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此刻最尷尬的人莫過於李婉。
當你被人騙身騙心還差點害死的時候, 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入了魔,還沒熱乎呢, 就要看人秀恩愛,你怎麼受得了?
李婉直接把臉埋到謝明瑤背後,懶得看了。
她覺得自己估計要等好久了,畢竟這對師兄妹看起來情深義重,師兄那般仙風道骨還溫柔堅定,師妹怎麼也得意思一下,感動得與他好好敘敘舊, 好好紓紓懷。
但她還是錯看了謝明瑤,謝明瑤唯一的反應就是笑了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開心可以理解, 但她的話就有點……
「你覺得你在亡羊補牢嗎?」謝明瑤眼睛明亮道, 「你覺得為時未晚是不是?」
說實話, 在知道謝明瑤已經「死」了的時候, 元晏心中鬱結之深,連他自己都意外。
當看見她還活著,他最在意的不是她如何逃出去, 又如何騙過了道尊, 只是他終於可以有機會可以彌補她了。
在察覺到可能遇見她之後他便臨時安頓了同門,一人獨自尋過來, 他沒想到真能尋到,不可否認的是, 確定是謝明瑤的那一刻,他心中除了詫異,更多的是歡喜。
她還活著,這真的很好。
元晏薄唇微抿, 過了幾息才澀然道:「你覺得晚了嗎?」
謝明瑤紅唇微揚,輕飄飄地說:「嗯,我覺得晚了。」
元晏身子僵住,蒼白瘦削的臉上掛著難言的受傷。
這樣的模樣,這樣的神情,李婉覺得謝明瑤該心軟,不再說重話了,但她再次突破了她對女子的認知。
「元晏道長,你若想彌補我是真的非常晚了,但你若想我原諒你,也不是沒有辦法。」謝明瑤指著南獄腹地的方向道,「你之前選了蘇芷汐,為她重傷昏迷,也害得我險些喪命。如今要我原諒你,可以,將蘇芷汐送去南獄受苦,隨後你也要經歷我受過的所有苦,毀靈根,染魔氣,人人得而誅之,除了修魔沒有其他出路——你若走到這一步,我說不定真的會原諒你。」
這種要求簡直比要元晏死都難。
要他受她的苦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他那般從小仁心的人,怎麼可能送蘇芷汐去南獄魔修之地?
「師妹……」
「夠了。」謝明瑤打斷他的話,「既然做不到,就別再跟著我,我在這裡還有點事兒要處理,處理完了就會走,你最好別讓崑崙的人來煩我,否則我會更討厭你。」
還得解決李婉的事,就不如先坦白了打個招呼,謝明瑤一點都不懷疑元晏做得到,他那種人,她看得太清楚了。
把傻獃獃的李婉從樹上摘下來,謝明瑤帶著她離開,走的路上,李婉抓著她的衣袖喃喃道:「你是如何做到對那位道長如此不留情面的?」
李婉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你怎麼忍心呢?」
謝明瑤掃了她一眼:「有什麼不忍心的?」
「他是個好人。」雖然見了沒多久,但李婉十分確定。
「是,他是好人,我不是,正因如此我才沒什麼不忍心的。」謝明瑤面不改色心不跳,那種不在意一切就不會被一切傷害的樣子,讓李婉說不出的心中感慨。
她拉著她的衣袖半晌,才小小聲說了句:「你這樣真好。」
謝明瑤只當沒聽見,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鎮上,找了間客棧潛入。
她把李婉扔到床上,一邊活動筋骨一邊道:「可以了,明天開始想想怎麼報你的仇,解決了你的事咱們就走,得趕緊去南獄才行,那兒對我們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南獄腹地,即便李婉這般深閨女子也知道,那是魔修的地盤。
李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淡淡的魔氣縈繞,不如謝明瑤那麼明顯,但也不可忽視。
她真的做了魔,她真的有力量了嗎?
如果有了力量,她要怎麼報仇?
