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顯示不出來的捺
迪總可能也沒想到她這麼不按套路出牌, 咳了一聲，調整姿勢稍微坐直了一些。
電腦上是做出來的效果圖，黑色底、金色圖案的茶歇法式連衣裙。
已經相當常見的類型，但再定睛一看, 裙身上的圖案又讓人眼前一亮。
迪總說：「你這個蝴蝶……」
郭青屁股往前挪了, 給他講解：「是我自己手繪的, 有六種不相同的形態, 仔細對比可以看出來，外部的線條我沒有做成簡單的封閉，像現在這樣往外引出一點，和其他的圖案行程呼應，畫面的整體感更強，就不會有一般平鋪圖案常出現的呆板的問題, 呈現在面料上也會非常有飄逸感。後面還有一個姐妹款，風格和版型不一樣，白色底、包括圖案也都更活潑清新一些, 這個懷錶的鏈條，你看, 和這個蝴蝶的外部輪廓是一樣的；還有這隻兔子，和前面那款的扣子是一樣的——這是我的小彩蛋。」
迪總又說：「你這個連衣裙……」
郭青：「這條連衣裙是這次的重磅款之一，同樣的圖案也會做襯衣款。我首選方案是用珠光雪紡面料, 這個面料是我最近挖掘出來的，比之前我見過用過的任何珠光面料、雪紡面料都更完美，有非常細膩的光澤感, 一定光照下會顯出非常細膩的光澤感, 做小禮服參加一些婚禮、活動什麼的完全ok。但珠光不會很突兀, 所以日常也可以穿。腰部往下十三厘米左右會做褶皺, 是我自己測量、調整的獨家模板，可以實現腹部的顯瘦。青予的連衣裙一直都賣得特別好，是我讓我們公司上到來做保潔的阿姨、下到我助理剛上初中的妹妹，所有女的都試穿過，一點一點調整出來的，高矮胖瘦都能駕馭——不好意思說岔了。」
迪總已經在她滔滔不絕時，自行翻看起後面的效果圖。
看完后回到第一頁。
「我想問問，這款連衣裙，面料、工藝、連扣子材料都這麼講究，你打算以什麼樣的價格銷售。」
「300左右吧。」郭青說，「我們的連衣裙基本都在這個價位。」
迪總似是感到驚訝，抬頭看她，然後笑了，說：「郭小姐，我覺得你的設計，花費這麼多心思，可不止值這個價格。」
「害，誰說好的設計就一定要賣得貴？利潤只要在正常範圍內就行，不然我們老闆也不會同意。」
以前她的設計師品牌，價位是現在的三四倍不止。但郭青對所謂的值不值滿不在乎。說到後面這句時，還有一種信念感：
「青予的定位一直都是平價，我想讓每一個想穿漂亮小裙子的女孩，都能穿上我做的裙子。」
迪總道：「你們服裝行業，我不在行，不過這個圖案，確實有給到我驚喜。」
郭青很大方地表示：「所有聯名款的圖案我都可以授權給你，如果你想拿去麗絲的周邊，我這邊完全沒問題。所有設計圖版權共享，你們可以隨便用，第一次合作，算是我的誠意。」
「等等，」迪總談過很多合作，還真沒碰見過這樣的。有些哭笑不得。「我好像沒說要跟你合作。」
確實沒說。
郭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高興太早了。
人家還沒鬆口，她就先代入合作方的身份了，還送人版權以示誠意呢。
挺自覺啊。
郭青把尷尬都藏在嚴肅的表情之下，鎮定道：「我這不是得先拿出點好處來，看看能不能打動你么。」
迪總把電腦推回去，往後靠著沙發，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郭青正襟危坐面色沉穩。
「談這件事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迪總露出一個很微妙的笑，「你跟封承是什麼關係？」
——兩天前。
