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謝明瑤可不知道檀冰正看著她和元晏,她很從容地凝著身上單薄道袍快要被水濕透的元晏,他不曾擦身就穿衣,可想而知會是什麼結果。
這樣被她盯著,他大概只剩下不適,根本忘了還能念個法訣把衣服弄乾。
謝明瑤整個轉過身來,慢悠悠地靠到門上,輕聲道:「元晏道長可知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她思索了一下用詞,十分中肯道,「欲拒還迎?」
元晏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去看她肆意任性,現在的她真的渾身上下充滿了與他自小受過的禮法教授完全相悖的蠱惑。
作為崑崙的大弟子,元晏應當是道宗最常下山的人,也算是「見多識廣」。
可他的所有見聞里,都沒有女子敢像謝明瑤這樣,哪怕遇見過妖魔邪祟,他也能心如明鏡不為所動,但謝明瑤……
她明明都還不如那些魅妖放蕩,卻好像比她們無所不用其極的樣子更惹人心煩意亂。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猶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餓得只剩下一口氣,拽住他的道袍求一口飯,那種渴盼純潔的眼神,好像再不會屬於現在的她。
是誰將她變成這樣的?想起謝明瑤曾經聲聲質問,元晏臉色微白,是他嗎?
是他們嗎?
再次抬眸,元晏冷靜地說:「謝師妹不要胡言,你今日怎麼下山來了?」
「沒什麼。」謝明瑤伸了個懶腰,側耳感受了一下門外,沒動靜了,應當是沒人了。
「道尊獎勵我下山來看看久未謀面的師兄弟們,我這不就都來看看嗎?」謝明瑤隨口道,「都看過了,我也就回去了。」
她想走,但元晏還有話沒說。
他上前幾步,鬆鬆垮垮的道袍盪出飄逸的弧度,他語氣有些緊繃急切道:「你可還怪我?」
謝明瑤扶著門的手緩緩落下,回頭看了一眼杏眸清潤,周身狼狽卻又秀美皎潔的青年,勾起一抹笑道:「怎麼,你想要我怎麼回答?如果我說還怪你,你會後悔救了蘇芷汐嗎?」
元晏幾乎立刻回答:「不會。」
謝明瑤嘖了一聲,雖然她不知道在這本糟糕的書里,作者設定的「謝明瑤」在元晏救走蘇芷汐拋下她之後是如何被魔修折磨的,但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
在元晏看來,她確實是犯錯的那一方,在她和蘇芷汐之間二選一應該救誰,是非常清楚的事。
當然,如果他沒有受傷過重,還能再返回的話,也一定會來救謝明瑤。
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他當時選擇了蘇芷汐,就代表放棄了她。
「元晏道長最好永遠這樣堅定。」
謝明瑤從來不是個好人,她心裡不痛快,就要別人也跟著不痛快。
「千萬不要改變想法才好。」
她一步步走回來,直到與元晏近距離四目相對,才意味深長道:「在我看來,我算計蘇芷汐都是理所應當,你覺得我有錯,我不那麼認為。你當時選擇了救她,應當就知道我會遭受什麼。你可能想象不到細節,我可以給你描述一下。」
謝明瑤發揮想象力:「你知道靈根被毀的滋味嗎?」她細聲細氣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不介意告訴你——就像將你身體里最重要的器官拿斧頭一點點敲碎,你害怕掙扎卻又無力反抗,陰寒的魔氣鑽進你的每一條經脈,就像這樣——」
謝明瑤抬起手,掌心化出一團黑氣,濃重的屬於魔的氣息讓元晏長眉輕皺,他臉色很難看,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但謝明瑤一點要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在她看來,她這個身體受傷,一半原因是作者設計的報復太蠢了,一半原因就是元晏的二選一。她雖然沒有親身體會,但完全可以想象到本以為和大師兄比蘇芷汐更親密的她,在看見元晏毫不遲疑帶走蘇芷汐卻丟下她時的感受。
「就像我在仙牢里對你說的那樣。」謝明瑤慢悠悠道,「你選擇蘇芷汐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可能再站在我這邊了。什麼都想要,每一個都想安撫,你憑什麼呢?」
謝明瑤後撤幾步和元晏拉開距離,看著對方青白的臉色譏誚道:「我是壞的那個,我從不否認,我就是要算計蘇芷汐,之前選錯了方法,以後不會了。」
她打了個哈欠:「所以你也不要再問我還怪不怪你了,就像你堅定認為救走她拋下我沒錯一樣,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語畢,她轉身便走,門開的一瞬間,崑崙的寒風拂面而來,她厭惡地扁了扁嘴。
身後傳來腳步聲,不出意外的,她聽見元晏聲線壓抑道:「我那時以為你總算是與那些魔修有來往勾結,他們哪怕抓不到蘇師妹,短時間內也不會傷了你。你在仙牢里從未與我提起這些,我……」
