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諸位將軍有所不知,俺其實...)
那廂, 孫循雖也有意留姚茂與石黑這一眾部將在府上過夜,但對方卻頗為有禮地拒了,直言要去城中大營陪兄弟們。
幾人堅決, 孫循也不好再挽留什麼, 只得無奈地長嘆一聲。
倒是牧臨川,卻並未多加挽留, 相反, 除了剛見面的時候笑了幾下, 其他時候倒是頗為冷淡的模樣。
陸拂拂覷著牧臨川的表情, 在心裡吃驚地想。
這小暴君還在鬧彆扭呢。這可不是在自己跟自己鬧彆扭嗎?
她本來就長於察言觀色, 和牧臨川相處了這麼長時間, 再摸不清楚他的脾氣那就是二百五了。
小暴君其實是挺愛笑的, 似笑非笑、冷笑、嗤笑、裝無辜的笑、大笑,情緒之生動豐富不像男主,倒頗有諧星的天賦。
但內心卻十分疏冷。
你若越是算計他, 越與他虛與委蛇,這逼就笑得越開心。你若是對他好, 他反倒冷著臉, 有些無所適從了。
牧臨川心裡也感念這幾人一路搏殺出來, 正因為如此, 反倒又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
回到屋裡, 拂拂拎著裙子在案幾前坐下,雙手捧著下巴,幾乎是誇張地嘆了口氣。
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她那雙眼睛分外澄澈,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人時彷彿要看到人心底去。
牧臨川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蹙起了眉頭。
拂拂:「你就打算這麼招待這幾位將軍?」
「不然呢?」頓了半秒,他嗤笑道, 「難不成像你這般?」
陸拂拂聞言,想象了一下牧臨川跟劉大耳似的玩抵足而眠地這一套,默了。
更加恨鐵不成鋼了。
明明之前折騰人家劉黃門不是挺從善如流的嗎?怎麼現在又不會收買人心了??
「你不是答應我要做皇帝嗎?」
這是個好機會,拂拂精神一振,板起了一張嚴肅的小臉,循循善誘,毀人不倦…
呸!是誨人不倦!
「做皇帝你得會拉攏人心啊,不求你跟劉備一樣一塊兒吃飯一塊兒睡覺,但至少得有個表示吧?」
當然,她說這話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打心眼裡佩服姚茂石黑等人,更害怕他們如《帝王恩》里那般受委屈,他們值得最好的,她也願意傾盡全力給他們最好的,以作報答。
看著少女興緻勃勃,精神奕奕地教他帝王心術,牧臨川扯動唇角冷嗤了一聲,有點兒好笑。
「我知道。」
「我本打算下一道旨意,給這幾人一個正經的將軍名號。」
說做就做,沒多加耽誤,便著人傳了他旨意,姚茂與石黑等人各加了威寇等七品將軍號,又將這支騎兵賜名為「親御郎」,以示恩寵。
這旨意傳到城中大營的時候,石黑那張黑臉再度漲紅了,激動得眉飛色舞,他也不懂怎麼謝恩,怎麼表示,就忍不住上前緊握住來使的手。
攥得死緊死緊,彷彿這樣才能表達自己心裡的激動勁兒。
「替俺謝謝陛下!!」
看得姚茂是哭笑不得,忙上前一步,將兩人分開。「阿弟,你且鬆手,」
沒看到人來使被你攥得手都快紫了嗎?
來使被攥得面色青紫,冷汗涔涔,這才長舒了口氣,偷偷將手別到身後,輕輕甩了甩。
「咳咳,諸位將軍若無要事,仆這便告辭了。」
來使腳底抹油,大為汗顏,溜得飛快不說,待那使者走後,石黑還激動得兀自喋喋不休,扯著嗓門大聲道:「嘿!這陛下倒也大方!」
「阿兄,從今天起,俺們可是將軍了!!」
姚茂微微苦笑。
石黑沒什麼心眼,他卻是知道的。
如今陛下手下無兵無將,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唯獨就只有這天子名號。若說能賞些什麼,也只有賞賜這些虛名了。
說白了,這將軍名號只是聽著好聽,能不能被天下人承認還另說呢。
石黑卻不願意計較這麼多,從前人們左一口將軍,右一口將軍的叫著,他心裡清楚,他們這幾人不過是雜牌將軍。
哪像今天這樣,正兒八經地領了將軍號,被天子官方承認了這般揚眉吐氣。說著便激動地要去給遠在老家的阿母寫信了。
姚茂看在眼裡,也知曉他激動,笑了笑,也不潑他冷水,自去巡營。
石黑見了,許是存了幾分炫耀的心思,忙追著他而去。
然而,今日營房裡卻怨聲載道,眾人一個個面色忿忿,直眉瞪眼地俱都在唾罵著什麼。
待看到姚茂來,眾漢子便團團將其圍住了,其中一人咬牙道:「將軍是有所不知。」
「將軍是又封了號,又領了賞,可俺們低下這些軍士呢?連頓熱飯,連鍋熱水都沒有!」
姚茂一驚,愕然追問道:「陛下沒給俺們燒熱水嗎?」
石黑也怔住了,張張嘴,下意識地就想為陛下說話:「是啊,不至於吧?不就幾鍋熱水嗎?小氣什麼??」
「哪裡來的熱水?」對方惡狠狠地啐了一口,「這刺史府里的家僕都說了!」
「他們也用不上!陛下來了這兒,把這兒當作行宮,什麼好的全都供到陛下哪兒去了,哪裡有俺們的份。」
眾人越說越恨,咬牙切齒地叫嚷嚷了起來。
「俺早就知道,陛下看不起俺們!」
「既然看不起,今日這般惺惺作態又算哪樣??」
說著將手中的乾糧,狠狠往地上一摜。
「陛下王后他們是去吃香的喝辣的了!枉我們大老遠奮力拚殺出來,連口暖和的都吃不到!」
石黑瞠目結舌,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眼看著眾人怨氣衝天,隱隱有怪到他們頭上的意思,被這麼一攛掇慫恿,石黑張口結舌了半天,狠了狠心,大罵了一聲這陛下好生狡猾,竟然有兩面做派!