打完半場球，休息補充鹽水時，他正在和另一個球友笑談前幾天的國際賽事，封承冷不丁問他：「青予的愛麗絲聯名，你拒絕了？」
他們有不成文的默契，打球不談公事。
主要是為了杜絕那些想借打球來跟他攀關係的心思，讓自己的業餘愛好能保持一片凈土。
這方面封承比他還利索，不僅不談公事，連平時大家說些八卦聊聊女人逗趣，他也一臉「老子不感興趣」。
這是迪總跟封承差了快十歲，卻能跟他成為固定球友的原因。
是以封承突然開了這口，他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接了不客氣的一句：「怎麼？我知道青予現在歸屬你們beaute旗下，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牌子，心氣兒還挺高。想**麗絲，他們不夠格。那個季淮東很有手段，竟然說動了我三個朋友來搭線，你現在是給他出面來了？」
「想多了。」封承撿起地上的雙黃點球，明明是他主動開的口，表情卻又淡又拽，「他沒那麼大面子。」
「那你想說什麼？」
「不出意外，這幾天青予的設計師回去找你。」封承說。
迪總都被他吊起胃口來了：「嗯哼？」
「見她一面。」封承言簡意賅到過分。
迪總又等了片刻，但他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
「見她一面，然後呢？讓我答應她做聯名？」
「隨你。」封承說。
迪總無奈地攤了攤手：「哎，你今天到底什麼意思？你要是想給他們出面，這個面子，我又不是不給你。但你把話說明白啊，什麼叫『隨我』？」
封承乜他一眼，那一眼，配合他慣有的語調，頗有幾分冷譏熱嘲的感覺。
「判斷該不該答應不是你的分內工作，還要我替你做決定？」
迪總：「……」
敲你馬哦，你這是求人該有的態度么！
「嘿！」迪總都氣笑了，「你既然不是出面給他們要這個版權，管我見不見她。我要是不肯見呢？」
封承把球在手心拋了一下，看向他。
「你會後悔。」
「我為什麼要後悔？」迪總總算知道封承為何不愛跟大家聊天了，因為跟他聊天容易被氣死。
封承垂下眼，語氣很認真地說了這樣一句話：「她會讓你驚喜。」
——的確。
「封……」郭青愣了一下，沒明白怎麼突然跳到封承身上。
迪總的表情太有內容了，沒眼色如她，都覺得那表情有點什麼東西。
於是她條件反射一個心虛。
小心地、謹慎地：「……老闆和員工？」
迪總的笑容變深幾分：「你這是在問我嗎？你和封承的關係，你自己不知道？」
靠，他到底都知道什麼？！
郭青的屁股又開始進入假性深蹲鍛煉模式，同時全身的血液都彙集到大腦，開始緊張運行思考。
該怎麼回答？
封承跟他說過什麼？
要承認嗎？
承認他是不是會看在封承的面子上同意？
郭青試探地緩慢地問：「我跟他的關係，會影響你跟青予的合作嗎？」
哥士尼好歹是個國際大公司，外資呢，不會這麼快就把幾千年的文化融會貫通，還能走裙帶關係吧？
「要看情況。」迪總模稜兩可。
那不就是可以走裙帶關係的意思嗎。
不早說！
郭青當機立斷毫不猶豫一鍵切換奧斯卡影后——的閨蜜模式，拿出從姜沅那裡模仿來的三腳貓演技，換上「那年杏花微雨」型的經典悵然神態。
「其實，我跟封承之間，有過一段哀傷的過去……」
迪總：「……」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開錯了頻道。 -
「上上上，全都上。」郭青回到公司，整個人意氣風發神清氣爽。
「妥了？」跑下來接她的趙小俏問。
郭青一個花式甩手把手裡的文件甩給她：「青哥出馬，一個頂倆！談妥了！版權拿到了，合同也讓他當場給我簽好了，免得事後反悔不認賬。跟大家說一聲，按咱們原計劃進行，你把已經定好的那幾個款先拿去打版，讓蛋蛋跟佳怡按上回我說的把袖子細節改一下，今天下班之前弄好。」