「你也說了,那都是魔修。」謝明瑤頭也不回道,「魔修啊,你拿道宗的『以為』是思考他們?」
走了幾步,謝明瑤還是轉了頭,有些憐憫地睨著他:「我之前不和你提起,是因為你沒再問起啊,我幹嘛要和你提?倒顯得我好像要賣慘一樣。」
元晏至此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眼睜睜看著謝明瑤走遠,寒風中窈窕纖瘦的背影看起來那麼脆弱。他想到她口中提起的那些遭遇,想到她經歷過的痛苦,薄唇動了動,緩緩抿在一起。
「大師兄?」蘇芷汐來得很巧,她看見元晏衣衫不整站在門外,有些臉紅道,「你泡完葯浴了?」
這種情形下看見活蹦亂跳的蘇芷汐,還真是讓元晏第一次產生了「負擔」的感覺。
他這次整理衣裳的時候十分快速,半點手抖都沒有,聲線溫文卻清冷道:「尚未。」
話音剛落,他便回了房內,門關上,對話再無進行可能。
蘇芷汐愣在原地,她本是來找大師兄說說心事,下山之後她一直苦悶難過,大師兄往日是對她最好的,也是最溫柔的,只要和大師兄聊過,她每次都能開心起來,但今天……
雲聽迎面而來,蘇芷汐還沒開口,便聽他厲聲問:「可有見到謝明瑤?」
蘇芷汐也知道謝明瑤下山的消息,故意躲到這裡來就是怕遇見她。
「她在這附近?」她皺起眉。
「你沒見過她?」雲聽不再磨蹭,「讓開,別擋路。」
雲聽拂開她便走,腳步匆匆,面色冷冽,不知發生了什麼。
蘇芷汐仔細一想,看著元晏緊閉的房門……謝明瑤,她來過。
所以大師兄才對她如此冷淡。
……
謝明瑤回到溶雪宮的時候天色還很早,不過晌午時分。
她下去沒多久就回來了,想來檀冰知道了就不會那樣懷疑她了。
她想第一時間去正殿見他,可沒想到卻吃了閉門羹。
「?」
謝明瑤試著開門,幾次都失敗了,門關得死死的,她人的方法魔的方法都用了,依然打不開。
「師尊?」謝明瑤試探性開口,無人回應。
於是她又喚:「道尊?」
還是無人回應。
謝明瑤使勁拍了一下門:「檀冰,你不在嗎?」
幽深冷寂的正殿內,輕紗白帳隨風飄動,層層疊疊之後,檀冰坐在玉石塑成的冰冷椅子上靜靜望著殿門的方向。
他當然聽見了她的呼喚,她的一舉一動,哪怕一個細微的眼神,從山下到山上,他都沒有錯過。
他就看著她是如何用對待他的方式同樣拿去對待別的男人。
她是回來了,但這樣的回來對他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她甚至連敲門都沒有多少耐心,在沒有得到回應之後,很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玉石的椅子冷得像凝結千年的冰晶,檀冰本人卻比這玉椅更冷。
空曠的殿內突然響起一聲輕笑聲,低沉又壓抑,諷刺又漠然。
再去看殿內唯一的人臉上,明明半點笑意都沒有。
夜深的時候,謝明瑤依然沒發現檀冰半點蹤跡。
她以為他是離開了,可他不是不能離開崑崙嗎?
算了,管他去了哪裡,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脫了外衫放下床帳,謝明瑤攬著絲被躺下休息,精神放鬆的時候睡眠質量也好,不多會就睡著了,睡得很香,也沒什麼噩夢。
她是因為窒息而醒過來的。
睡夢中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頸,她呼吸不能,勉強睜開眼,卻看不清對方的臉。
他像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月光,任憑她窒息間怎麼去仔細看都看不清面容。
只那熟悉的檀香混著蓮花香,還有那清寒如雪的氣息,都讓她熟悉無比。
「檀冰!」謝明瑤窒息地艱難道,「你以為這樣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嗎?你在發什麼瘋!」
大半夜來掐人,她都沒逃跑,到底哪裡惹到他了?
脖頸上的力道好像鬆了一些,謝明瑤剛得以喘息幾秒,那手又陡然加重了力道。
熟悉的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知道是本尊又如何?」
「本尊問你能如何?」他使勁掐她,陰鬱而優美道,「說話,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素來能言善辯,巧舌如簧么?哦,本尊忘了,你現在,已經說不了話了。」
謝明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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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哀愁憂鬱的冷美人,怎麼突然就變成了瘋批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 瑤妹:失算,第一次翻車,各種觀眾給點掌聲,不會再有下次
兔: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