以此來表示自己與姚茂絕無私心,定與全營房的將士共進退,大不了這將軍也不當了。
怎麼可能全營房將士連一頓熱飯,一鍋暖身子的洗腳水都供應不上?
姚茂愕然之餘,心生了些許懷疑,再三追問下去。
對方表示,刺史府的家僕就是這般說的,那木炭與柴火全都供應給陛下與王后取暖洗澡了,非但如此,他們身邊的侍婢都能每天洗個熱水澡呢。
如此驕奢淫逸……
這端茶送水的侍婢如何能與他們這些拼殺在前的將士相比?
眾人滿腹牢騷,不依不饒地鬧起了情緒。
「這樣,諸位兄弟也不要鬧了,某這邊去問一問。」心知這其中定然有古怪,姚茂抬起手打著圓場,汗顏道,「定讓諸位兄弟有口熱乎的能吃。」
眼見這夜裡又下起了小雪,北地苦寒,若無熱水這該如何捱?
且說姚茂走後不久,營房裡去來了個生面孔。
竟然是個明眸皓齒的女郎。
「請問姚將軍可在?」
值夜的漢子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少女臉上,多了幾分狐疑與八卦。
「女郎是誰?找姚將軍作甚麼?」
看她打扮非富即貴,想到今晚鬧出的這事兒,對方心裡卻先多了幾分怨氣,說話也有點兒沖。
女郎,也就是陸拂拂。
被這一頓亂沖,沖得有點兒懵逼,但也沒生氣。
「我……我有事相尋。」
「姚將軍不在!!」值夜的漢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女郎請回吧!」
「那石將軍可在?」
值夜的漢子心中窩火:「這大冷天的,你叫我如何幫你去尋石將軍?」
然而,就在下一秒,營房的帳子卻忽然被人撩開了。
石黑打起了帘子,大踏步地鑽出了營房,嗓音像打雷。
「俺這不是在這兒嗎?!找俺做什麼?!」
一邊走,兩隻虎目一邊四處亂瞟。
目光好巧不巧正好又與陸拂拂撞了個正著。
陸拂拂:……
石黑悚然一驚,嗓音大得像平地起了個雷。
「王后?!!!」
「你怎麼在這兒?!」
這一瞬間,空氣彷彿凝固了,值夜的漢子倒抽了一口冷氣,也傻了眼。
拂拂嘴角一抽:「石將軍。」
石黑這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冷汗都滴了下來。
拂拂「嘿」地一聲露出個賊兮兮的笑容,特豪邁地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我請將軍喝酒來的。」
夜深雪重,風就跟刀子似得梳了過來,尤其是入了夜,北風聲更如鬼嘯。
雪都結成了冰,一腳踩上去咯吱脆響。
此時營房裡卻篝火熊熊。
一眾五大三粗的漢子們,個個眼睛滴溜溜地轉,眼裡閃動著疑惑和好奇。
待陸拂拂看過去,又俱都作一副恭敬的模樣,儼然是將怨氣全都老老實實地藏了起來。
女孩兒一進屋,就特別熟稔地給自己挑了個位子,一屁股坐下來。
察覺到四周一片安靜,拂拂眨巴著眼睛笑:「大傢伙兒坐啊。」
眾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畏畏縮縮地坐了下來,又驚訝又好奇地打量著面前的這位少女王后。
少女毫無貴女那一身嬌嬌的習氣,大大方方地席地而坐、
「這麼說王后今日不是一個人來的?」石黑驚疑不定地問。
「是陛下要過來的。」女孩兒眉眼彎彎地笑,「陛下如今去巡視營房了,待會兒才過來呢。」
敢放任自己的王后一人來這種地方,這代表什麼,這代表信任啊!
起初,這些將士還頗有些緊張,放不開。
但看陸拂拂她一舉一動,都十分接地氣,也都大著膽子和她說起了話。
「王后和那些貴人一點兒都不像。」一人小心翼翼地說道。
和那些出個門都要幕籬遮臉的貴女不同,陸拂拂此言此舉可謂是十分豪放了。
抬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女孩兒臉色沒變。
笑道:「我哪裡算得上什麼高門貴女,眾將軍就別埋汰我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如何算不上貴人了?王后都不算貴人,那這世界上還有貴人嗎?
「諸位將軍有所不知,俺其實出生鄉野。」
一張嘴,這一口土話,俱將眾將士驚得一個倒仰,一臉懵。
「就是前幾年陛下選妃,選到俺們村子里去了。」用力抹了抹唇邊的酒漬,陸拂拂盤著腿胡坐著,端得上是一個氣派豪爽。
「俺當時正好被選中,就這樣入了宮,一路也不知怎麼地,稀里糊塗地就混上了王后。」
「說是王后,其實俺碰上那些貴人也害怕。」女孩兒眸光熠熠,老老實實地笑著交代道,「俺就是個魚目混珠的,生怕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合規矩,叫那些貴人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