趙小俏嘩嘩嘩翻合同，連字都沒看見都激動地大喊大叫：「啊啊啊，哥你真的絕了！絕了！比季總牛！」
「呵。」郭青膨脹過頭，步子邁得極其囂張，下巴昂到了標準的125度，「要他有什麼用，談個版權還不是要本設計師親自出馬。」
「你到底是怎麼說動迪總的啊？」趙小俏殷勤地跑到前面幫忙推開旋轉門，臉上寫滿求知慾。
郭青囂張的下巴往回收了謙虛的1度：「主要是靠才華。」
郭門大弟子趙小俏深信不疑，對師父的崇拜立刻更深厚了幾分：「厲害厲害。」
郭青：「低調低調。」
走進公司大堂，郭青囂張的下巴再次往回收了低調的2度。
「我們剛才都以為你會失敗呢，還在商量實在不行要不要找封總。」趙小俏沒心眼地說，「封總不是跟迪總很熟嗎，要是借他的面子，肯定能行。」
「咳——！」
郭青突然發出一聲倉促中帶著慌亂，慌亂中又透出驚恐的咳嗽聲。
趙小俏被引得回頭，這才發覺她師父剛才高昂的122度頭顱不知何時全收回來了，甚至收過頭，達到了-20度。
趙小俏奇怪地問：「青哥你脖子不舒服嗎？」
恨鐵不成鋼的郭青：「……」
我心臟不太舒服現在。
「郭老師~小俏老師~」嚴原跟著封承從電梯走出來，在封承身後熱情而歡快地沖她們揮手。
郭青回以禮貌而得體的微笑：「你好。封總好。」
趙小俏連忙收聲，后怕自己剛才的話被封承聽到，有些尷尬地小幅度沖嚴原擺擺手。
封承的神色倒不見異樣，目光掃過趙小俏手中的合同，落向郭青。
「見過迪總了？」
郭青盯著他襯衣上自然紋理的扣子，眼皮眨動的速度有點快：「嗯。」
「順利嗎？」
郭青的眼神又飄向旁邊的嚴原的襯衣，雖然也是價格好幾千的成衣，但扣子一看就沒有封承的質感好。成衣和高級定製之間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嗯嗯。」
封承的眉心往中間蹙起一個微微小的不高興的幅度：「你看他幹嘛？」
「啊？」郭青的眼神下意識收回來，有點懵，「沒幹嘛啊。」
封承眉心的弧度並沒有緩解：「那你為什麼看他？」
這不是因為那段哀傷的過去而心虛么。
郭青強行穩住自己的眼神不亂飄忽，努力提了提低於百分之二十急需補充的底氣值：「公司有規定不能看總助嗎？」
封承面無表情：「有。」
郭青：「……」
總助本人呲著佳潔士廣告式的標準白牙。
郭青扭頭瞄趙小俏：真有這個規定？
趙小俏也一臉懵：我不知道啊。看總助也犯法？
「對不起封總，我錯了。」郭青態度非常良好地承認錯誤，「總助是您的個人財產，以後我不看了。」
封承：「……」
總助本人呲著佳潔士廣告式的標準白牙。
「您先忙！我這就去找楊總監學習了解一下公司規定，堅決維護公司長治久安。」郭青閃身讓路，狗腿地半弓著腰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抬腳想溜。
被封承叫住。
「站住。」
郭青只好硬著頭皮呆著：「封總您說。」
封承不喜歡她每次都好像跟他不太熟的樣子，話說不了幾句就想走。
很不順眼。
以前她說外面大辦公區人多冷氣不夠勁，天天賴在他辦公室蹭空調。
閑著沒事還喜歡嘴裡嚼顆糖，在那邊咔吧咔吧，吵得他注意力集中不了。
她這個人慫是慫，特別會蹬鼻子上臉，跟他在一塊混久了摸透他脾氣，臉皮厚得很，趕走趕不走。
郭青等了會兒，沒等到他出聲，剛搖晃了一下想提醒。
封承擰著的眉心自行展開，嗓音聽著哪裡也和前面幾句不大一樣了。
「你以前總吃的那個糖，在哪兒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