暴君可能是閑得發慌又想藉機發作折騰人了,不過這正中她下懷。

  「隨我來,孤倒要看看在孤面前,誰敢剋扣份例。」

  牧臨川冷冷一笑,甩袖提步欲走。

  察覺到拂拂沒動,牧臨川不耐道「腿斷了?還不快跟上?」

  計劃通。

  幸福來得好快。

  拂拂眨眨眼。

  拂拂深吸了一口氣,很嚴肅的樣子「陛下,官署在那邊兒。」

  牧臨川笑容一滯「……孤要你說。」

  陸拂拂明智地閉上了嘴,老老實實地跟在了牧臨川身後,卻未料小腿一疼,少年揣著袖子,輕輕踢了她小腿一腳「去,走前面去。」

  拂拂咬咬嘴巴,遲疑「這不大合適吧?」

  她一介才人(冷宮的),走在陛下前面實乃於理不合。

  牧臨川「叫你去你就去,廢話什麼。」

  拂拂遲疑地問「陛下是不認得路嗎?」

  少年「……」

  頓了半秒,輕聲道「再廢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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