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拂拂若有所悟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和牧臨川睡覺是需要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這一晚上,拂拂幾乎是睜著眼直到天亮的。
第二天一早,少女殷勤地伺候著少年穿好衣服,眼睛一眨一眨,試探性地問「陛下,你為何要同俺睡覺呀。」
牧臨川「炭多,暖和。」
「怎麼?」牧臨川陡然一頓,猩紅的眼落在了她臉上,目光一眨不眨,唇角挑起個似譏諷似冷漠的笑,「你在想什麼?告訴孤?」
還真不知天高地厚地以為他看上她了不成?
少年一皺眉,心裡升騰起一股異樣的厭惡之情。
拂拂當然看出來了牧臨川眼裡的輕鄙之意,她什麼也沒說,一聲不吭地服侍著少年起床穿衣。
她只在心裡想,原來這便是睡了不認賬。
望著牧臨川離去的背影,小姑娘緩緩放鬆了僵硬的身子,揉了揉關節。這一晚上她沒敢亂動,關節一碰好像都在嘎吱作響。
正如牧臨川不大喜歡戲多的,愛腦補的女人,拂拂自尊心強,她也不喜歡腦補過多的男人,小姑娘蹙了蹙眉,撇撇嘴,明明那麼普通卻又那麼自信。
陛下前腳剛走沒多久,後腳就有小內侍過來送東西。
「陛下說了,這宮裡太丑。」小內侍掐著嗓子,複述著牧臨川的原話,「便囑咐奴送些東西來。」
話音剛落,小內侍一拍手掌,各色珊瑚、翡翠、瑪瑙……凡此種種寶器,便如行雲流水般送了進來,又兼之有水晶缽,琉璃盞等日常用器具,綉、絹、綾、纈……錦羅珠璣,冰羅霧縠,叫人眼花繚亂。
等小內侍離開之後,眾人這才「哄」地一擁而上,激動又迫切地追問。
素日里交好的宮婢倒是直接問出了口「拂拂!這是怎麼回事啊?」
對方激動得看上去都快厥過去了「阿陸,你什麼時候認得的陛下??」
往日里這些交惡的宮婢們,顯然還記得自己當初說了什麼話,面色僵硬,神情各異,心裡直打起了鼓。
陸拂拂什麼時候走了狗屎運認識了陛下??要是讓她一朝得寵了……
眾人「刷」地白了俏臉。
人群中,曹忠氣得臉都白了一層,臉上敷的粉撲簌簌地直往下掉。他無可奈何,氣急敗壞,卻又只好忍氣吞聲。
另一廂,
宮內的炭火都搬去永巷花了裴姝不少時日。
裴姝出生士族,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干過這種臟活累活,受過這種磋磨。一通臟活做下來,好端端的清冷的美人已成了灰撲撲,髒兮兮的模樣。
好不容易搬空了,洗了個澡,身上是乾淨了,指甲縫裡的污垢卻難去除。
端坐在鏡子前,裴姝望著鏡中的少女,默默失神。
「女史,」身旁的宮婢輕聲問,「今日還去曜靈殿內嗎?」
裴姝垂下眼道「去。」
前幾日,她在華林園內被陛下稱讚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後宮,
這回陛下為了個其貌不揚的冷宮棄妃公然打了她的臉,一路走來,眾人頻頻投以或驚訝,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她臉上掛不住,腳步更是快上了不少,
曜靈殿內,鑿金蓮花貼地,麝香塗壁。
一卷珠簾下,卧著個恍若神仙的高髻美人。
這正是王宮中地位尊崇的小鄭貴人。
裴姝上前行了一禮,眼一瞥,突然發現這位小鄭貴人身旁還站了個烏髮雪膚的少女。
裴姝一眼便認出這是新入宮不久的崔蠻。像崔阿蠻這等容貌驚艷的美人入宮,就算她不做點兒什麼,眾人私下裡也都默默關注著。
王宮水深,宮中的妃嬪為了自保往往會找個靠山。看來崔蠻入宮后投靠了小鄭貴人。
裴姝在打量崔蠻的時候,崔阿蠻也在打量著她。
在兩人未知的地方,旁白君正在激烈地針鋒相對。
左一句。
阿蠻明艷
右一句。
裴姝清冷
其敬業態度,堪比精分。
裴姝略一思忖,便收回了思緒,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阿蠻厭倦了這王宮中每日無止境的爭鬥。