想到繼母,想要一直想和自己搶嫡長女位置的繼妹,還有爬了主子床囂張得意的丫鬟,真面目被揭露醜陋不堪的未婚夫,李婉緩緩攥起了拳頭。
她猛地站起來說:「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真面目,往後再沒機會欺騙傷害任何人人!」
謝明瑤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聞言差點噴出來。
「就這?」她意興闌珊道,「你只能想到這種地步嗎?」將李婉上下一掃,她點點頭道,「看你這身魔氣就知道你也就這種程度了,不過沒關係,有我在,我會讓他們有刻骨銘心,一輩子難忘的回憶的。」
垂眸看著手中茶杯,謝明瑤喃喃道:「這種事情,我已經非常有經驗了。」
而為她帶來這種經驗的人,其實此時此刻,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沒有任何人能發現檀冰。
他孤立於深夜寂靜的街道,輕而易舉地便感覺得到崑崙弟子住在哪家客棧,也能知道謝明瑤此刻在哪裡。
她竟然還敢在這兒。
她居然沒跑。
是真覺得他不會下山,會守著祖訓和規矩一輩子待在溶雪宮?
風吹起他長長的髮絲,與在崑崙不同的是,檀冰此刻的雙眸是紅色的,緞子似的烏黑髮絲也變成了白色,哪怕一身月色道袍依然孤高傲清冷,雅麗非凡,但那異於常人的白髮紅眸,處處昭示著他妖的真實身份。
謝明瑤近在咫尺了,他反倒不急著要抓她了,那種極度想要殺了她泄憤的心情,在真的靠近她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讓她簡簡單單就死了,的確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落葉飄起,拂過他柔雲似的衣袂,檀冰準確地望向謝明瑤所在的客棧,掐了個訣,一道藍色的隱身符畫出,人已毫無蹤跡。
李婉經歷了一團糟,到了客棧后很快就疲憊地睡著了。
謝明瑤知道自己需要快速強大起來,便也不睡,只入定修鍊。
忽然,她察覺到什麼,猛地睜開眼,卻什麼都看不見。
但在檀冰的視角里,他正彎著腰與她四目相對。
謝明瑤覺得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為什麼她什麼都看不見,卻總覺得有人就在附近。
她倏地站起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更強烈了,她往前走了幾步,伸手到處去摸,什麼都碰不到,全是空氣。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謝明瑤不自覺想,難道她發癔症了?
不對,肯定不是,這地方畢竟不是現代社會,多的是奇幻的事情,所以她肯定不是胡亂髮癔症,是真的有人在身邊。
謝明瑤汗毛都豎起來了,心臟強大如她,遇到這種驚悚的事情還是有點反應的。
「李婉。」謝明瑤突兀開口,「你醒醒。」
令謝明瑤毛骨悚然的檀冰好像這才發現房間里另外一個人,緩緩側身望過去,在床帳后瞧見了慢慢起身的李婉。
李婉揉了揉眼睛道:「天亮了?」
謝明瑤直接走過去坐到床邊,湊到她耳畔低聲道:「你有沒有感覺到房間里有人?」
李婉愣了愣,回過神來睜大眼睛道:「沒有啊,這裡就我跟你,哪裡還有第三個人?」
謝明瑤又皺起眉,難道是什麼窺視的秘法?
不是有人親自到了,只是誰在哪裡看她?
如何看得見的?
是什麼厲害的法器?
真討厭。
不會是檀冰吧?
好像也只有他。
但……會不會是元晏?
