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元晏的每一聲「阿瑤」,  都在謝明瑤的生命完結進度條上加著速。

  謝明瑤不太清楚她是被誰帶走的,但她心裡有個猜測。

  不過猜測很難證實,  因為她一直被蒙著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她才剛開始修魔,還沒完全弄清楚魔的神識怎麼搞。

  不知在寒風中疾行了多久,謝明瑤被扔到堅硬的地面上,背後還有**的石壁,想來是個山洞?

  出城了嗎?

  謝明瑤抬手想把蒙眼的白綢扯掉,但被人阻止了。

  阻止她的不是那人的手,  是冰寒凜冽的靈力,她手背被劃破,鮮血流出來,  山洞裡泛起淡淡的血腥味兒。

  「你是妖?」謝明瑤也不摘了,  捂著手臂淡定道,  「和傅清商一夥的嗎?」

  無人回應,  好像遇見了個啞巴,只能感覺到有灼熱的視線定在自己身上。

  謝明瑤有點煩了,還想說什麼,  下巴卻忽然被掐住,  那人力道很大,她疼得嘶了一聲。

  她是會任由折磨不反抗的主兒嗎?絕對不是。所以謝明瑤當即開始反抗,  她也修鍊了一些時日,有些修為在身上,  不至於像以前那麼被動,但綁她來這人,顯然要比她想象中強得多。

  兩人過招全都在對方掌控之中,她幾次快要碰到人,  都被輕而易舉地躲開了。

  知道不是對手,謝明瑤就省下了力氣,面無表情道:「抓我來是想做什麼?如果你是傅清商的人,目的是李婉?非要她死不可?還是受不了別人搗亂你們妖族的計劃?」

  那人還是不說話,謝明瑤也不急,慢悠悠道:「還是說……」她直言自己的猜測,「你是今日幫我付錢的那個人?」

  她猜的一點兒都沒錯。

  將她綁到這裡,卻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的人,就是檀冰。

  他當然不能說話,一說話就會被她知道真實身份。

  他也要隱藏身上氣息,否則那熟悉的,難以忘懷的檀香蓮花香,頃刻間就會讓她知道他是誰。

  謝明瑤是跌坐著背靠山洞石壁,檀冰便也席地而坐,也不介意滿地污穢,傾身近距離看著她。

  他仔細看她的五官,礙眼的面紗早就被他扯掉了,這樣一張臉,這個令他近日不管白天黑夜都備受折磨的臉,還是那麼明艷魅力。

  他忽然抬起手,冰冷的指腹落在她眼尾的淚痣上,她魅惑人心的丹鳳眼被蒙住了,但好像哪怕沒有那雙眼睛,她依然有惑人心神的能力。

  「嗯……」

  大約是他的手太冰了,他碰到她的臉,她便低低嘆了一聲。

  這一聲細軟柔和的低嘆令檀冰呼吸微凝,他視線下移,落在她微抿的紅唇上,就是這雙唇,開合的瞬間吐出了所有他屈辱無比的話。

  也是這雙唇,對其他男人說了許多觸碰他底線的言語。

  他若再晚半分出手,她是不是就要答應元晏,與他春風一度?

  便像是……

  像是……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抓我來不做什麼,也不說話,你到底想幹什麼?」

  謝明瑤實在受不了這沉默,只能自己找話題:「你若真是幫我付錢的那個人,那就可以肯定你的確是妖了。」

  謝明瑤還沒往檀冰的方向想,畢竟在她看過的原書里,那位是真的一次也沒離開過崑崙,到結尾都沒見描述過他離開溶雪宮。

  她會這麼篤定他不會離開,也是情有可原。

  「你不會真是傅清商的人?」謝明瑤皺起眉,「可你比他強多了,哪怕是,你的身份也比他更高才對……你是他的幫手嗎?如果是,你就再摸摸我的臉。」

  從謝明瑤低嘆一聲時,檀冰就收回了手,此刻她說如果他是那低賤蛇妖的同夥,就再摸摸她的臉……檀冰緩緩抬手,仔細看了一會他的手指,沒有碰她。

  「你不是他的幫手。」謝明瑤思索了一下,「那,你是他的對手?」

  如果這隻妖不是來幫傅清商的,那就是來對付他的,或許是想跟她合作?