她撇了撇嘴,輕輕皺了皺眉,避開了這女史的打量。
小鄭貴人賜了她座,不緊不慢地含笑同她說著些話「聽說陛下為了個永巷棄妃處置了你?」
裴姝蒼白的面色漲紅了,立刻從座位上站起。
「貴人,臣……」欲言又止
「你緊張什麼,我並無責怪你的意思。」小鄭貴人點點頭道,「坐下說話罷。」
等裴姝與崔阿蠻皆告辭之後,一宮婢為小鄭貴人捶著腿,低聲道「這後宮中人心浮動,越來越不安分了。」
小鄭貴人不以為然「不過是個冷宮的棄妃。」
陛下新寵了個冷宮棄妃這消息傳入她耳朵里的時候,小鄭貴人渾不在意。
陛下年少,行事不循章法,無所顧忌。她根本沒將這突然冒出來的冷宮阿陸放在心上。因為她知曉,正如這冷宮阿陸突然冒出來一樣,用不了多少時日,她就會悄無聲息地突然消失。
倒是裴姝——
小鄭貴人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鄭氏與裴氏有些姻親關係,論輩分,裴姝還得稱她一句姨母。
小鄭貴人放下手,眉眼轉冷。
裴姝這回來無非是想讓她幫她撐腰。宮內上上下下都知曉裴姝是她的人,她此番受辱也等於是落了她的面子。
幫肯定是要幫的,總得讓那冷宮阿陸吃吃苦頭。
小鄭貴人那兒暫且不論,裴姝回去之後倒是吃了不少苦頭。
她性子高傲,行事頗為鋒銳,得罪過不少妃嬪。
當天,王宮傳消息,陛下新寵了個冷宮的棄妃,甚至為了這位冷宮棄妃把宮裡的炭搬空了。
這的確是牧臨川能幹出來的事兒。
沒了炭,殿內的存炭又燒過了,半個月後,全後宮上上下下凍得瑟瑟發抖,隔天風寒凍倒了一大批,氣得躺著也中槍的一眾妃嬪恨不得咬死裴姝。
據說因為得罪了後宮眾妃嬪,裴姝日子很不好過,樂得方虎頭直拍手叫好。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方虎頭性子又冷又直,樂完也沒忘記囑咐陸拂拂,叫她莫要被牧臨川的寵愛沖昏了頭腦,對上他,記得要時時刻刻保持一刻警惕之心。
此時此刻,曹忠和他手下一干內侍驚疑不定,爺孫幾個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曹忠身旁的內侍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憤憤不平「誰知道這陸拂拂能風光幾天呢?!」
曹忠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咬牙發狠道「陛下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真性子。指不定這阿陸自此就得了聖寵,一飛衝天了。」
話音未落,那廂就傳來了方虎頭的說話聲兒。
「曹忠,我這兒抽不開身,煩請幫個忙,將這盆衣服洗了?」
小內侍氣得眼睛滴血,他義父怎能做這種事。
「義父!!」
曹忠也氣得幾乎快昏過去了,但今非昔比,如今也只好咬著牙走上前,還沒忘瞪了自己這乾兒子一眼,「說話謹慎著點兒,免得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連累了我。」
如今,也只能暫且做低伏小了。
小內侍委屈。
只是曹忠雖然做足了準備,卻也沒想到這宮中風向扭轉得竟這麼快。
牧臨川懶得管事,後宮見風使舵,踩高捧低,偷奸耍滑,簡直亂成了一鍋粥,少年樂得支頤展顏看熱鬧。
前幾天還溜須拍馬,一口一個曹公,曹公的,這幾天里俱都變了一副臉色。
一個永巷令罷了,願意對你好聲好氣的,那是給你幾分面子。誰不知道這曹忠不知死活,磋磨了陛下近日的新寵。
曹忠與手下這批兒孫日日夾著尾巴做人,叫苦不迭。
所謂樹倒猢猻散,昔日他行事太過跋扈,很快便被人尋了個由頭,說他私下倒賣宮中寶物,打殺了,關鍵時刻,一幫孝子賢孫竟無一人於他開口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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