謝明瑤左思右想后,直接跑到窗前把窗戶打開,對著外面空蕩蕩的街道喊:「大師兄。」
幾乎下一秒元晏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我在。」
李婉被她神神叨叨的樣子吸引了,這會兒目光也是在她身上的,所以對於元晏的秒回復,她也是收到了的。
不知為何,大家都是入魔,但看謝明瑤,李婉咬咬唇,就覺得自己真是……太失敗了。
謝明瑤倒是不意外元晏在,她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屋裡,意味深長道:「你上來。」
「什麼?」元晏站在廊下驚訝道,「上去?」
雖然他們住的是客棧,但房間里兩個都是女子,也算女子閨房,他怎麼好上去。
「我好怕啊,我覺得有人在這裡。」謝明瑤故意道。
元晏聽了立刻不再遲疑,眨眼間飛身而上,仙劍出鞘握在手中,眉目凜冽道:「什麼人?!」
無人可以看見的檀冰靜靜凝著元晏,以及躲在元晏身後的謝明瑤,他當然知道元晏就在附近,他也想過他們的相處方式會是什麼,但親眼看見,還真是不及想象中半分。
掌心紅光浮現,當即便要襲向元晏,元晏敏銳地望向他的位置,擰眉道:「有妖氣。」
「妖?」謝明瑤剛念了一個字,李婉就跑到了她身邊。
「會不會是傅清商?」她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自覺地尋求安全感,「是不是他或者他的同類來找我們麻煩了?」
……傅清商的確是妖,若是他那邊的妖來了,那倒是可能不是檀冰。
不是檀冰就都好處理。
「怕什麼。」謝明瑤反握住李婉的手,「有元晏道長在,只要來的不是妖王師無音,誰都不是對手,不是嗎?」
元晏正凜冽對敵,突聞她的話,怔了一下,耳根有些泛紅,握著劍的力道緊了緊。
檀冰注視著這一切,聽著這些話,產生了一種將他們全部殺了的想法。
他正要將想法付諸行動,一股難忍的吐意湧上,他面色微變,最後看了一眼謝明瑤,修長如玉的手指捻了個法訣,謝明瑤的手腕便鑽心的疼。
她悶哼一聲吸引了全部注意,李婉和元晏都靠近在問她怎麼了。
謝明瑤拉開衣袖,看見了手腕上的六棱雪花,雪花那麼漂亮,那麼顯眼,也那麼血腥。
雪花的痕迹陷進肉里,冒出來無數血珠。
謝明瑤陰晴不定地盯著它,元晏第一時間拿了絲帕為她止血。
「疼嗎?」他微微皺眉,「這……是道尊給你的?」
謝明瑤沒言語,元晏一邊替她處理傷勢一邊溫聲道:「道尊給了你這個,看來是承認了你是他的弟子。」頓了頓,他試探性說,「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騙過道尊離開崑崙的,但既然他給了你這個,若你還願意回頭,我想他……」
「為什麼它會灼傷我?」謝明瑤根本不在意他說的那些,只想著這個。
元晏慢慢道:「你如今修了魔,道尊給你的印記具有崑崙靈力,兩者相斥,大約是因此才會被灼傷。」
謝明瑤思索:「不是誰主動乾的對吧?」
「……」元晏抬眸與她對視,「你懷疑道尊所為?」他立即否認,「不可能,莫不說道尊絕不會做這種事,他此刻正在溶雪宮,距此千里之外,絕無可能如此。」
是的,人人都知道,崑崙道尊永遠不能離開溶雪宮。
謝明瑤明白了,收回手看了看天色道:「那可以了,道長請回吧,趁著天沒亮,我們還能休息會。」
她轉身拉著李婉回到床上,沒回頭看一次元晏的神情。
倒是李婉看了一眼,她怎麼覺得元晏有點羨慕她呢?其實他也想和謝明瑤睡一張床?
而且……道尊,是她知道的那個道尊嗎?眼前的女魔修,竟然曾經是道尊的弟子?
……她到底遇見了一個什麼人?
謝明瑤都下了逐客令,元晏是肯定要走的。
他走了沒多久,天也基本亮了,如今李婉算是被魔修帶走,更坐實了與魔私通的名聲,謝明瑤很期待傅清商會在這上面做什麼文章。
他又會不會發覺,此魔非彼魔。
街市上開始熱鬧的時候,謝明瑤丟下李婉,獨自面紗遮面離開客棧。
走出沒幾步,她忽然瞥見街角處一個高挑清瘦的身影,雪白的發,紅色的眸子,玉色的面具遮住了臉,於人群中唯一靜止,明麗的驕陽落在他身上都黯然失色。
謝明瑤微微一頓,揉了揉眼睛再仔細去看,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
是錯覺嗎?
方才明明在那裡看見了一個人。
算了,愛有沒有,與她也沒什麼干係。
按了按眉心,謝明瑤最後看了一眼街角的位置,確定無人,加快腳步離開。
她走後不久,街角處的人群自動讓開,他們什麼都沒發覺,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在那裡走,而他們不曾碰觸的地方,檀冰玉色面具遮面,雪色髮絲隨風飄蕩,緩緩抬起手,看著手中凜如霜雪的溶雪劍,思索著,該如何用這把劍剖出她的心才好。
他是真的很好奇,這樣大的膽子,這樣絕的情,她胸腔裡面,到底有沒有心在跳動。
作者有話要說: 瑤妹:你這樣屬實有點嚇人我告訴你
師尊:嚇死你:)負心女
來的氣勢洶洶 然後啥也沒幹 光畫大餅 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