  傅清商似乎算是妖王師無音座下四君之一,還是挺有地位的,他們是在搞什麼內部鬥爭?

  「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對付他,那完全不必這樣將我綁來,我們好好說就是。」謝明瑤說,「你解開蒙我眼睛的布,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你不必再藏著了。」

  的確,她已經猜到他是誰了,可她就真的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嗎?

  她看見的不過是他刻意妖化的模樣罷了。

  檀冰還是沒有解開蒙著她眼睛的白綢,他也沒想就此殺了她。

  他改變了主意,就不會讓她那麼簡單死去,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折磨她。

  冰冷的靈力突然襲來,謝明瑤來不及躲閃,衣衫便被割碎了。

  紅衣碎裂成一條一條,謝明瑤先是感覺到冷,但那不是氣溫帶來的,自打她真的開始修魔,已經不會那麼怕冷的,這冷只能是他靈力帶來的。

  「你的靈力讓我想到一個人。」

  衣衫被毀,她一點都不慌張,半點女子的羞憤欲死都沒有。

  冷冰冰的手指落在臉上,輕輕拂過,好像在問她想到了誰。

  謝明瑤牽起嘴角:「你靠近一點,我告訴你呀。」

  她明明沒辦法用眼睛蠱惑人心,但好像只是彎起的嘴角,都能讓檀冰不自覺地靠近她,按照她的話做。

  而就在他靠近她的一瞬間,謝明瑤忽然道:「就是現在。」

  金光乍起,檀冰猛地後撤,這金光傷不到他,卻可以暫時阻礙他片刻。

  等他解決完了再去找謝明瑤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檀冰挺直脊背站在滴水的山洞裡,他沒想去追,因為他根本沒打算一直將她關在這裡。

  低頭看著地上她衣衫的碎片,檀冰緩緩摘了面具,冷玉冰寒的一張臉上,綻若春櫻的薄唇微微掀起:「原來是這麼逃出去的……」

  他總算開口說話了,但可惜謝明瑤聽不到。

  她費了好些力氣逃遠了一些,一停下就扯掉蒙眼的白綢,問蓮舟:「你看見那人的臉了吧?是誰?認識嗎?」

  殘魂輕飄飄道:「不認識。」他低低地說,「但你見過他。就是你說的那白髮公子,他戴著面具。」

  果然是他。

  他到底想幹什麼?

  真是個啞巴嗎?

  謝明瑤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想不到哪裡不對勁,這人會是劇情里什麼角色嗎?可沒記得有誰是白髮紅眸的。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謝明瑤皺起眉臉色不太好看,這些妖都什麼屬性,隨隨便便割碎別人衣服,怎麼,想看她貞潔烈女氣急敗壞的樣子?想得美。

  才這個尺度而已,她才不在乎。

  但她不在乎,有人在乎。

  元晏風塵僕僕地用追蹤符找到她,見她衣不蔽體的樣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飛快地脫了外衫披在她身上,將她緊緊裹成一團,生平第一次語氣壓抑道:「你怎麼樣?」

  他問得隱晦,但語調沙啞克制,謝明瑤也能明白他到底想問什麼。

  「我沒事。」她不在意道,「只是衣服壞了罷了,看起來綁走我的沒想真的對我做什麼,也沒追過來,不然我肯定會被他找到。」

  蓮舟還沒恢復好,能帶她逃出一段路已經是極限,她自己也跑了一段,但對於那隻白髮紅眸的大妖來說,肯定不夠。

  「什麼叫只是衣服壞了?」元晏臉色難看極了,「這是小事嗎?」

  謝明瑤掃了掃他:「這算什麼大事兒嗎?我還活著,這才是最要緊的。」

  她這語氣倒讓元晏有些無地自容。

  什麼時候她對要緊的標準,只是還活著就好了?

  是從被他放棄開始嗎?

  她再也不敢說奢求別的,只要還能活著就好?

  「我們回去。」元晏攬住她的肩想帶她走,謝明瑤躲開了。

  「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別跟著我。」

  她飛身而起,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元晏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

  月亮升上來,元晏盯著高空皎月,轉眸望向遠處,又捏了一道符,想要找找綁走謝明瑤的罪魁禍首。

  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崑崙道法精妙,元晏又是首席大弟子,他很快就找到了謝明瑤之前被綁的山洞,但裡面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元晏不死心,又在附近尋找蹤跡,結果人沒抓到,自己反倒被陣法所圍困。

  那是極其厲害的陣法,元晏身處其中,修為被限制,無法強行衝破陣眼,短時間內也無法靠腦子尋到陣眼。

  而陣法之外,檀冰輕飄飄地動了幾根手指,便足矣令元晏在陣法中備受煎熬。

  「不自量力。」

  冰冷的言語,熟悉的嗓音,可惜陣內的元晏一個字都聽不見。

  檀冰漠然轉身離開,尋找謝明瑤的氣息回到鎮外,在城牆之頂,看見了一身魔氣的謝明瑤。

  她身上披著元晏的外衫,長發披散隨風飛舞,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準確地望著他的方向。

  檀冰戴著玉質面具,仰頭看著她,說意外也意外,說不意外也不意外。

  「你有什麼目的下次直接來尋我,莫要再用這種方式,再有一次我們便是仇人了。」

  謝明瑤等在這裡,就只為對他說這一句話,說完便走了。

  她那種睚眥必報的人,被這樣綁了一頓,受了羞辱,會真的不記仇嗎?

  當然不會,她留在這裡說這些話,只是想和對方直來直去,搞清楚他身上給她的怪異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她雖然沒看完全文,但她停下的位置,該出場的也都出場了,這個不知名的人會是誰,也許關乎她是否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與其防備著他再偷襲,還不如坦白了說,引他上鉤。

  回到客棧,謝明瑤突兀現身把李婉嚇了一跳,她手裡握著匕首,看起來隨時打算和闖進來的人拚命。

  謝明瑤看都沒看她一眼,坐到椅子上就開始喝水,喝了好幾杯才停下。

  「你終於回來了。」李婉回了神,衝過來丟了匕首抱住她,「你去哪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怕我不要你?」謝明瑤淡淡道,「那倒是不必擔心,雖然你很弱,但你怎麼說都是我第一個屬下,我怎麼都不會丟下你的。」

  李婉紅著眼睛道:「我以為你出事了!傅清商很是厲害,還有那樣強的幫手,我擔心你也被他們,被他們……」

  她是險些被傅清商找來的魔修玷污的,她大約怕謝明瑤也出事。

  越是擔心這個,越是發現謝明瑤身上的不對勁,李婉白著臉扯開她身上的道袍,看見她碎裂的紅裙,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她顫聲道,「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看她自責內疚的樣子,謝明瑤皺著眉說:「這有什麼?你不必抱歉,我什麼事兒都沒有,只是衣服壞了,還要買新的,十分麻煩。」

  李婉更咽:「若不是因為我,你不會招惹上傅清商,也就不會遭遇這種事,身為女子被如此對待……是我的錯。」

  「我被怎麼對待了?你怎麼一副天塌了的樣子?」謝明瑤按住李婉肩膀,「行了,哭什麼哭,沒什麼可哭的,把我搞成這樣的不是傅清商的人,倒像是他的敵人。」

  「他的敵人?」李婉愣了愣。

  「嗯,具體的還不知道,還要再等。」謝明瑤語氣平靜,「你若擔心我的名節問題,那大可不必,魔修有什麼名節問題?便是你自己這樣也沒什麼所謂,而且……」

  想起那白髮公子的模樣,謝明瑤嘲弄道:「真要出了什麼事,吃虧的也不是我。」

  她這身子第一次都在溶雪宮獻給她的好師尊了,吃虧的當然不是她了。

  李婉眼神複雜地看著她,謝明瑤歇夠了就起來說:「你那麼擔心我著實不必,我都沒擔心你。」她活動了一下筋骨,「現在就好好休息吧,養精蓄銳,準備過幾日好好玩一波大的。」

  「玩一波大的?」李婉遲疑著。

  「我今日去了李家,得到一點訊息,他們不要你了。」謝明瑤點點她的鼻頭,「他們把你從家譜除名了,還提了你那個繼妹做嫡長女,並且要把你的婚約按在她身上。」

  李婉緩緩睜大眼睛,眼底有些譏誚,卻不見什麼黯然不舍。

  謝明瑤很滿意,拍拍她的臉蛋道:「你現在就等著看好戲吧,我累了,要好好休息一會。」

  她說完話就去床上盤膝入定修鍊,李婉滿肚子的話想說也只能作罷。

  她真的很好奇,她到底要讓自己看什麼好戲。

  元晏被困在陣法里多日,好不容易衝破出去的時候,李家已經和傅家結親,傅清商扮演著心灰意冷的痴心人,被逼著上了高頭大馬,去迎娶李妍。

  傅清商最近一直在尋找之前險些玷污李婉的魔修,想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對方帶走了她。

  但不知他去了何處,一直不曾回傳音。

  他倒是也沒有很擔心,只覺得恐怕李婉真是被他帶走了,此刻正在那裡折磨人,逍遙快活,這才不回復他。

  傅清商心裡並不怎麼高興,畢竟是自己玩過的女人,雖然沒幾分真心,佔有慾還是在的,這樣被人帶走侵犯,他覺得尊嚴受到了挑戰,打算將李家的姑娘都品嘗一遍之後,丟了這假身份去找對方算賬。

  此時此刻,他就先享用新人了。

  他一臉喪氣地與李妍拜堂,這個時候,他都還在期待洞房花燭。

  謝明瑤也在期待洞房花燭夜的到來。

  元晏到處找她找不到,但她其實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掛滿了紅綢紗帳喜氣洋洋的洞房裡,李妍失去意識,被李婉拖走,李婉拖走她之前欲言又止的,但謝明瑤不理會。

  李婉無法,只得按照她的安排,把李妍藏起來后,躲在丫鬟房裡,透過牆上施了法術的地方看著洞房裡的情形。

  謝明瑤剛入魔,也是新鮮魔修,對很多法術都有不懂的地方,但沒關係,她有蓮舟在,蓮舟似乎並不介意她是個魔修,她以血點亮了他,他就什麼都幫著她。

  這對於一個曾經用來鎮魔的佛器來說,挺詭異的。

  他教謝明瑤在洞房裡布了一個難以察覺的伏妖陣,只要傅清商進來的時候沒發現,進來之後就別想出去了。

  今日來參加李家和傅家婚禮的,還有崑崙的弟子。

  蘇芷汐和雲聽尋了元晏很久都沒有音訊,這天夜裡,李妍和傅清商拜堂完了,他們才看見姍姍來遲的元晏。

  元晏雖然整理過自己了,但看起來還是有些倉促,眉眼間凝著憂色。

  「大師兄,你沒事吧?」蘇芷汐關切道,「你這幾日去哪了?是不是瞞著我們偷偷去處置那魔修了?」

  看了一眼傅家後院的位置,蘇芷汐道:「如今傅公子已經和李家另外一位小姐成婚,也不知李婉知道了作何感想。這樣好的男人不要,卻跟著一個魔修,真是自甘墮落。」

  元晏想到李婉和謝明瑤,不太贊同蘇芷汐的觀點,雖然他不清楚裡面的內情,但謝明瑤那反應,顯然傅清商沒有表現出來那麼簡單。

  他也覺得這傅家怎麼看怎麼奇怪。

  他突然想到什麼,躲開眾人在牆角處施法,複雜的陣法落下,淡淡的妖氣漫出,元晏什麼都明白了。

  有妖。

  這傅家……

  謝明瑤到底在哪?

  洞房之中。

  謝明瑤換上喜服,塗了胭脂,眉眼如畫地斜倚著梳妝台。

  她還沒變成李妍的臉,還是自己的模樣,她從未穿過這樣的喜服,但穿上之後,梳妝打扮完畢,銅鏡中柔媚惑人的樣子,當真是……有點可笑。

  她只覺得可笑,因為她知道,她一輩子都不會真的為誰穿上這衣裳。

  現在就算是臨場體驗一下吧。

  她不知道的是,瞧見她這副紅妝加身模樣的人,除了李婉還有一個。

  蓮舟教她設下的伏妖陣也就只能對付傅清商那個層次了,檀冰走進來,如入無人之境。

  他隱去身形,靜靜地立在她身後,看著鏡子里略帶些頹喪美感的新娘子,心口砰砰直跳。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很肥-3-明天也會很肥

  和師尊玩一下角色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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